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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利奇的“天使”

2013-12-29里奥·希克曼

海外文摘 2013年9期

她坐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人躺在街上;下车后,她发现两个男人正拿着血淋淋的屠刀;冷静对待,通过谈话拖延到警察的到来。她是因格里德·罗瑶凯奈特,“伍利奇的天使”,英国的女英雄。

她坚称自己不是英雄:“这个称号让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伪君子,我不认为自己做了特别勇敢的事。”然而英国人明显不这么想,他们把因格里德·罗瑶凯奈特称为“伍利奇的天使”。今年5月,她在英国南部的伍利奇区和杀死士兵李·瑞格比的两名歹徒冷静地面对面交涉。

她没有惊慌失措

这位48岁的母亲是一名翻译。那个周三,她在走完亲戚后,坐公交车准备回到位于康沃尔的家。她带着箱子,坐在53路公交车上,望向车窗外伍利奇的街道。公交车经过一个拐角时,她看到右边有个人躺在马路中间,人行道上停着一辆汽车,撞上了路灯。这场景看起来就像一场交通事故,完全出于本能,她下了车,想帮忙急救。

然后,她发现,她站在两个男人面前,他们被鲜血浸染的双手上拿着可怕的屠刀。

因格里德·罗瑶凯奈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跑开,而是站在那里,和他们说话。在血腥的犯罪现场,这一行为是如此伟大,以至于一天后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公开赞扬了她的勇敢:她和他们说话,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拖延时间,直到警察到来,从而阻止了凶手继续行凶。

在和这两个男人说话之前,她先跑到死者面前,摸了摸他的脉搏。一个同样好心前来帮忙的黑人女子跪在伤者身边说:“天哪,他死了。”然而,因格里德还是感受到了他的脉搏。她受过急救培训,知道受伤的手臂动脉会减弱流往手腕的血流。突然,两个凶手中较高的那个来到她身边,说:“别碰他,走开。”她望向他,满是鲜血的双手就在她的面前,手上是一把砍肉刀。

没有人提供帮助

因格里德估计,当时她身边站着约60-70人旁观,有几个还用智能手机摄像,但是没有人提供帮助。那位黑人妇女抚摸着被杀者的背部,为他祈祷。因格里德已经确定,这不是事故,而是一场谋杀案。她站起来,问那个戴着羊毛帽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想让我碰他?”

28岁的迈克·阿德波腊约,尼日利亚裔的英国人,盯着她说:“这个人是英国士兵,他在其他国家杀害了穆斯林。”她反驳:“我不认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像个士兵。”受害人、士兵李·瑞格比穿着印有支持受伤士兵的英国援助组织“Help for Heroes”图标的T恤,但她当时没有看到这个图标。

阿德波腊约激动起来:“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这样的国家,妇女和孩子被杀害,只是因为他们是穆斯林。”因格里德反驳:“我知道,这很令人悲伤。但是您现在想做什么?”她竭尽全力让对话继续,问他是否想要汽车或钱来逃跑。

阿德波腊约回答:“我想战斗。”

“在伦敦?”

“是的,我想在伦敦引发战争。”

“您为什么不参加这些国家的军队呢?这样您就可以随心所欲杀人了。这比您在伦敦做这些有意义多了。”

那个男人坚持说,他想在伦敦,在这条街道上战斗。

“但是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无所谓”,他说,“我会射死他们。”

然后,因格里德说出了那句使她成为伦敦骄傲的话:“好,您知道吗?您是一个人,我们却有很多人。您觉得结果会怎样?”

这个男人仍然无动于衷。“无所谓”,他说,“我会在这儿打响我的战争。”

整个过程中,因格里德一直竖起耳朵听警报的声音,她预计会有一支精锐警察车队到来。“但它一直没有出现”,她回忆道,“我担心他会认出另一位英国士兵,然后发起袭击,而且我也不希望警察到来的时候被他看到。”因格里德想阻止阿德波腊约四处张望,尽力把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看起来完全发怒了”,她说,“就好像刚刚收到了一张2000欧元的电费单。不过他很聪明,英语也说得很好。”

她不断在心里祈祷“和我说话,和我说话”。为了抓住他的注意力,她把话题再次转向英国的外交政策:“对英国士兵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他们只是因为美国人才去这些国家的,您为什么不对美国人发火?”阿德波腊约看着她说:“你说得对,这是个好主意。”

我们说话声音很轻

这时,因格里德才注意到,这里是如此安静。所有旁观者都沉默着,交通停滞了。“我没有大声和他说话,因为我不想其他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但是大约八分钟之后,那些用智能手机拍照的好奇围观者让阿德波腊约生气了。因格里德说:“他让我驱散他们。他威胁他们,说他们的孩子会为此付出代价。我只希望,不要有人再激怒他。”

这时,因格里德转向第二个凶手,22岁的迈克·阿德伯瓦尔,也是尼日利亚裔英国人。他站在距离汽车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血腥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刀。这时候,张闻名全世界的照片被拍下:因格里德前倾,手插在口袋里,锁定他的目光。“您看起来不像与这事儿有关的人。”她开始了对话。男人没有回答。“您想把手上的东西给我吗?”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武器”这个词。男人没有回答,但是显然不想把刀交给她。她说,他看上去有点像是被打败了,不敢动,只是紧紧地抓住刀。“您想走还是坐下?”他回答说:“不,不,不。”于是,她让他站着,自己再次回到阿德波腊约那边。

这时,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走向因格里德,请求她不要再管这事。“我担心,如果我走掉,他会失去耐心,所以我想待在那里,继续吸引他的注意力。”因格里德说。这时,她发现,她坐的公交车又重新启动了。“我突然想起,我的包还在车上。”于是,她最后一次转向两位凶手,问他们是否需要汽车或是其他东西。答案很简单:“不。”“您没事吧?因为我现在必须走了。”“没问题。”

她上了公交车,车在此刻又停了下来,不再往前开。十分钟后,一个警察冲上车,大喊:“趴下!”因格里德透过窗户观察,一辆警车到来,射中了两个男人的腿部,他们倒在地上,很快就被警察包围了。她给24岁的女儿波尼和23岁的儿子巴希尔发了一条信息:她的公交车“由于枪击”晚点,她要晚些到家。不久,巴希尔打电话给她,激动地说:“你的照片出现在网上!我可以发条微博说你是我的妈妈吗?”这天下午,因格里德最终没能回到家里。她被一个电视台邀请住进一家伦敦旅馆,第二天早上作为“阻止了恐怖分子的女人”在早间节目中接受采访。

“我不是英雄”

几天之后,因格里德回到她位于康沃尔的家。康沃尔和多文化的伍利奇完全相反,这里只有白种英国人生活。因格里德注意到这种反差,她希望不久搬到伦敦去,这样可以离她的孩子们更近,也更容易找到翻译工作。因格里德在法国出生,在英国长大,直到今天还说着带有浓重法国口音的英语。“我爱伍利奇,我爱在那里能够听到的多种语言,那里的人们尊重我,我也尊重他们。”

因格里德一个人生活。客厅墙上的架子上满满都是书、CD和DVD,走廊和客厅中装饰着英国女王的画像。在楼梯间里,十多个钟显示着不同时区的时间,包括泰晤士广场、康沃尔、德黑兰。她的前夫是个伊朗人。“我的孩子在单亲妈妈的环境中长大。但是我时刻注意着,就算父亲不在他们身边,他们也该认识到他们的伊朗渊源,这样他们以后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因格里德的爱国是发自内心的,她有着非常英国式的保守主义和彬彬有礼,这也反映在她对两个凶手的印象中。“我不觉得他们排斥英国”,她说,“但是他们没有接受英国,尽管他们在这里长大。也许他们皈依伊斯兰教,是因为他们想让自己变得特殊,就像那些叛逆地反抗父母以期引起注意的青少年。我们应该更加努力地观察那些有移民背景的青少年,看看他们在英国是不是不够快乐。”

她认为凶手应该受到“严厉惩罚”。她说:“我不会浪费精力去恨他们。是的,他们应该进监狱,因为他们杀死了一个对社会做出了很多贡献的人,一个两岁男孩的好父亲。他们想要别人的命,对等的,他们也该失去生命,遗憾地是,这在英国不可能。”

她认为两位凶手是胆小鬼,因为他们没有去战争已经打响的阿富汗或伊拉克。她也鄙视那些看热闹的围观者,他们用智能手机拍下这一切,却不提供帮助,“他们冷眼旁观其他人的不幸。那些抱着孩子围观的母亲是多么愚蠢,她们也不想想,只要那个男人愿意,他只需要五秒就可能攻击她们和她们的孩子。”

那么,她是一个英雄吗?因格里德摇了摇头:“我只是出于本能去做这一切。我是一个母亲,就像那天那位上前为死去的士兵祈祷的黑人妇女一样。”

[译自德国《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