“仙人球”少年吴心成

他读理科。

他思想叛逆、个性低调，喜欢看如“天书”一般的古文笔记体著作《管锥编》，还写过各种杂文。

他的梦想是读中文系，将来搞学术研究。

他就是嘉兴一中的吴心成。最近，吴心成同学出了一本小说。

“假清高”同学出书

书不厚，把序言跟后记都加上，也才不过150页。封面，是不起眼的灰绿色，最上方，一张类似于课堂涂鸦的小漫画，中间就是书名，”仙人球“。字体有点像手抄报。就外观而言，整本书是简单、质朴的，并且充满学生气。

作者吴心成给我的第一印象，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刚写时，真怕写几万字然后懒得写了，但幸运的是，我坚持下来了！”吴心成把签字笔收起来，放到口袋里，然后，淡定地坐到了我面前的凳子上。

我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几乎是一夜之间成为学校“风云人物”的家伙，略微有一些不敢相信。他真的是这本书的作者么？

吴心成是从郊区王江泾镇考上来的。虽然很早就加入了学校写手辈出的五彩螺文学社，不过，相比社里那一帮同样爱好文学、又能折腾的同学，他实在不算出挑——很少参加比赛，投稿也不多——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家伙似乎只喜欢静静地看书，然后，写写东西。在旁人看来，这要么是淡定要么是信心不足，而吴心成自己的解释是“假清高”。

这个答案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总觉得那些东西太功利了……不过，最近，我也参加了一些比赛。”他继续解释，“因为我明白，这些对高考是有好处的。所以，我说自己是‘假清高’啊，呵呵……”

假清高也好，真清高也罢，2012年的秋天，个性率真的吴同学出书了。

《仙人球》是不酸的校园文学

写小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来说，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般就是晚上窝寝室写，熄灯了就蹭同学的台灯用。”吴心成告诉我，“其实有些时候真不想写，不过，大伙的鼓励，就是我的动力。”

前前后后加起来，《仙人球》差不多写了半年。中间，吴心成还有意地停过一阵子，“小说一开始是受了《三重门》的启发，所以，我需要把《三重门》忘得差不多了，再继续。我必须搞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跟时下风靡的那些青春文学作品不太一样，《仙人球》的风格是节制、浅白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敏锐的洞察力和幽默感。尤其前半部分，确实有些《三重门》的味道。

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陈煜的少年。从他出生，上幼儿园，上小学，转到另一所小学，考上当地最好的初中，直到中考的前一天，这部12万字的小说，仿佛一台DV，记录下了陈煜，和他身边那一群个性鲜明的同学和老师的故事。

吴心成承认，主人公陈煜同学，就是以自己为原型的。“很多都是真事儿。比如说，说话晚，被父亲逼着背唐诗，跟同学干的那些坏事儿……连陈煜从一个贪玩的孩子变成好学生，最后又因为种种原因而再度陷于迷茫，也差不多就是我自己的经历再现。只不过，我以前虽然也‘顽劣’，成绩却一向很好！”吴心成告诉我，脸上流露出几许得意的神情。

在写了几章之后，好多同学给吴心成提意见，说这不像小说，倒像是一堆日记的集合体。还有人说，这本小说定位很尴尬嘛，“你究竟是给高中生看，还是初中生看？”

吴心成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其实，他在初中就写过小说，玄幻，科幻，推理，都有。“现在想来，那些小说可能更符合现在那些在起点网站上一天看一百多章的读者。小菜鸟长成至尊，主人公妻妾成群……总之看得很爽。但《仙人球》不是，它是校园文学，而且是‘不酸’的校园文学。我就是希望把曾经经历过的，或听过的故事都记下来。因为这些很有意思。”

所有的不正常，其实都是正常的

“在中国，这种时候的儿子不算人，可以打，不犯法。”

“面临在很多人面前的，是两种选择，从众，就会别淹没在人群中；不从众，就可能会失败。”

“大多数重点高中的学生的最大梦想，就是去一所好大学玩四年，从而让中国教育晚节不保，功亏一篑。”

《仙人球》里，这样的文字比比皆是。尽管都是点到即止，但这种边叙述边“吐槽”的犀利文风，不但博得了叛逆而挑剔的年轻读者的认可，也让整本小说的内涵度上升不少。

当然，更值得一提的，还是吴心成笔下所设定的那些有趣的情节和人物——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唯分数是图、不受欢迎的班主任，不思进取的官二代同学，“学霸”级别的美女班长，徒有其表的校园诗社社长，还有那位富有独立思想，却郁郁不得志的年轻语文老师……

“这个语文老师也有真实版本，他对我影响极深。”吴心成告诉我，“他说过两句话，我永远忘不了，一句是‘我觉得你不像是能干大事的人’，另一句是‘男人有时候要学得圆滑一些’。”

现实中，这个鼓励孩子们要“圆滑”的老师后来因为不愿意圆滑而辞职了。不过，在吴心成的小说里，他却向应试思维妥协了……

所有这些光怪陆离的，我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曾亲历过、听说过，却又习以为常的青春片断，都被吴心成装进了《仙人球》。

无怪乎，老师和出版社的编辑们把这本小说定位为“批判现实主义”作品，或者校园“讽刺小说”。不过，吴心成的作品里可不仅仅只有“批判”“讽刺”啊。

“一个学校的确是一个社会的缩影。可是我们国家的现代化才多少年？西方、欧美又是多少年了呢？”吴心成扶扶眼镜，“所以我觉得，现在所有的‘不正常’，其实都是‘正常’的。再说了，很多方面，我们都在一点点地变好起来，不是吗？”

破坏总是简单的，建设却很难。在这个喧嚣的年代，对年轻人来讲，能够在独立思考的前提下保持淡定和理性，实在是很棒的态度。

希望能够稍稍改变一点这个世界

离高考只剩几个月时间了。小说出版的喜悦开始逐渐淡去，吴心成悄悄谋划起了自己的未来。他希望将来可以去读中文系。

说实话，作为一个理科男生，将来去读中文，这样的想法挺稀罕的。“我喜欢文学嘛，尤其喜欢文言文，精致、洗练、富有效率。至于为什么选择理科？那是因为我觉得高中阶段，自己需要更好的逻辑思维方面的训练。”

在理科班，吴心成的成绩不算好，在其他战线上，他也缺乏足够多的能拿出手的“荣誉”。而他的目标是考上一所比较好的本科院校，“最好是名牌大学，这样氛围才比较好”。怎么办？

接受采访的那段时间，吴心成刚提交了参加复旦大学“博雅杯”人文知识大奖赛的论文。这项比赛名气不小，是专门选拔那些“在人文方面具有较高素养和发展潜力的优秀学生”，一旦通过考察，就有机会通过自主招生的方式进入复旦。

吴心成当然不希望放过这次机会。他写的文章的题目是《从<管锥编>浅谈吴越方言与中国古代辩证汉字的关联》。名字很拗口，内容却很有意思。“作为嘉兴人，自己有这方面的切身体会，所以，就想尝试一些前人没有做过的课题。”

为了让自己的论文更充实，他在繁忙的复习周期中硬是抽出时间，把曾经大略翻过的《管锥编》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从小到大，吴心成看过很多书，余华、纳博科夫、叶芝、杜拉斯……各种类型的作品曾让他爱不释手。不过，钱钟书的《管锥编》是完全不同的一本书。

“一开始是20多分钟才能看完一页……我必须把所有能找到的字典、辞典都放在一边才有继续下去的勇气。”吴心成告诉我，“不过，看着看着，就会觉得非常有意思，也会发现自己的知识结构其实存在巨大的缺陷。”

这也更坚定了吴心成将来要学中文，搞研究的念头。安静地看书、写东西，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生活。而《仙人球》，只是起点。

“我觉得一个好的写作者一定要有孤单感。”“我也会继续相信坚持的力量，做一些事，希望能够去稍稍地改变一点这个世界。”

小说原本的题目叫做“刺”。 “那群人选择沉默，像根刺，刺在肉中，绝不外露……”

“仙人球”，是嘉兴一中五彩螺文学社的朱老师在临近出版的时候帮吴心成改的。相比于“刺”，“仙人球”在保留刺的锐利、不妥协的同时，更多了几分韧劲，和生存的智慧。

当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改变环境时，努力让自己像仙人球一样，把根扎得深一些，吸收更多养料，会不会生长得更好呢？

“看似被现实的种种羁绊所打败，不得不屈服，但事实上，陈煜、徐成、吕昂、张辰还有很多人，大家的思想并未被打败，因为很多人相信‘我们是变革的一代’……”小说末尾，吴心成这样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