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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蛇行动

2013-12-29李荣军

啄木鸟 2013年12期

夜半界河上的幽灵

广西北部湾美丽的滨海城市东兴市,是祖国南大门重要的门户,这个国家一级口岸与越南广宁省的芒街市隔河相望,边贸非常繁荣。发源于十万大山的北仑河,像一条翡翠的带子,连接着两个国家,成为连绵几十公里的界河。

距离市区十公里处的江那村位于北仑河的源头,过去是偏僻的边境小村庄,现在已发展成为重要的休闲度假场所。这里的河水从林木茂密的十万大山源源涌出,清澈见底,在河上形成了鸳鸯潭、月牙岛等迷人景观。村子里古树参天,气候凉爽,非常适合度假,近几年有人在这里投资开发了山庄、游泳场、界河漂流等项目,游客络绎不绝。江那村当地的渔民过去就靠在这条河上打鱼维持生活,近年来边贸活跃了,他们赚钱的门道也多了起来,经常来往于江边,帮人撑船运货。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靠诚实劳动挣钱,当然没有横财来得那么容易,一些心存侥幸的人就利用这条美丽的界河做起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条竹筏在深夜划破了北仑河的宁静。划船的人动作虽然不快,但是节奏和力度掌握得非常好,不慌不忙的几下,竹筏就轻快地划向了对岸。江那这一带水域宽阔,水流湍急,不熟悉这段河流的人白天划船都要小心翼翼,何况是在如此的黑夜划船,更是危险重重,只有当地人才有这样的胆量和技术。

小船到达对岸之后,撑船人把船停好,手电筒闪闪灭灭了几下,不久对面丛林中也亮起了手电筒的光。撑船人钻进了丛林之中,过了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似乎手上提了一袋东西。他在夜色中晃晃悠悠把船撑过了岸,停好船后往岸边走去。

“莫局,搞掉他吧,这样毒品就到手了。”丛林中蹲着的一个目光炯炯的大汉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着急,我们要打掉的是他们整个团伙,这个人只是一个跑腿的马仔而已,现在抓他会惊动整个网络。”

被称为莫局的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魁梧汉子,头发根根往上竖,方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坚毅。旁边一个长相很憨厚的大个子点头表示赞同。这几个人一个是东兴市公安局局长莫运朝,大个子是副局长张文华,之前说话的那个大汉则是禁毒大队大队长高剑平。

为了侦破这个公安部督办的目标案件,他们已经多次带领民警在这里埋伏守候了。但是犯罪嫌疑人非常狡猾,每次接货回到岸上,连手电也不打,就在旁边的树林和村庄一带转来转去,民警不敢跟得太近,不知道他究竟把毒品放在了什么地方,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接头。等到他终于回了家,却不跟任何人联系。警方的监控没什么效果,弄不清楚他们是如何交接毒品的,犯罪嫌疑人的狡猾可见一斑。

这次交易也如出一辙。民警在丛林中埋伏了一夜,直到晨曦初现才被迫撤出。这个叫王武的犯罪嫌疑人过境拿到毒品之后,就在岸边以及村庄附近转悠,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回家,回家后再没有出来,也没有和谁联系。第二天晚上警方却得到情报,毒品已经被犯罪嫌疑人从“第二茶楼”取走,连夜运到了广东湛江。

“老子一定揪住你的狐狸尾巴!”得知消息,莫运朝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一波三折的“茶叶佬”案件

对于边境贩毒分子的狡猾,莫运朝并不是第一次领教。早在2007年他担任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的时候,就得到了准确的情报,一个跨国贩毒团伙以开茶楼为掩护,在越南到东兴市再到广东之间进行大宗毒品犯罪活动。于是莫运朝立即组织精干警力对这条线索进行秘密侦查。

在侦查过程中他深深体会到,这是一个智商特别高、行踪特别诡秘、反侦查能力特别强的犯罪团伙,主要犯罪嫌疑人从来不接触毒品,即使在电话里说到毒品,也像亲戚、朋友聊天拉家常一样,其中关键词汇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人才会明白。什么时候从越南进货,在什么地方取货,什么时候往广东送,每一个步骤都是单线联系。这些犯罪嫌疑人的手机号,基本上是每个月要换好几次,每次都用假身份证购买,每隔一段时间就联系一次,一旦失去联系或者发现异常立即停止活动。由于对方反侦查意识很强,案件侦查进展非常缓慢。

2007年12月29日,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接到情报,贩毒团伙把一批毒品藏在从越南进口的茶叶之中,准备运往广东。莫运朝立即召集全支队民警,精心设计行动方案,准备一举把这个贩毒团伙摧毁。

那天晚上正逢冷空气南下,海边的风大得吓人,海上掀起了巨浪。莫运朝带领民警埋伏在茶楼对面,眼看着茶楼的人把茶叶装上了车,即将发货的时候,他下令收网,民警立即冲上去将几名犯罪嫌疑人控制住。他记得那个老板是一个颇有些姿色的越南女人,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还有一个外号叫“老鬼”的老头儿在店里面,两个人的表情不但不慌张,似乎还有些小得意。

民警们在茶叶中发现了几袋面粉状的东西,以为是藏在里面的毒品,没想到女老板凤眼一瞪:“怎么,我亲戚喜欢吃广西的面粉,我带点儿过去给他也不行吗?”

莫运朝心里咯噔一声,看样子警方的行动在对方意料之中。民警将几包粉状的东西送检,果然全是面粉。毒品没缴到,警方想以非法入境来处理这个婆娘,把她遣送回国,不料对方郑重其事地摸出一张身份证递过来,一验还是真的,居住地在广东。不得已,警方只能把他们放了。才过了一天,广东那边反馈,毒品已经在广东进行了交易。

这个案件的失败让莫运朝刻骨铭心,但也更加坚定了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狡猾的跨国贩毒团伙铲除的决心。这个贩毒团伙从越南进货,在东兴中转,在广东销售,不但计划周密,而且其反侦查手段远远超出警方的想象,但莫运朝相信,无论贩毒分子多么狡猾,最终也逃脱不了法律的严厉制裁。

2009年,莫运朝被任命为东兴市公安局局长。2008年,东兴市公安局进行机构改革,把禁毒大队合并到刑侦大队去了,没有了专门的禁毒队伍。莫运朝上任后,把重新成立禁毒大队作为当务之急。

东兴市是个贸易发达的边境城市,有陆地边境线近四十公里,边境海岸线五十多公里,是国内外毒贩进行跨国贩毒的一条重要通道。从东兴到防城港仅仅半个小时的车程,从防城港到北海的山口收费站需要一个半小时,再过去就是湛江了,全程都是高速路;如果到南宁,开得快一点儿的话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越南广宁省芒街市和东兴之间仅仅隔着一条并不宽阔的北仑河,在这条小小的界河上,据统计有七千余条小船来来往往,当然大多数是做边贸生意的,也会搭乘一些私自过境的边民,其中很有可能混杂了贩毒分子。此外,每年经过口岸出入境的人员有三百多万,犯罪分子也极有可能利用这条通道携带毒品入境。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东兴绝对是全国禁毒斗争的前沿阵地。

莫运朝上任后不到半年,连续从广东那边反馈过来几个大宗毒品案件,都是从东兴这边入境的。其中有一起案件特别重大,一辆运输进口棉花的车在广东卸货时,搬运工不小心把包给摔坏了,从里面掉出来几块海洛因。广东警方立即进行检查,从这一车棉花中查获海洛因三百多公斤,而这车棉花就是从越南经东兴入境的。

一个又一个案件反馈到东兴,强烈地震撼了莫运朝。莫运朝深知,刚刚下文取消不久的一支队伍马上又要申请成立,这很不容易,也容易被人诟病。但他别无选择,立即向市里打报告,要求恢复建立禁毒大队,不但要恢复,而且要配齐配强工作人员,打造一支能打硬仗的专业队伍,在东兴这个禁毒的前沿阵地上做出一番事业。

莫运朝利用一切机会呼吁立即成立禁毒专业队伍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他多次在公开场合说:“东兴的禁毒工作,以后绝对是公安工作的一个亮点,东兴的禁毒队伍,也一定会为全国公安事业作出重要贡献。”

功夫不负有心人,莫运朝的呼吁得到了公安部禁毒局、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以及东兴市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2010年10月,东兴市政府批准公安局恢复成立禁毒大队,人员从内部调配。莫运朝亲自点将,任命高剑平为禁毒大队大队长,同时把他始终牵挂着的“茶叶佬”案件的侦查任务交给了高剑平。东兴的禁毒工作走入了正轨。

高剑平没有辜负莫运朝的厚爱,在禁毒大队成立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干得轰轰烈烈,侦破的毒品犯罪案件直线上升,并且在查处涉毒娱乐场所、收戒吸毒人员、宣传发动群众等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展。对于莫运朝交办的“茶叶佬”案件,东兴市公安局禁毒大队与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联合开展侦查,也取得了明显进展,逐步掌握了犯罪分子的行踪和交易方式。

2010年6月3日,莫运朝指挥东兴市公安局开展打击行动,在横江公安边防检查站拦截了一辆运输毒品的汽车,抓获广东湛江籍犯罪嫌疑人杨俊文,当场缴获海洛因十块重三千四百克,扣押轿车一辆。6月21日,专案组赶到南宁,在南宁市公安局禁毒支队的配合下,抓获了另外一名湛江籍犯罪嫌疑人吴昌铭,但是幕后操纵的主要犯罪嫌疑人阮玉兰、“老鬼”和“能鸡”闻风而逃。通过讯问,专案组掌握了“老鬼”的真实姓名叫王伦业,“能鸡”的真实姓名叫陈华庆,这几个人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销声匿迹了。

莫运朝认为这几个毒枭不可能从此收手不干,肯定还在千方百计进行罪恶的交易。为了尽快侦破此案,他决定向上级公安机关寻求支持。对外则向越南警方通报情况,努力开展国际禁毒合作,共同打击跨国毒品犯罪活动。

2010年6月25日,“6·26”国际禁毒日即将到来之际,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副巡视员、禁毒总队总队长银延辉,副总队长邱玉城听取了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和东兴市公安局关于“茶叶佬”案件的专题汇报,银延辉总队长指示,继续加大对王伦业和陈华庆两名犯罪嫌疑人的侦查力度,力争从中发现犯罪团伙完整的网络,选择适当的时机予以彻底摧毁。同时还指出,侦办此案一方面要加强与越南警方的联系与合作,另一方面要上报公安部,争取更大的支持。

不久,公安部批准“6·25”案件为部督目标案件,代号“水蛇行动”。

2010年12月1日,根据莫运朝局长的指示,张文华副局长带领高剑平一行前往越南芒街,就“水蛇行动”专案前期侦查情况正式向芒街市公安局进行通报,并寻求合作,以达到共同打击跨国贩毒团伙的目的。

神秘的越南富婆

2011年10月10日上午,东兴市天朗气清。十点多钟的时候,口岸上过来了一个妖艳的越南女人。这女人三十多岁年纪,身材丰满性感,头发染成时髦的栗色,颇具东方韵味的瓜子脸上一双媚眼电力十足,只不过因为脸上涂了太多的脂粉,重笔描了眉毛涂了唇膏,冷冰冰白惨惨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她身上的衣服都是昂贵的名牌,浑身披金戴银,提着LV坤包,摸出的手机是苹果4S,举手投足一副暴发户的做派,却又脱不了一股越南青柠的酸涩味道。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偏瘦,穿白衬衣,三十出头的越南男子,男子伸手为她叫了出租车。

女人透过车窗冷眼打量着东兴的街景。她已经有两年没来东兴了,东兴的发展之快令她有些惊讶。本来是小骑楼当街的口岸,现在变成了一个气派的大广场,房子起得又高又密又漂亮,世界上的任何名车,在这里都不难见到。东兴已经变成了一个发达的现代边境都市,比芒街那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人总是容易怀旧。看着眼前的一切,难免会泛起复杂的心绪,因为,这里曾经有过她的足迹,有过她的欢乐与痛苦,有过她的挣扎与沉沦……

她出身于越南一个商人家庭,父亲常年向中国贩卖红木和一些特产,家里的生活比较宽裕。越南和中国一样,婚姻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嫁了人,丈夫家也是做生意的,而且有一定的规模。

成为阔太太的她第二年生了个男孩儿,一家人皆大欢喜。她心想,丈夫的生意做得这么顺,等孩子大一些了,也不用这么辛苦,一家人有时间到全世界旅游那该多好。她把想法和丈夫说了之后,却听到丈夫的一声叹息,沉重得有些令人窒息。丈夫说他还要继续扩大生意,等产业进一步升级了,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

事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丈夫经常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做事神神秘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特别是做生意的事情从来不让她插手。那些来家里谈生意的人也总是匆匆忙忙,看上去没什么档次,而且还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女人的心思是很敏感的,她猜想是不是因为她生孩子后身体发胖了,他在外面另外养了女人呢?她暗暗留了心眼儿,悄悄跟踪了几次,却无比震惊地发现他居然在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吸食毒品。

她的出现把他吓坏了,惊恐得像是一个被家长发现正在干坏事的孩子。在她的逼问下,他终于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们这个所谓的木薯出口大户,真正发财的原因不是卖木薯,而是在木薯中夹带海洛因,他们把这些海洛因贩运到中国,获得了巨额的利润。尽管发了大财,但天天进行着绞刑架下的交易,时刻担心一个环节败露就会完蛋,表面风光的背后背负着沉重的压力,为了减压,他开始吸食毒品。

那个晚上她如坠深渊,万万没想到自己嫁到了一个贩毒之家。她虽然不怎么懂法律,但也知道走这条路一旦暴露就会掉脑袋。难怪自己当初算来算去都算不出来,卖木薯怎么会挣这么多钱。怎么办?是继续跟着他,还是离婚带着孩子过平静的生活?这个问题让她陷入了矛盾的旋涡之中。

想了一段时间,她最后想通了。中国有两句俗话说得很对,第一句话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年头做正当生意有几个能发财的,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呢;第二句话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都已经是他的人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产业也就是自己的产业。她叮嘱他一定要万分小心,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要再吸毒了,等生意做到一定程度,要及时转到正规的产业上来,那样就能安全着陆了。

丈夫听她说完这番话,感动得哭了。行走在刀锋上的男人其实很脆弱,特别需要女人的关爱,他紧紧地搂着他,说要一辈子对她好,报答她对他的爱。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万万没有想到,丈夫早已被当地警方盯上了。在警方的一次突如其来的行动中,丈夫被抓捕归案,家庭财产全部被查扣。那天正在朋友家打牌的她得知消息,大惊失色,立刻仓皇出逃。越南警方随即对她下了通缉令。

在朋友的帮助下,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渡过北仑河来到了东兴市。那时的东兴市还是一个很小的边境小镇,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那场战争,本来要把这里作为市政府所在地的,后来觉得在炮口底下不安全,就把市政府搬到港口区去了。

入境后,她在中国内地走了一些地方,在广州市一家医院做了整容手术,这次手术做得很成功,她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会被人轻易认出来了。在外面转了几个月,对比之下她还是觉得东兴好,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特别亲切,看到北仑河她就仿佛看到了家乡,饮食也特别适应。而且因为边贸逐渐繁荣,这里蕴藏着巨大的商机,于是她决定回东兴开一家茶楼。

因为在广东考察的时候相当用心,投入的资金充足,她经营的这家粤式茶楼有较高的品位,生意不错,不但有喝茶打牌的地方,还有一个迷你舞厅,轻松与暧昧的音乐时刻缭绕。有一个风情万种的越南女老板,这本身就是茶楼的一面招牌,许多男人来这里消费,就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令他们更加惊喜的是,这个美女老板不但非常热情,而且懂得讨男人欢心,把男人们撩得心痒痒的,比如说你来了,她会挽着你的手臂,娇躯紧紧贴着你把你迎进里面,一路上大哥长大哥短,说说笑笑嘘寒问暖的。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一时间她的茶楼宾客如云。

不过,她也是有底限的。她运用交际花的手段是为了给茶楼招揽生意。对那些别有用心的客人,摸一摸小蛮腰之类是不在话下的,但是要想得寸进尺,那绝对没门儿。然而,一个广东客人彻底征服了她。

这个男人长得不高也不帅,但是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征服一切的霸气,五官是那么张扬,那一对耳垂很大的耳朵往外张得十分醒目,眼睛像老鹰般锐利,一见到感兴趣的东西就牢牢盯住,叫人无法躲避。

那天他和朋友一起来喝茶,见到她的时候笑眯眯的,说话也特别客气。那双懂得阅读女人的眼睛让她寂寞已久的心咚咚直跳,似乎等待了很久就是为了他的到来。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老是想口头占她便宜,或者动手动脚,他那让人琢磨不透的眼光和笑容背后,是一种自信,这种自信,正是她仰慕的。他说遇见她特别高兴,今晚全场的费用他全包了,大家尽管尽情地玩。那一晚整个茶楼都沸腾了。他站起来,非常绅士地邀请她跳舞。当时流行最后一曲是黑灯舞,当灯光熄灭的那一瞬间,他把她紧紧搂在了怀中,她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压抑多年的情欲终于像火山一般爆发,她喘着粗气把他带回了房间……

逃亡的岁月改变了她的人生,她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单纯的少妇了。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一个独自面对艰难生活的女人,学会了每走一步都有目的,每走一步都多留几个心眼儿,每走一步都讲究成本和收益。她和他上床并不只是为了满足情欲,她需要一个神通广大的男人作为依靠,哪怕是暂时的。她也曾想过找个当官的,但是真正接触之后她发现这些人很胆小,总是前怕狼后怕虎,顾忌这顾忌那,这种人很难做成大事。而这个男人是有能量的,他很快帮她在广东办了中国的户口和身份证,还专门派人到越南,打听到了她孩子的下落,让她和孩子取得了联系。有了他的保护,茶楼的生意也比过去平稳、兴旺了许多。

他说不能老租别人的房子做生意,于是出钱把整个茶楼盘了下来,让她更没有了负担,成为了真正的老板。然而在越南那段不平常的经历,让她对这个财大气粗的男人多了一个心眼儿,毕竟这个人的素质并不是很高,她也没看出来他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却全国各地天南地北地跑,想出国也是兴致一来就叫人马上办手续,到哪儿都是一掷千金夜夜笙歌。风流潇洒的背后绝对是巨额资金的支撑,这让她想起了她丈夫当年的情形,凭直觉她认为他极有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然,没过多久,他在床上告诉她自己其实是做毒品买卖的。他说开茶楼能赚几个钱,能解决温饱还有点儿余钱就很不错了,要富起来还是得来点儿快的猛的,有句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世界这么大这么精彩,赚钱要趁早,赚到了钱,在这个世界上就没啥做不到的,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抓紧时间享受,才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他劝她再跟越南的关系接上头,把毒品运到中国来,由他拿到广东那边去卖,这样他们的财源就会滚滚而来。

那天晚上他满足后倒头沉沉睡去,她却失眠了,翻来覆去想着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碰到这样的男人,前一个毁灭了,这一个也是如此疯狂。莫非自己的命运就是这样?该怎么办呢?她头脑中一片乱麻。

第二天早上他问她的时候,眼圈黑得像熊猫一样的她默默点了点头。从那个时候起,她再次走上了不归路。

“茶叶佬”的秘密

“老鬼”王伦业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越南美女阮玉兰开的茶楼。

王伦业是1940年在越南出生的,从小就在越南生活。1978年越南排华驱赶华侨时,他被迫回国,被侨办安排到上思县昌敦农场工作,1987年调到扶绥县柳桥镇西长华侨农场柳桥分场当主任,五十五岁那年退休。

尽管在国内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无法割舍越南情结。他是在那里长大的,他的童年和青年都刻下了深深的越南烙印,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他的很多亲戚和朋友至今还在那里生活,也经常通过电话和他联系。在他的灵魂里,越南才是他永远的故乡,他希望死后能够埋葬在一个可以看到越南的地方,这也算是叶落归根吧。于是他在东兴市江那村买房定居,因为这里可以遥望那片他曾经生活过,至今仍让他魂牵梦绕的土地,可以时常和一些老朋友相聚。

因为特殊的人生经历,王伦业既精通越南话,又讲得一口流利的粤语,普通话也说得过去,在鱼龙混杂的东兴混生活,这可是一个巨大的优势。阮玉兰开的茶楼接待的是南来北往各种各样的客人,方言五花八门,特别是她的情人陈鲁和他的朋友讲的都是粤语,让她经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交流起来非常吃力。经人介绍,她邀请王伦业充当翻译,每次给一两百块钱作为报酬。

王伦业虽然年老,看起来很憨厚,其实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在给阮玉兰当翻译的过程中,很多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觉得很不对劲。阮玉兰和陈鲁不过是开茶楼的老板,经营的规模也不算很大,可在电话里谈的都是几百万的生意,具体是什么生意王伦业当然听不明白,那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秘密。而且他们挥金如土,买个房子连眼睛都不眨,因此,他暗暗留了个心眼儿,细心观察。

有一次一批境外茶叶到货,陈鲁准备运往广东,这时候刚好有个朋友出了车祸,陈鲁和阮玉兰急急忙忙赶往医院,只留下王伦业帮忙守店。他立即对这些茶叶进行了检查,结果从茶叶里摸到了十块用透明胶包起来的东西。

阮玉兰回来之后,“老鬼”随即摊牌。阮玉兰大吃一惊:“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非常冷静地回答,“如果我要搞掉你们,早就向公安举报了,这样我还可以得到一笔为数不少的举报费。但是我没有这样做,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阮玉兰松了一口气:“好吧,我跟老陈商量一下,以后就由你负责接货送货,我们从每次的利润里面给你一定的提成。”

王伦业有他自己的想法。回国后打了那么多年的工,温饱是勉强解决了,但是那点儿可怜的工资也就仅仅是让人饿不死而已。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家里人多负担重,即使多年来一直省吃俭用,但因为要负担家里六口人的生活,干到退休他也没有多少积蓄,生活相当窘迫。幸好老天长眼,她的两个女儿长得很漂亮,过去他在越南的一个老朋友移民到美国,帮他女儿牵线搭桥,结果两个女儿先后嫁到美国和新加坡去了,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大儿子让他非常头疼。这小子什么工作都不愿意做,整天在外面吃喝嫖赌花天酒地,没钱了就找父母要,十足一个“啃老族”。小儿子通过越南朋友介绍,交了个漂亮的越南女友。这个越南女友长期在中越边境生活,东兴就是她的第二故乡,从语言和服装上都已经中国化,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她是越南人。这小两口还比较勤劳,做些小本儿买卖,生活还对付得过去。

王伦业虽然做翻译能挣一点儿钱,但还是远远不够。他想反正自己退休了,过去多少发财机会都错过了,现在年纪这么大,要想赚钱肯定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什么赚钱就吆喝什么。古人早就说过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不哪还有什么机会赚钱?边境这地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大家发的都是边贸财,尽管知道毒品交易是要掉脑袋的,但他觉得凭自己的智商应该游刃有余。

王伦业就这样参与到阮玉兰和陈鲁的毒品买卖中,虽然在其中只是吃小股,但每次也有好几万的收入。他在江那起的房子很快提前还贷,而且在市里买了一块地皮建起了五层的楼房,另外他还开了一家越南特产店,交给小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去经营。这样一来,即使自己万一出事,家里面还是有经济来源。

陈鲁和阮玉兰萍水相逢,阮玉兰把陈鲁当作自己的终身依靠,而陈鲁并没有把她太当回事。他胆子实在太大,跟他成为露水夫妻的女人太多了,注定了这辈子他不可能是专一的男人。他要对付圈子里许多的男人和女人,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他还时常到澳门赌钱,运气好的时候能赢个几十万上百万,可有几次也将上千万全部输光,有一次因为没及时还上赌债,差点儿被人砍掉手掌。

犯罪嫌疑人王伦业指认现场

他这个人很要面子,朋友问他借钱,他几十万上百万地给,不用打借条,显得非常讲义气,赢得了很高的人气,朋友都说他比及时雨宋江还仗义。可借出去的钱很多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样的做派注定了再多的收入也补不了大窟窿。虽然贩毒让他财源滚滚,曾经积累了几千万的身家,可是由于狂赌滥嫖,很快就资不抵债。屋漏偏遭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得了严重的性病和肝病,生命危在旦夕。

阮玉兰万万没有想到,表面风光潇洒的陈鲁竟会得这样可怕的绝症,她不由得万念俱灰。继而发现陈鲁竟然把性病传染给了自己,愤怒的阮玉兰冲向陈鲁,抓了他一脸血指印。可此时的陈鲁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日渐糜烂的躯体和即将光临的死神让他麻木而绝望。

重病缠身的陈鲁不久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即将离开人世的这一天,从广东来给他送行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赌友陈华庆。

陈华庆此时已经四十三岁,在社会上厮混了几十年,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正道生意基本不沾,黑道上的事样样都做过。陈华庆长得有些像过去香港影片里专门演烂仔的成奎安,是个典型的“在外红旗飘飘,在家红旗不倒”的男人。善于花言巧语的他连哄带骗娶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老婆,人人都说他老婆长得像影星周慧敏,端庄温婉。老婆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尽管如此,陈华庆也没有收住心,反而越来越离谱。

1990年,他因为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在狱中认识了一大帮“身怀绝技”的狐朋狗友。1994年提前出狱后,经狱友介绍认识了陈鲁,从此跟着陈鲁做起了毒品买卖,专门跑广东这边的客户,后来开了一个红木家具公司。本来生活已经没啥压力,可他又迷上了赌球。开始是世界杯和欧洲杯的时候赌,后来发展到英超意甲德甲西甲法甲,赌得红了眼,最后把自己的身家全赌没了,就连过去的老本儿也输了个精光,母亲、老婆和三个子女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忍无可忍的老婆一顿棍棒将他扫地出门。不知道是因为压力太大还是被老婆打的,反正此后他的眼睛成了斗鸡眼,人称“能鸡”。

陈鲁看到变成丧家犬的“能鸡”还能来送自己,而过去那些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都没见一个冒头,又是悲凉又有些感动,就把陈华庆介绍给了阮玉兰和王伦业。陈鲁死后,阮玉兰、陈华庆和王伦业结成了新的贩毒联盟,继续着跨境毒品买卖。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阮玉兰一边积极治疗自己的性病,一边疯狂地进行着毒品交易。而且她异常警觉,就像中国神话中的二郎神,始终用第三只眼观察着周围的一切。2007年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收网的前一天,她从四周不断出现陌生人这个情况准确判断出自己一定是被警方盯上了,于是马上和王伦业把茶叶中的海洛因秘密转移,全部换成了面粉,使专案组扑了个空。

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虽然得手,但她也被吓得不轻,总有大难临头、末日将近的感觉,不久就秘密潜回了越南。潜伏一段时间避过风头之后,看看公安已经放松了侦查,于是再次和陈、王联手进行贩毒,不过这次阮玉兰基本上不过境交易,也不碰毒资,而是让她手下一个小名叫阿实的马仔拜王伦业为干爹,专门负责与他联系。陈华庆也吸取教训,精心研究反侦查策略,基本上自己不出面贩毒,而是在背后遥控指挥,吩咐马仔每隔一段时间报一次平安,一次次躲过了公安机关的查缉。

2010年6月3日,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在东兴市和南宁市抓获湛江籍犯罪嫌疑人杨俊文和吴昌铭之后,早有准备的陈华庆一察觉不对立即逃之夭夭,王伦业和阮玉兰从此也失去了踪影。

“老鬼”再次现身

2011年7月的一天,东兴市友谊路一家越南特产店里,年轻美貌的女老板特别高兴。店里来了几个大老板模样的人,转了一圈后连声夸她店里卖的东西不错,很有特色,货也正宗,夸完后大大小小买了好几箱特产。今天的生意这么好,女老板特别兴奋,沏了好茶请他们坐下,就在店里聊了起来。

“美女老板,你这么年轻,就做这么大的生意,而且选东西这么有眼光,以后绝对是大老板的料哦。”一个平头大汉边喝茶边夸。

女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只是帮着看店而已。这么大的本钱我们哪里出得起,都是我老公他爸出的钱。”

“哇,有这么好的公公真是太幸福了,难怪人家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入豪门至少可以少奋斗三十年哦。”大汉身边的小伙子感慨道。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女老板说。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我都想做女的了。做男人太不容易了,没钱没房不说潇洒,连老婆都讨不上。”小伙子说。

“您谦虚了,你们大把花钱,肯定是做大生意的,哪里看得起我这小本儿经营。”女老板浅浅地笑着,心里乐开了花。

“妹子,你这生意不小了,我们要是有这样一间店面,那就衣食无忧,天天卡拉OK了。对了,我们觉得你这个店开得很有特色,想在内地也开一家连锁店,专门找你供货,你看要多少加盟费,怎么办理?”平头大汉很诚恳地问。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这个店主要是我未来的公公开的,具体怎么操作要问他才行。”女店主挠着后脑勺说。

“他拍板了就算是不是?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他住得比较远,现在在那梭那边开了家桂油炼油厂,平时都住在那里,很少回来。”

“这么远呀,那就算了,我们下午就要回南宁,下次来了再说吧。”

大汉说完就起身告辞,出了门刚一转弯,那个小伙子噗嗤一声笑了:“高大,真有你的,表演得比演员还要专业,那个姑娘被你哄到天边卖了都不知道。”

高剑平也乐了:“不好好哄这个姑娘,我们怎么查到这个家伙的行踪?走,立即到那梭找人。”

原来,自从2010年6月王伦业失踪之后,专案组就失去了目标,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行踪。专案组多次进行分析研究,认为王伦业不可能洗手不干了,而是暂时躲避风头,暗中进行违法犯罪活动。除了跟犯罪团伙其他成员单线联系,他和家人应该也保持着联系,必须从这里寻找突破口。

专案组民警对王伦业的家庭成员进行了全面细致的分析研究。王伦业的老婆是个家庭妇女,已经七十多岁了,长年在家操持家务,除了买菜很少出门,应该没有参与贩毒活动,但绝对知道王伦业在贩毒。大女儿已经嫁到了美国,很少回来。二女儿嫁到了新加坡,长期生活在国外。大儿子吊儿郎当,一天到晚不是泡吧泡桑拿就是泡妞,十足一个浪荡仔,没有什么出息。小儿子还有点儿做生意的头脑,最近在新华街开了一家越南特产店,经营得相当不错。这小儿子的恋爱对象是一个越南姑娘,芒街人,长期在两国边境活动,中国话讲得不错。两人同居后,男的经常外出进货,姑娘在店里照看生意。

在认真分析研究这些情况之后,民警们认为,王伦业小儿子的对象还没有过门,很可能不知道王伦业的贩毒活动,而且年轻单纯,应该想办法从她身上寻找突破口。高剑平精心策划了这次行动,带领侦查员扮装成外地来买东西的大老板,买了一大批土特产之后,千方百计和这个小姑娘套近乎,终于套出了王伦业的最新动态。

民警们立即赶到那梭,寻找那家桂油加工厂。找到目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民警们将车停在厂子斜对面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踱了出来,正是“老鬼”王伦业。

那梭镇是个小地方,高剑平他们不慌不忙地跟着王伦业,看到他走到了一户人家前,敲了敲门,里面一个中年女人开门把他迎了进去。

“哦,厉害啊!”高剑平看了看四周环境就明白了,“这老家伙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安分,到这个地方躲了一段时间,马上发展了一个‘据点’。”

“你怎么知道?也许他只是去熟人家吃顿饭呢。”女民警杨露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会的,你看,老家伙进去像进自己的家一样没有任何拘束,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关系。这样隐藏起来我们的确很难找到他。他身上有钱,完全可以帮女的买房子住,但如果是他自己买,身份就暴露了,所以老家伙不会干这种事情。他精就精在这儿。”高剑平相信自己的判断。

夜幕降临的时候,王伦业边用牙签剔着牙边踱了出来,一直往街道上走去。民警们远远地跟着他,眼看着他走到了几间闪着暧昧灯光的房子前,里面跑出两个衣着暴露的妖艳女子,一下子把他拖进去了。

“相信了吧,‘老鬼’不但在这里发展了一个情妇,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而且离开了家人的视线,他是夜夜笙歌当新郎,焕发第三春了。”高剑平笑着对杨露莎说。

“叫派出所过来查嫖娼,这样我们就可以接手了。”杨露莎说。

“不急,既然他跑不了,咱们先不惊动他,把他的有关情况摸彻底了再动手。”高剑平说。

经过一断时间的跟踪调查,专案组民警了解到王伦业在那梭的情妇姓卢,四十来岁,离婚后本来是租房子住,王伦业出资给她买下了一套房子,两人平时就住在一起。有了情妇的王伦业并不收心,这个老头子尽管已经七十二岁了,但身子骨相当不错,家人不在身边,他更是放纵,到处寻花问柳。情妇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可是得了他的房子,也就由着他爱干吗干吗了。

王伦业是养情人、嫖娼、“抓产业”三不误,高剑平等人了解到,就在他躲避风头的这段时间,还频繁出手购房,在东兴市辉达新天地小区买了一套二百平方米的楼中楼,在新开发区买地建了一栋五层的楼房,另外一套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新房还没装修,此外他还买下了几个铺面出租,其中一个给自己的小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开越南特产店。

专案组向莫运朝局长和张文华副局长汇报了这一情况。大家分析,王伦业“隐居”期间并未消停,肯定在从事贩毒活动,而且他在团伙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否则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资金买房开店。莫运朝指示民警先不要打草惊蛇,要内紧外松,派几个民警长期装扮收废品的小贩和传销人员,监控王伦业的一举一动。

大概是看到公安这边不再有什么动静,王伦业逐渐放松了警惕,从2011年7月起,他有事情办就回到他在辉达新天地小区的家中,办完再回那梭。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情妇卢某的父母要来新房子过年,他不好在那里待下去,于是悄悄潜回东兴市,先是战战兢兢住在那套还没有装修的毛坯房里,观察几天没发现有啥异常,他就大摇大摆地上街,和家人一起采买过年的东西,到各个商铺去收取租金,晚上出没于东兴的各种娱乐场所。

界河上可疑的老头儿

2011年6月,高剑平等人在走访群众时得知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在江那村下滩岭组有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男子,多次在深夜撑竹筏到对岸,帮对面的越南人运送可疑物品进入中国境内。

这个人的相貌特征比较明显,身高一米六左右,平头,中间秃顶,面容苍老,头发、胡子甚至眉毛都白了。虽然年纪大,但是他撑竹筏的技术非常高超,能够在深夜没有任何灯光的情况下,轻松地将竹筏撑过河。他从越南人那里拿的东西很小,只是一个小包,不像一般的走私货物那样大件小件的。这些活动都在晚上进行,显得特别鬼鬼祟祟,因此边民怀疑他们是在运输毒品。

这个人是谁,他帮越南人带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高剑平等人认为,如果边民反映的情况属实,这两个人运输毒品的可能性很大。高剑平立即带领民警展开侦查,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把下滩岭村五十五岁到七十岁的男性筛查了一遍,最终把嫌疑人锁定在村民王武身上。此人五十六岁,但长相比较苍老,头发、胡子、眉毛都白了。

王武是个典型的渔民,过去几十年一直靠在这条河上打鱼谋生。这些年边贸发达了,他赚钱的渠道也多了起来,靠着一手撑竹筏的技术,经常帮两边的老板拉东西,主要是矿产、橡胶、红木以及废旧电脑之类的走私货。他把这些货物满满地装到竹筏上,一个人就能把整船的货物撑过河,因此赚了不少钱。他家的房子过去是平房,现在已经起了三层小楼,而且装修得挺不错。

民警们分析认为,王武应该不是贩毒团伙中的重要人物,最大的可能是贩毒团伙利用他的技术,让他到对岸去接货,给予一定的报酬。那么,这个长期雇请他的人是谁呢?高剑平布置副大队长胡华带领两名民警,乔装混进改造公路的工程队之中,对王武进行暗中监控。

7月6日,一个漆黑闷热的夜晚,王武再一次撑竹筏过了界河。整个儿界河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只听见王武撑船富有节奏的声音。过去没多久,他又把竹筏撑回来了。胡华他们几个埋伏在岸边,看见他提着一袋东西上岸,然后就在村子周围转悠,转悠了很久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接头,然后就回家休息去了。

接到胡华的报告,高剑平请示张文华副局长,调了三十多个民警赶到现场,在不同方位对王武进行监控,如果发现王武运送的确实是毒品,就寻找合适的机会对其实施抓捕,迅速突审打开局面。

等了几天,王武再次撑船过河。和上次一样,回来后没见他和谁碰面,转悠一阵回家后就再没出来,也没有和谁联系。偏偏这天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民警们被淋得透湿,被迫撤了回来。张文华认为,如果确实存在毒品交易的情况,那么王武肯定还要和对方见面拿报酬,于是决定第二天早上继续跟踪,看他到底和谁接头。

第二天一大早,雨过天晴,空气特别清新。看样子王武心情不错,没到七点就起了床,开着摩托车往东兴市方向走,到了108小区附近的一条小巷时,他拐进去停住了车,在一个小摊儿前要了豆浆、油条。不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开着助力车过来,要了一份早餐后坐在王武的对面。正在跟踪的高剑平眼睛顿时一亮!这个老头儿竟然是他们刚刚在那梭发现的“老鬼”王伦业,原来他就是王武的雇主。

王伦业非常警觉,左顾右盼,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和王武吃早餐。两人边吃边聊,吃完王伦业结了账,并且从钱包里摸出几张钞票递到了王武手上,显得非常自然。随后,两人相继离开了早点摊儿。根据这一情况,民警们判定王武帮王伦业运输毒品入境,这次接头是来取报酬的。

这一发现让民警们心里有了底,他们进一步加强了对两人的监控。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王伦业和王武一共三次采取这样的方式接头,每一次选择的地点都不相同。王伦业十分警觉,有一次对民警跟踪的车辆产生了怀疑,走到轿车侧面探看究竟,车里的一男一女两个民警只好假装情侣在车里亲热,王伦业看了一阵才将信将疑地离开。

10月8日,国庆旅游高潮刚过,王武又一次撑竹筏过河接货,过程和以前如出一辙。而这天监控王伦业的民警发现,王伦业下午到附近的村庄走亲戚去了,一直到深夜才回家,进了家门再也没有出来。第二天下午,王伦业来到东兴市白鹤公园附近跟王武碰头,给了他一笔钱,然后两人匆匆分手。

根据以上情况,专案民警认为,王伦业这个老狐狸在整个交易过程中的指导思想就是自己不接触毒品,只是在背后指挥交易。现在他和王武之间肯定没有交接毒品,应该是他交代王武,每次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把从界河对岸接过来的毒品交到广东的毒贩手中。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和境外毒贩联系,又是怎么与广东毒贩完成交易的呢?这两个问题是下一步侦查工作的重点。

10月10日这天,专案组接到了重要情报,一名越南妇女将入境和王伦业见面。专案组对这个情况非常重视,在口岸和重点部位都部署了警力,密切注视着这名入境妇女的一举一动。

这个越南妇女就是阮玉兰。她持护照从口岸入境之后,和那个三十来岁的瘦高个儿越南青年一起打车直奔王伦业的家,叫门的时候那个越南青年称王伦业为干爹。三个人在房间里交谈了两个多小时,然后打车到一家饭店吃中午饭。看上去他们心情不错,席间有说有笑。这一餐饭吃到将近下午两点,阮玉兰和那个瘦高个儿越南青年出了门,乘坐出租车前往新华路中段的一家工商银行,与一帮“兑钱婆”(中越边境上专门帮人兑换中越两国货币的妇女)洽谈。谈妥后,瘦高个儿越南青年回王伦业家取了一个纸袋,沉甸甸的,估计里面装的是现金。他把这袋东西交给了“兑钱婆”。随后两人分开,先后从口岸返回越南芒街。

犯罪嫌疑人王武指认藏毒现场

高剑平等人监控了犯罪嫌疑人接触的整个过程。在他们离开后,警方立即调取了两人的入境记录,证实女的正是阮玉兰,男的叫杜老六,三十一岁。专案组分析,犯罪嫌疑人这次入境,就是为了洽谈交易。阮玉兰和杜老六到了王伦业的家,双方商谈达成一致之后,王伦业支付购买毒品的毒资,阮玉兰和杜老六通过“兑钱婆”把毒资兑换成越南货币之后就返回芒街。下一步,越方毒贩组织货源,应该就在最近两天晚上进行交易。

果然,这天晚上将近零点的时候,王武再一次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界河边,撑竹筏到对岸将毒品运回。由于这一段河流附近可以埋伏的地方少,不好隐蔽,民警距离较远,还是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将毒品放到了什么地方。

11月10日,阮玉兰和杜老六再一次来到东兴找到王伦业洽谈毒品交易,同来的还有一个叫阿梅的越南妇女,她是阮玉兰专门带来的“兑钱婆”。不到半天工夫,阮玉兰和杜老六就拿到毒资回越南去了。

下线“黄仔”原来是他

2011年11月16日,专案组获取了一个重要情报,这个跨境贩毒团伙即将进行一次大规模毒品交易,一个来自广东的人称“黄仔”的下线老板将到东兴与入境的阮玉兰面谈。根据这一情况,莫运朝和张文华立即召开案情分析会研究对策,决定抽调全局六十多名民警参与行动,17日这天如果时机成熟,立即收网,如果时机不成熟,也要千方百计摸清“黄仔”等人的身份。

17日上午十点钟,阮玉兰再一次入关,来到王伦业家与其接头。但是阮玉兰也许嗅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和王伦业一起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显得很不安,一直往外面张望。十二点半吃完饭之后,她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和“黄仔”见面,不顾王伦业的挽留,匆匆忙忙打的回到关口,迅速返回了越南。莫运朝接到报告,认为跟踪的民警很有可能暴露了,命令民警在行动中注意隐蔽,宁丢勿露。

高剑平等人在监控中发现,中午两点的时候,王伦业从家里出来,转到小区后面的巷子里,跟一个身穿白色衬衣、身材偏瘦的高个儿男子见面,这个人交给他一个编织袋后离开。离开前王伦业交代了他几句,瘦高个儿男子离开后一路非常警惕,一步三回头,几组民警怕暴露,都不敢离他太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迅速离去。

王伦业提着编织袋回家,不一会儿,又提着一个米色的手提包下楼,驾驶助力车开到新华路的振兴红木家具店,跟一个越南妇女见面后进入了里间屋。二十多分钟后出来时,原本鼓鼓胀胀的手提包已经瘪了,他一身轻松地回到了住处。王伦业刚走不久,一个年纪在六十岁上下的越南老太婆提着一个沉重的口袋从家具店里出来,搭乘摩的到东兴口岸返回了越南芒街。

专案组民警立即调取边检记录,证实这个越南妇女姓邓,六十一岁,也是一个“兑钱婆”。民警们分析是阮玉兰发现情况不对返回越南之后,叫这个“兑钱婆”帮她收取毒资。

第二天吃过晚饭后,王伦业不紧不慢地踱到边贸市场一带,边走边打电话叫王武去对面接货。民警们知道杜老六在对面发货,却不清楚这边接货的人到底是谁。一个多小时后,王武打电话向王伦业报告已经把货交给对方,王伦业大摇大摆回家睡大觉去了,把专案组的民警们气得够戗。

11月24日,王伦业再次出动了。他开着助力车来到小区北面街边,跟一个秃头、眼睛有些斜视的男子接头,这个男子把一个黑色布提包交给了王伦业,布提包看起来很沉重。王伦业接过包后立即回家,秃头则招手搭乘一辆出租车前往东兴市兴东路的茂名饭店,进入一个包厢跟等在那里的朋友吃饭,饭店门口停着一辆广东牌照的出租车。而王伦业这个时候又出了门,提着另一个沉重的提包来到振兴红木家具店,找到那个阮玉兰钦点的“兑钱婆”,把袋子交给了她。

在公安局坐镇指挥的莫运朝和张文华接到报告,判断秃头等三人正是王伦业在广东的下家,门前那辆广东牌照的出租车肯定是他们从广东开来的,于是立即命令横江公安边防检查站以例行检查为名,搞到这三个人的身份信息。

秃头等人吃完饭从饭店出来,果然一起上了广东牌照的出租车,驶往防城港方向。按照莫运朝的指示,横江检查站的边防武警在这辆车通过的时候,对车上三个人进行了检查,顺利获取了三个人的身份信息——秃头的真实姓名是陈华庆,另外两个人一个姓李一个姓陈。原来人称“黄仔”的下线老板就是过去外号“能鸡”的陈华庆,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连外号都改了。这一次,他是专门来跟王伦业交易毒品的。

得到这个消息,莫运朝兴奋异常,他没有想到,老对手这么快又聚在一起了,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们跑掉。

2012年1月2日,王伦业再次和阮玉兰等人完成了十一块海洛因的交易,埋伏守候的禁毒民警还是没有摸清陈华庆到底是怎么交接毒品的。一些民警提议先抓住王武和王伦业,再通过讯问深挖,莫运朝没有同意。他决定暂时收兵,继续开展侦查,找准机会,一定要人赃俱获。

过了两天,王伦业接到陈华庆的电话,陈责备他说这一次从越南买回来的毒品纯度太低了,很多吸毒者吸了不过瘾,都要求退货,害得他们赔了不少钱。王伦业接完电话一肚子火,马上抓起电话打给他的干儿子杜老六,把他狠狠骂了一顿,说你们这样做得罪客户,以后生意还要不要做。

杜老六把此事告诉了阮玉兰,阮玉兰一听急了,生怕财神爷跑路,急忙打电话给王伦业解释,说上次他们催得太急,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货,上次那批货确实纯度不够,高纯度的货要等过几天才有,请王伦业务必放心。王伦业趁机说这次被陈华庆他们扣了不少钱,你们可要负责赔偿损失。阮玉兰为了稳住王伦业,连连说没问题,下次让给他几万块钱,并且说她最近要到东兴市跟陈华庆见面,解释清楚这件事。

1月10日上午,阮玉兰果然来到了王伦业的家,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乘出租车来到了茂名饭店。不久,那辆广东牌照的出租车到了,陈华庆斜着眼睛从车上走了下来,一挥手叫车上的两个人将车开走,自己进了饭店。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阮玉兰主动张开双臂,和陈华庆来了个热烈的熊抱。这一招儿以柔克刚,让本来想责备她的陈华庆一下子没了脾气,只好摊开双手表示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没多久,三个老伙计在包厢里达成了共识,这一次三方决定交易十二块海洛因。谈妥事情后,三人分别离开饭店各自返回。

第二天下午,王伦业开着助力车来到振兴红木家具店,跟两个“兑钱婆”接头,两个“兑钱婆”帮助阮玉兰收取毒资,通过地下钱庄转账后返回了越南。当天晚上,王伦业指挥王武到对岸接回了毒品,并且告诉他明天陈华庆会派一个叫“阿钟”的人前来接货。

莫运朝亲自指挥这次行动,他调集了各路精兵强将参战,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政委吴永帅也带领禁毒民警赶来支援。他们组织民警对毒贩的活动进行严密监控,准备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动手抓捕。

1月16日下午一点三十分左右,王伦业等待的“阿钟”乘坐出租车来到了东兴,约王伦业在城西市场见面,把一个装有毒资的手提袋交给了王伦业。跟踪的民警发现,这个“阿钟”就是2011年11月17日下午在辉达小区后面的小巷里将一个编织袋交给王伦业的那个穿白衬衣的瘦高个儿男子。两人完成交接后,“阿钟”晃头晃脑在市里转悠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黄花岗路的江城宾馆住了下来。

高剑平等人立即查询住宿登记,获取了“阿钟”的真实身份。此人名叫钟日贵,四十三岁,广东省湛江市坡头区人。进一步查询,民警发现他竟然在东兴市有一辆本地车牌的摩托车,是2008年在防城港购买过户的。

情况报到指挥部,指挥部命令民警继续严密监控钟日贵的一举一动,只要他前往江那村接货,立即对其实施抓捕,人赃俱获之后再对王伦业、王武、陈华庆实施抓捕。

当天晚上九点,王伦业故伎重施,安排王武和杜老六携带毒品入境,并且打电话通知钟日贵去接货。钟日贵接到电话后连连答应,说马上就去,人却一直待在宾馆里按兵不动。他到宾馆的发廊里慢条斯理地洗脚按摩,一直折腾到将近十二点,才睡眼惺忪地回房间睡觉。这个情况让埋伏在周围严阵以待的专案组民警大惑不解,以为他睡到一半会突然爬起来去取毒品,整个儿晚上都丝毫不敢松懈,但一直不见钟日贵有任何动静。

第二天中午,王伦业又打电话给钟日贵,说毒品已经送到广东了,钟日贵连声说好。一夜未眠的专案组分析认为,不管我方在跟踪过程中是否暴露,犯罪嫌疑人肯定已经对我们的行动有所觉察。钟日贵早留有一手,自己摆在明处吸引警方注意力,暗中单线联系,命令另外一个人秘密赶到指定地点,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毒品,跟专案组玩了一招儿“金蝉脱壳”。

这天晚上八点左右,钟日贵在东兴汽车站附近转悠,眼睛总是不断瞟着周围的几个大汉。高剑平看到这种情况,认为监控的侦查员可能已经暴露,决定取消跟踪。钟日贵后来坐了一辆出租车赶到防城港车站,换乘一辆班车往广东而去。

犯罪嫌疑人报平安后立即动手

这一段时间东兴市连续发生了几起恶性案件,其中一起影响特别恶劣——在海堤旁边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是被捅伤致死,另一人溺死在海水中。死者一个是北方来的商人,另外一个是出租车司机,案情扑朔迷离,甚至惊动了公安部。自治区公安厅领导亲自带队到东兴督战,刑侦专家也云集边城诊断案情。

突如其来的案件给莫运朝带来巨大的压力。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整天都在高速运转,可还是没有跟上,整个人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原本是运动健将的他,很难再腾出时间来锻炼身体了。

尽管如此,他仍清醒地意识到,“水蛇行动”虽然不断遭遇挫折,但是他绝对不能泄气。他是整个公安局的领头人和主心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假如他显露出一丝沮丧,士气将会更加低落。他认为,其实警方在案件侦破上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上家和下家都已经查出来了,关系基本理顺,只是有一两个环节警方还没有完全掌握,导致这次对钟日贵抓捕行动的失败。他必须给大家鼓劲儿,一定要把这个案件完完整整地破掉。

早上八点,高剑平来上班的时候,看见莫运朝已经夹着包站在办公室门前等候。他有些意外:“莫局,您这是……”

莫运朝大手一挥:“你马上把大家叫来,我们再研究研究这个案件。”

会议的气氛起初比较沉闷,经历了多次挫折,侦查员们难免泄气。在听取了侦查员的发言之后,莫运朝总结道:“同志们,大家辛苦了。这个案件我们已经经营了三年多的时间,因为犯罪分子的狡诈,我们一直没有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这段时间,经过大家的努力,案件侦查取得了很大进展,上家和下家几个主要犯罪嫌疑人的情况都查清了,贩毒的手段、线路也已基本清楚,如果我们当时就动手,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后为什么没有动手?是因为我们追求完美,我们希望把每一个环节都弄得清清楚楚,人赃俱获,彻底摧毁这个跨国犯罪团伙,所以我说,这个案子的侦破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不是能不能破案的问题。

“刚才大家都作了很好的分析。是的,这个钟日贵在我们眼皮底下不慌不忙来到东兴,装作一副接货的样子,在离江那最近的酒店住下,结果人没有离开宾馆,毒品却被人取走了,这更说明犯罪分子的诡计多端。犯罪分子玩的是掉脑袋的买卖,当然会绞尽脑汁和我们斗。这个钟日贵住店只是一个幌子,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他肯定事先安排了另外的人到指定地点将毒品取走了。大家都说昨晚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外地车辆外地人,那么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本地人,或者是外地人借本地的车开?我想完全有这个可能。因此下一步是要马上组织人员继续跟踪监控,迅速弄清楚钟日贵跟什么人接触过,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取货的马仔。把这个人控制了,我们就掌握了主动。现在大家一定要提起精神,对侦查工作有耐心和信心,这是我们成功与否的关键。”

莫运朝的一番话让所有参战民警都为之一振,继续投入到艰苦的侦查工作中。

1月28日,专案组得到准确情报,阮玉兰与王伦业联系之后,决定于1月30日再交易一批毒品,一共是十五块海洛因。广东方面,陈华庆已经派钟日贵携带九十万元现金赶到东兴,准备交给王伦业。鉴于上次行动失败的教训,莫运朝要求专案民警在对方交易前,一定要千方百计找到帮钟日贵取走毒品的人。

高剑平带领几个民警负责监控钟日贵的行踪。经过多次较量,他深知钟日贵此次来东兴看似简单,其实搭什么车、怎么换乘,犯罪分子都进行了周密计划,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捕捉到他们的踪迹。他和女民警杨露莎装扮成旅行社的导游,站在汽车站出站口揽客,另外几个民警装扮成出租车或者黑摩的司机,在车站周围布好了一张网。

从广东到防城港的班车大多是下午发车第二天早上到,眼看着一辆辆广东来的长途客车到站,一拨又一拨人流出了站,却没有发现钟日贵的身影。年轻的侦查员不免有些着急,高剑平却不动声色。毕竟几次较量,他知道这些犯罪嫌疑人的狡猾程度远远超出了年轻民警的想象,他们出的牌很可能让人意想不到。他叮嘱民警们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从车站里面出来的旅客,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不能有任何松懈,只能守在岗位上吃快餐。

这天正午的阳光很毒,照得大地一片白光,大家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人也恹恹的直打瞌睡。高剑平也觉得好困,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像个导游一样到处揽客,暗中留心周围的情况。下午一点四十分,一辆从防城港到东兴的短途车到站,其他民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从广东来的车辆上,没有对这批旅客过多关注。但高剑平却注意到,就在这批旅客的后面,一个身穿灰色夹克和深色西裤的瘦高个儿男人挎着一个黑色布挎包出现了。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高剑平的眉毛轻轻跳动了一下——这个人不是钟日贵又能是谁?

钟日贵并没有像其他旅客一样走正门,而是从车站后门出站,然后立即招手搭上一辆摩的往东兴城西方向而去。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高剑平命令周围的侦查员迅速跟上,另外他从钟日贵走路的姿态作出判断,那九十万现金并没有放在他携带的包里,因为那个包他背起来非常轻松,不像装着九十万现金的样子。那么,那九十万现金到底放在哪儿呢?

胡华和杨露莎一个扮成摩的司机,一个乔装旅客,一路上不远不近地跟着钟日贵。显然钟日贵对东兴市非常熟悉,他坐摩的到了城西市场附近,下车后在一个商店门口等了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瘦高个儿男子骑着摩托车到了他的身边,下车后瘦高个儿男子从摩托车储物箱中取出了一个装水果的纸箱递给钟日贵。纸箱外面用绳子捆好,提起来显得沉甸甸的。

情况反馈到高剑平那里,高剑平马上明白了。钟日贵从广东坐车到防城港下车,把现金交给了骑着摩托车去那里接应他的瘦高个儿男子,然后再乘短途车赶到东兴。瘦高个儿男子则骑着摩托车一路回到东兴,看看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两人再次接头,把毒资交给钟日贵。高剑平记下了这辆摩托车的车牌,是东兴当地的牌号,经查就是钟日贵在防城港购买过户的那辆摩托车。

瘦高个儿男子把纸箱交给钟日贵后没说一句话,立马就开着摩托车迅速离开了。高剑平布置一组民警咬住他。钟日贵继续在那里等了大约五分钟,一个头发花白、头顶稀疏、肚子吊坠的老人开着一辆助力车出现了,正是“老鬼”王伦业。他来到钟日贵旁边,两人只打了个招呼,钟日贵就把纸箱和黑色挎包一并交给了他,并且帮他放到助力车上。等王伦业的助力车一开走,钟日贵立即招手搭了辆摩的回到车站,买票上了一辆从东兴开往港口区的短途车。

跟踪瘦高个儿男子的民警发现,此人将摩托车开到东兴市东锦商务酒店门口停放,自己进酒店里登记住宿。民警们立即调取了这个人的住宿登记,确定这个犯罪嫌疑人住在三楼某房间,名叫许真弟,四十岁,广东省湛江市坡头区人,是钟日贵的同乡。

听了高剑平的汇报,莫运朝分析,从许真弟秘密与钟日贵接头,并且开着钟日贵那辆东兴当地牌照的摩托车这两个情况来看,许真弟很可能就是那个帮钟日贵接货的马仔,这个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黑影终于浮出水面,专案组完美侦破此案就有了把握。他立即组织专案组再次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大家一致认为犯罪嫌疑人已经将毒资送到了王伦业手上,王伦业前一段与阮玉兰会面,商谈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下一步他会叫王武去对岸取毒品,等待马仔来取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过元宵节,钟日贵把钱交到王伦业手上就回去了,没有像以前那样摆出一副要接货的架势迷惑警方,这说明他已经放心地把接货的任务交给了许真弟。

许真弟开着本地牌照的摩托车,讲一口当地白话,藏得很隐蔽,但是这一次专案组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志在必得。

1月31日上午,防城港市公安局局长玉石、副局长黄一武等领导到东兴市公安局视察,莫运朝将案情向玉局长和黄副局长汇报之后,提出了时机已经成熟,要求收网的请求,得到了玉局长和黄副局长的肯定和支持,并调集防城港市公安局各路精兵强将给予东兴市公安局强有力的支持和配合。

莫运朝担任指挥长,亲自带队出击。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政委吴永帅和张文华担任副指挥长,协调整个案件的收网抓捕工作。

“各个组的行动目标,方案里写得非常清楚,这次行动的关键,是等犯罪嫌疑人取到货后,听指挥部的命令才能动手,现场要绝对保证人赃俱获,然后各组将自己的目标抓捕。现在开始行动,晚上八点之前,全部进入预定位置!”莫运朝没有长篇大论,简单明了地下达了行动命令。这些人被抽调参加这样的行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有两个组要马上赶到广东湛江布控。

每个组立即在组长带领下,迅速开展抓捕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张文华带领两个组,风驰电掣赶往湛江,将情况通报给湛江市公安局后,得到了湛江市公安局的大力配合,迅速对陈华庆和钟日贵两名犯罪嫌疑人进行布控。

冬天日短,六七点钟天就擦黑了。就在这个时候,王武又撑起了他的竹筏,慢悠悠划到对岸。待他回来的时候,大地已经笼罩在夜幕之中。他像往常一样在周围警惕地转来转去,最后把毒品放在预定的地方。

许真弟自从前一天住进宾馆以后基本上没有出门,即使吃饭也是叫外卖送的快餐,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出了宾馆,驾驶那辆摩托车开往防城港方向。走了十几公里之后,他停在路边打了一阵电话又转了回来,从东兴市电视机厂路进入沿边公路。开了将近二十公里,看看没有什么人跟踪,又靠路边打了一阵电话,这才驶往江那村方向。

这时候,莫运朝已经带领高剑平这个组设下埋伏,等候犯罪嫌疑人的到来。看到瘦高个儿男子转进了丛林之中,摸索一阵之后提着一袋东西放在了摩托车后面,高剑平判断犯罪嫌疑人已经取到毒品了,回头看了一眼莫运朝。莫运朝此时非常冷静,嘘了一声:“别急,他跑不了,让他报了平安再动手。”

民警现场堵截摩托车抓获许真弟

许真弟取到东西后开车明显加速,出了江那村,他停下摩托车,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看到他打完电话,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莫运朝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动手!”

命令刚刚下达,高剑平带领几个民警从四面包围上去,一下子把摩托车堵在了路中间。许真弟一愣,刚想逃窜,几个民警已经闪电般扑了上去,把他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摁倒在地戴上了手铐。民警当场从他驾驶的摩托车储物箱内搜出一个绿色塑料袋,里面有海洛因十二块,重达四千二百多克。

经现场突审,许真弟对帮助钟日贵运输毒品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以前和钟日贵是麻将友,后来赌得一无所有之后,被钟日贵拉进了贩毒团伙中,成为专门帮毒贩运输毒品的马仔。前几次就是钟日贵打掩护,他暗度陈仓取走了毒品,躲过了民警的查缉。

这边王伦业接到许真弟报平安的电话也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偷笑了一番。上次接到陈华庆的电话,对方指责阮玉兰提供的毒品质量太差,他借机向阮玉兰和杜老六施加压力,迫使两个人在价格上都作了些让步,他对陈华庆这边说还是维持原来的老价格,对阮玉兰说让点儿价表示我们的诚意。这样两边吃下来,这一单他就贪了将近七万元。他为自己的小聪明乐得不行,回家的时候一直哼着歌,盘算着下一步要利用这些钱好好乐一乐。

九点多钟的时候,门口响起敲门声,一个清脆的女声说是派出所的民警有事找。王伦业的老婆感觉有些不对劲,看了看他。王伦业此时正在客厅里看黄碟,以为被人举报了,急忙关机取出碟子藏好,然后示意老婆去开门。结果门一开,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直扑王伦业,一下子把他扭住戴上了手铐。

被民警抓住的那一瞬间,王伦业已经明白了一切,面无表情什么话也不说。倒是他老婆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其实他老婆早已知道他一直暗中进行贩毒活动,否则哪有这么多钱买房买楼还买铺面。起初老婆也多次劝他,都已经到了这把年纪,也没有多少年活头了,赚了点儿钱还是见好就收,安心做些小本儿生意安度晚年。但是王伦业每一次出手都赚到大钱,欲望一旦被刺激起来,哪里那么容易收手,而且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警察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把他怎么样。

民警从王伦业的家中搜出十几部手机,每一部上都贴了纸条,写着联系人的名字和具体的日期。民警搜到他刚拿回家的那一大笔现金时,他还想用脚钩衣服去掩盖,但马上被民警们拉开了。

“领导,你放我一马吧,我给你五十万怎么样?”王伦业观察了一阵,认为高剑平应该是个领导,凑到他身边悄悄地说。

“五十万?好多哦!”高剑平乐了,他指着正好走进来的莫运朝说,“你问问我们领导愿不愿意?”

看到莫运朝,王伦业惊呆了。他没有想到,已经当上东兴市公安局局长的“老莫”竟然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结结巴巴地说:“莫局,我可没干什么坏事呀。”

莫运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鬼’,我们很有缘分啊,都较量这么多年了,你做的什么,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今天晚上你干了什么,老老实实交代吧。”

王伦业终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此时,他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上写满了悔恨和无奈。

抓获王伦业后,莫运朝跟在广东湛江的张文华通了电话。张文华汇报,他们已经在陈华庆和钟日贵的住处附近埋伏,目前两人还没有回到家里,他担心是不是犯罪嫌疑人听到风声外逃了。莫运朝认为这次行动的时机拿捏得很好,保密工作很到位,应该没有走漏风声,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过夜生活去了。他叮嘱张文华继续蹲守,务必在今天晚上将犯罪嫌疑人抓获。

莫运朝的判断没有错。这天晚上,钟日贵到了湛江之后,陈华庆就摆酒为他接风洗尘。两人在喝酒的时候接到许真弟的电话,说已经顺利取到了毒品,准备上车出发了。两人都很高兴,喝过酒后两人又到夜总会庆贺,凌晨四点钟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家。

张文华的这两个工作组一直张网以待,立即瓮中捉鳖,将刚刚沉沉睡去的两名犯罪嫌疑人抓获。

民警现场缴获的十二块海洛因

阴差阳错抓错了人

“大家看好了,就是这个老家伙。”

黄志凌刚从派出所调到东兴市公安局禁毒大队任教导员,第一次执行任务就碰到了这么大的一个案件,兴奋得不得了。他和第三行动组的几个民警反复研究着要抓捕的对象,也就是经常到北仑河对岸运送毒品的王武。

这个组除了黄志凌,另外四个都是刑侦大队的民警,大家都没有参加过前期的侦查,拿到王武的照片后仔细看了看,都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因为这个王武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一米六左右身高,平头,头发、胡子、眉毛都是花白的,虽然只有五十六岁,却显得比七十二岁的王伦业还要苍老。他的家就住在江那村下滩岭一组5号,平时的活动范围不广,主要就是北仑河到村里一带,要抓他不是什么难事。

夜幕初降的时候,五个人先后进入了埋伏位置,在王武家的外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夜晚的江那相当安静,只有远处公路上隐隐有车来车往的声音。几个人为了不暴露,尽量离王武的家远些,而且把对讲机的音量调到最低,以免被人听见。黄志凌还特意叮嘱大家把对讲机揣到怀里,这样一来,既可以不让别人看到对讲机的灯光闪烁,声音也小。

进入埋伏地点没多久,对讲机里就传来了莫局长的命令,接着听到高剑平等人在里面喊抓到送货的犯罪嫌疑人了,现场缴获了十二块海洛因和一辆摩托车。听到这里,大家都热血沸腾。这个案件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曾经有一阵大家几乎都丧失信心了,几经波折,终于取得了最后胜利。大家突然觉得,过去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期待着也能抓住自己的目标。

“注意,目标出现!”黄志凌看见一个人影朝王武的家走过来,用夜视镜观察,确定是嫌疑人无误,立即招手命令民警包围上去。

“不许动,警察!”黄志凌在前面亮出了证件,另外几个民警一拥而上给这个人戴上了手铐。

“警察?干吗抓我,我又没犯法!”老人一脸惊愕。

民警们不由分说,把老人押上车带回公安局,立即组织人进行突审。

“你的姓名?”

“我叫王威,你们肯定是搞错了,我没干什么坏事。”那个人大声喊道。

黄志凌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老家伙可真会表演,装得比谁都像呢,要是当演员那可早就是明星了。正待斥责几句,副大队长胡华路过,探头往里看了一下。胡华在前期的侦查过程中曾经跟踪过王武几次,对这个人有比较深刻的印象,走进来仔细端详了一阵觉得不对头。这个人从轮廓上看的确很像王武,但块头和骨架似乎比王武更大一点儿,脸上的特征也有些区别。他赶紧去旁边的讯问室把高剑平拉了出来。

“怎么了?”高剑平有点儿奇怪,今天晚上几个地方同时动手都很顺利,目前除了在广东的陈华庆和钟日贵,其他的犯罪嫌疑人都抓获了,而且缴获了毒品和毒资。他摩拳擦掌,准备通宵大战,趁热打铁把犯罪嫌疑人全部突破,把犯罪证据固定下来,这个案件就算大功告成了。

“我感觉这个人可能不是王武,说不定是他的兄弟。”胡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高剑平一听,急忙赶到那间讯问室,前后左右仔细观察了一阵,神色顿时严峻起来:“王武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弟弟,我叫王威,他叫王武。”那人一脸苦相。

“糟糕,真的抓错人了,你们在哪儿抓的?”高剑平转身问道。

“就在王武家附近,看见他往里面走,一看照片对上了,我们就把他抓了。”听说自己抓错人了,黄志凌和几个民警的脸色立时都变得煞白。

“我住在另外一个村,吃饭后去王武家串门,你们肯定是搞错了。”那个人继续大声喊道。

“怎么办?”黄志凌这下也急了。

“还能怎么办,马上跟我回去找人。”高剑平第一个冲了出去,几个民警急忙跟了出来。

事后高剑平说,其实当时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他哪里想得到,原来以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取得重大突破的案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吓人的插曲。一般来说,这样在现场抓人,肯定惊动了周围的群众,王武绝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逃跑那是正常的,只有傻子才待在家里等着警察去捉呢。如果他打电话给其他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但是无论如何,高剑平都必须马上带领人马再次去江那村抓捕,至于有几分把握,他根本说不上来。

然而这一次,民警们似乎真的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已经听说哥哥被公安抓走的王武此刻居然还没有逃走。他当然知道公安真正要抓的人是他,哥哥肯定是成替死鬼了,可问题是,他长这么大,说实在的,真没去过几个地方,一辈子基本上就是守着江那,一下子叫他逃跑,他还真想不出应该逃到什么地方去,即使逃到外面,他也不知道怎么生存。因此,他在家里团团转,想来想去犹豫不决,最后终于决定逃到外地躲藏一段时间,收拾好东西还没出门,高剑平就撞门进来了。

看见王武居然还在,手上提着个大旅行箱像是要出门的样子,高剑平和民警们大喜过望,立即扑上去把他扭住戴上了手铐,押回了公安局。经过突审,得知这个王武只有王伦业的电话,其他犯罪嫌疑人的电话一概不知,莫运朝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彻底端了两国毒窝

专案组通过讯问,弄明白了案件中的最大疑点。犯罪嫌疑人的反侦查意识非常强,行动异常诡秘,他们事先经过踩点,确定了三个藏毒地点,一个是村里垃圾堆的旁边,一个是菠萝木脚下,另一个在一片杂草中。这三个藏毒地点代号分别为一、二、三号茶楼,里面放有一个小纸箱,防止毒品受潮。

犯罪团伙每次成功交易毒品后,陈华庆就用假身份证购买一部湛江市的手机给王伦业,作为下一次毒品交易的专用手机。因此王伦业家里有十几部湛江的手机,他年纪大了,怕健忘,因此在每部手机上都贴上了字条,写好名字和日期。一旦陈华庆需要购买毒品,王伦业就跟阮玉兰联系,阮玉兰派杜老六过境来找王伦业,偶尔也会自己过境来见面。双方接头之后,王伦业把陈华庆带来的毒资交给对方,阮玉兰或者杜老六通过“兑钱婆”把钱转移到越南,然后组织货源送到北仑河边。王伦业则安排王武夜间撑船过河运送毒品。

最初王伦业骗王武说是跟越南人做生意,有一批金块想从越南偷运过来,需要有人帮忙放在一个地方,每次给他三百块钱。后来王武去拿货时一掂量,就知道不是金块而是白粉,回来后就质问王伦业到底想干什么。王伦业一看情况不对,一再赔礼道歉,主动把运费从每次三百加到四百。看到自己的收入有所增加,王武也就不再吭声了。

王武把毒品放到“茶楼”之后,王伦业就打电话给陈华庆,说请他走多少公里到几号茶楼喝茶,多少公里代表多少块毒品,几号茶楼代表地点。陈华庆就叫钟日贵前来取货。钟日贵虽然小学都没有毕业,但智商并不低,在社会大学里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多年,早已经混成了人精。为了运输毒品,几年前他就来到东兴探路,观察好了贩毒的路线,并且提前做了许多功课。

他在防城港买了一辆当地牌照的两轮摩托车,每次来取毒品的时候,都大摇大摆地到离江那很近的宾馆住下,吸引公安方面的注意力。他在宾馆喝喝茶洗洗桑拿,其他什么事情也不做,十分轻松自在。其实他已经指示许真弟开着那辆当地牌照的摩托车,悄悄来到藏毒地点取走了毒品,同时把下次交易使用的手机放在藏毒地点,接着开摩托车通过横江公安边防检查站前往防城港。

据钟日贵交代,他曾经连续一个星期在横江检查站附近观察,发现检查站主要是检查过往的轿车,对摩托车基本不作任何检查。因此他叫许真弟开着摩托车过检查站,果然一次都没有被检查过。

许真弟开车到防城港之后并不停留,因为钟日贵认为防城港并不安全,钦州港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要许真弟一直开到那里,他派人在那里接应,然后用两部车,一部在前面探哨,另一部在后面保持二十多公里的距离,前车观察沿途情况,一旦发现问题立即通知后车,后车马上掉头或者把毒品抛掉;如果顺利,则一路把毒品运回广东。

这是钟日贵集多年犯罪的经验教训,耗费了大量精力设计出的贩毒方案,他和同伙们都认为绝对是天衣无缝,事实上也多次蒙混过关。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禁毒总队、防城港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和东兴市公安局尽管在侦破这个案件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和挫折,但他们从不气馁,在多次失败中不断总结经验教训,迎难而上,破解了一个又一个难题,终于逐渐收拢了天网,把这个犯罪集团一网打尽。

案件侦破那晚,平时几乎滴酒不沾的莫运朝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主动邀请一帮侦查员和朋友喝酒庆祝,畅谈侦破这个案件的艰苦历程。喝到畅快处,他连连抱拳对大家说:“抓住‘老鬼’,打掉这个贩毒团伙,是我来东兴当公安局长的一个重要使命,现在终于完成了,我特别有成就感,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与此同时,在广东湛江,已经退居二线的老技侦支队长闻讯赶到,对着张文华竖起大拇指:“东兴公安真了不起,我跟陈华庆这些老毒物打交道已经有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办法把他们绳之以法。很多年前我就说过,这些人都是大浪淘沙练出来的,反侦查的那一套很老到。如今,你们终于把他们抓住了,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2012年,公安部专门表彰了全国公安机关侦破最成功、影响最大的七个毒品犯罪案件,“水蛇行动”名列其中。更值得称道的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公安厅禁毒总队和东兴市公安局通过中越两国禁毒警务联络员办公室,把侦破这个案件的情况提供给越南警方之后,越南警方高度重视这一线索,经过缜密侦查,把阮玉兰、杜老六等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并且通过讯问深挖不断扩大战果,连续抓获涉毒犯罪嫌疑人一百三十多人,破获了近百起毒品案件,缴获了大量毒品。中越两国警方联手奋战,终于彻底摧毁了这个跨国毒品犯罪网络。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
责任编辑/季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