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狐狸的袜子

我应该有一双袜子，那些人都有，我和人一样聪明，我也应该有。

一只蓝色的狐狸躺在田埂上，嘴里叼着一截稻草，心里这样想着。侧过头，避过耀眼的阳光，他看了看他蓝色的毛茸茸的脚，怎么都觉得应该再套一双袜子。

如果我有一双袜子，那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它们应该很长，很软，长到我可以护住我的膝盖，嗯，这样膝盖就不会磕到了。它应该是黄色的，就像香蕉一样嫩嫩亮亮的黄色。这样，我把腿弯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可爱的香蕉，或者，一个黄色的跷跷板？

一定很好看。

而且，以后去妈妈那儿，摘的果子就可以放在袜子里背过去——可是那样我就不能穿了，妈妈就看不到我穿黄袜子的样子了——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地看着一只又一只的果子从一只嫩黄嫩黄的袜子里拿出来。

就这样决定了，晚上去村里买袜子。

月亮上来的时候，蓝狐狸就准备出发了。抬头看看墨蓝的天空中明亮的一弯月亮，真是可爱，我要是有双黄色的袜子，也一定是这样的吧。蓝狐狸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晚风吹动耳朵尖上的软毛，田野里是稻草的清香，纺织娘们藏在四周咿咿呀呀唱着迷人的歌，蓝狐狸走在田埂上，想象着那双嫩黄嫩黄的长袜子，心中真是轻松又愉快。

“笃笃笃、笃笃笃。”蓝狐狸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在等待商店主人开门的时间，顺便理了理被田野上的风吹乱的头发。

“啊，你是……”百货店的主人诧异地打开门，看着眼前的狐狸，一只湛蓝湛蓝的狐狸，一只很漂亮的蓝狐狸。如果他穿一双黄色的袜子应该更可爱呢。百货店主人的脑中忽然蹦出这样奇怪的想法，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您好，请问我能进去吗？”蓝狐狸极有礼貌地低声问道。

百货店的主人充满歉意地挠了挠头，今天怎么这么失礼呢？侧身让蓝狐狸走了进去。

这个百货商店的商品还真是琳琅满目啊，蓝狐狸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四周满满的架子。靠近门的那一排货架，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果酱。玫瑰色的玫瑰酱，紫罗兰色的紫罗兰酱，蓝莓色的蓝莓酱，青苹果色的苹果酱，淡粉色的草莓酱……圆圆的小玻璃罐，每个罐子旁边还有一只细长的玻璃小勺，晶莹剔透，用它来舀那些色彩缤纷的果酱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儿啊。

只是想想而已，蓝狐狸就已经开心得眯起了眼睛。

靠窗也有一只货架，上面摆满了可爱的小陶器，上了釉的东西在白炽灯黄蒙蒙的灯光下反射的光，就仿佛是黄昏的雪。很温暖的感觉呢，就好像回到小时候的厨房，低垂的灯，油汪汪的饭菜，还有妈妈炒菜的美妙声音。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美妙的东西，比如积满了阳光的小稻草人玩偶，比如盛夏的荷叶编制的凉帽，哎呀，还有一双湛蓝湛蓝的手套呢，真的是和我一样的颜色啊，真的有好多好多很奇妙的东西呢……

“请问，您、您是要买点什么吗？”从来没有遇到过会说话的狐狸客人，百货店的老板有一点点紧张。

蓝狐狸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年轻而又略显不安的店主。

“我想买一双黄袜子，请问，您这儿有一双长长的黄袜子吗？”蓝狐狸咽了一口唾沫，虽然有很多很想买的东西，但是口袋里的钱实在不够呢。

“黄袜子？请您稍等一下，我去查一下。”今年刚从父亲手上接管这间小小的百货商店，对于这些物品还真不大熟悉。

就在蓝狐狸继续打量店里陈列的时候，百货店小老板拿着一本厚厚的本子走了过来，“对不起啊，店里暂时没有黄色的长袜子。”说着，他打量了蓝狐狸一眼，继续说：“而且，个人觉得，您的袜子和人类的不一样，我想，你是不是该定做一双？”

还真是呢。蓝狐狸挠了挠头。“那么，您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定制袜子吗？”

“真是巧了，本店就可以啊。”小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接管父亲的这家店之前，我一直都在学做袜子呢，只是现在人们都喜欢那些机器做出来的袜子，手工的袜子已经没有了。您知道，现在工厂生产的袜子其实远没有手工做得好，首先，那材料就……”

说到袜子，小老板就开始滔滔不绝了，从材料到制作，从外形到花纹，面面俱到。蓝狐狸很用心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最终，小老板意犹未尽地关上了话匣子，问道：“那么，请问您想定制一双怎样的袜子呢？”

“只是一双黄色的长长的袜子，没有别的要求。”

小老板有一点点失望，毕竟，那么多适合黄袜子的花纹就用不上了，像蓝色的蝴蝶花图案，绯红色的花藤图案，都用不上了。

“那么，请您坐到椅子上，让我为您量一下尺寸吧。”

蓝狐狸依言坐下，伸出细长的毛茸茸的脚，小老板很有耐心地量了蓝狐狸腿和脚的各个部分的尺寸，软尺摩挲着柔软的皮毛，静静的灯光洒在狐狸和店主的脸上。

想着即将穿上的黄袜子，蓝狐狸觉得好开心。

袜子，我即将有一双黄袜子！长长的黄袜子！

“您真的不需要别的什么吗？比如蓝色青藤的花纹？我想它的蔚蓝色一定和您很相配，它几乎是和您一样的蔚蓝色呢。”小老板一边收起软尺一边尽最后一次努力，要知道，现在定制袜子的人可是很少了呢，向师傅学的那些手艺不能展现出来真的好难受。

蓝狐狸看着小老板一脸的挣扎，觉得既然自己如此开心，那也应该让他一样开心。“能请你把花样拿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请您稍等。”小老板赶紧到里面去找，一会儿就出来了。

“狐狸先生，您看。”说着就打开了花纹样书，扬起了细细的灰尘，蓝狐狸努力忍住，没有打出喷嚏。

“还有狐狸先生您看，这是我们最蓝的线，您摸摸看，真的非常舒服呢，用它绣出来的花纹一定也是非常好看的。”

蓝狐狸伸出手摸了一下，真的很滑很软。

“那么，你是怎么得到这种线的呢？”蓝狐狸蔚蓝的眼睛望到了小老板黑眸深处。

“这、这我也不太清楚。您知道的，我是今年才从我父亲手上接过这家店的。”

“那，请你把这捆线卖给我吧。”说着，走到一个货架边，拿起那副蔚蓝色的手套，在鼻子下深深地嗅了嗅，是父亲的味道呢。“这副手套也卖给我吧。”

小老板愣了一下，隐隐地好像知道了什么，沉默了。

“小时候，父亲曾经答应我去镇上为我买一双袜子，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蓝狐狸低声道，接着又抬起头，看着小老板，“请问这两样加起来一共是多少钱？”

“三十。”小老板不禁低下头，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是吗……三十……”蓝狐狸喃喃道，看起来他并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小老板又急忙说：“没有钱用别的也可以。”

“那这个呢？”蓝狐狸极优雅地从耳后的绒毛中拿出一小块蓝色丝绸一样的布，“这是一小块月光，我想用它来做袜子的话，一定很舒服呢。”

小老板满眼都是惊讶，接着便是狂喜，一个劲儿地点头，“可以可以！”

蓝狐狸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蓝色手套和线，轻轻地对小老板说：“那么，再见了。”

小老板仍惊诧于手中的月光，待关门声响起的时候，才急急追了出去，喊道：“狐狸先生，请问您什么时候来取袜子？”

蓝狐狸转过身，平静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这双袜子了，麻烦您取消这笔交易吧。”

“可是，可是，我不介意为您做一双袜子啊。”小老板急得满头大汗，“您看，您要是穿一双黄袜子一定很好看。”

“对不起，我不想欠别人什么，再见。”蓝狐狸礼貌地低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你还会回来对不对？我一定为你把这双袜子做好！”寂静的黑夜，这种声音好空荡。狐狸先生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蔚蓝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墨蓝的夜色中……

不会有什么袜子了……永远都不会有什么袜子了……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