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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肉身痛与爱的敏感

2013-12-29朱白

南都周刊 2013年15期
荒木阳子在沙发上与白猫合影的照片中,阳子的眼神充满温暖。
荒木经惟(左)与逝去的妻子荒木阳子(右)。
《妻子逝去 上吊自杀的荒木》。
无题。《东京日和》插图。

“荒木经惟:感伤之旅/堕乐园”广州展被安放在一栋位于19楼的展厅里。作为一个艺术标签,荒木经惟给人的符号感十分强烈,这一点无论是看他的摄影集,还是置身于摄影展的现场,都非常明显。如果说有一种可以打通精神与物质世界的强悍艺术形式,那么荒木经惟通过按动快门实现了这个。不仅仅是黑白交错出来的强烈映画,还有那种对于不经意的捕捉,以及对肉身痛与爱的敏感,这些都成了我们对荒木经惟一触即发的“领悟”。

永无止境的伤感

不久前出版的简体字版《东京日和》,对于读者来说,是一种形式感鲜明的艺术,通过文字和照片能够让人知晓作者在创作这一刻的心境变化;而对于荒木经惟和荒木阳子两位作者来说,更多的应该是水到渠成的生活形态。

这本荒木经惟在他妻子荒木阳子过世三年后整理出版的摄影集,前三篇是荒木阳子写的随笔,当时是给一个刊物用来与荒木经惟摄影作品合并发表的文字。两者相得益彰,荒木经惟的怪诞和在冰火处理时显示出的冷峻、疏朗,正好与荒木阳子的调皮、和谐、温暖交相呼应。如果说荒木经惟那时的作品是消极中对艺术的敏锐捕捉,那么荒木阳子的文字则是充满阳光和火质感的梳理,前者疏离和荒诞感浓重,但正是建立在有后者这样的亲人在身边围绕的对比之上。

不幸的是荒木阳子在这个系列出版三期之后便入院,直到离开人世也只刊出这三篇文章。没有了荒木阳子之后的荒木经惟,镜头里少了笑脸和生机,更多的是一种灰暗模糊的基调。阳子的死,流连在日后荒木经惟的镜头中,变成一种跟想念和恍然有关的哀愁。此后在荒木经惟大量的摄影作品中,不管镜头里出现什么,天空、白云、乱草、破宅、陋巷、老房、荒地、小路……所有这些都被打上了一种哀愁的色调。好像荒木经惟的镜头上安装了一个叫做“哀愁”的滤镜,任何物体进来都难逃其设定好的色调。

这本摄影集中还有不少荒木阳子的旧日照片,选择这些再配上荒木经惟的日记,那又是一种格外分明的心地荒凉之感。仿佛你在看一个创作者在如何跟自己的生活打招呼,每一次亲切的问候,都像是创作者在撕开自己的伤疤,鲜血和绽开的白肉一股脑地摊在了读者面前。

无奈是永无止境的,它不会因你的意志与虔诚而发生改变;对死去爱人的怀念是暗无天日的,在记忆中那种欢愉有多清晰,你用来怀念过去的、现在时的痛苦就有多模糊。《东京日和》甚至让人感受不到这是一种创作出来的作品,更多的是生活随手而得。这可能会让读者充满狡猾的感激—不用经历生死,你却已经感受到离别之痛和生活之无奈。

如果仅从艺术作品上来审美,对于《东京日和》来说是不公平的。我们尽可以说荒木经惟抓住了文学叙述的情感精髓,他还紧握住摄影图片所能传导出的人间温度,积累和释放,放任和收紧,他都拿捏精准,但这种情感上的动容其实并非真的是一种创作,至少不完全是,而是一种掏心挖肝的现实流露。

悲情至死

穿越整个“荒木经惟:感伤之旅/堕乐园”影展并不需要多少时间,但是在很多幅照片前你可以停驻的时间却很长。漫不经心也好,随遇而安也好,即便脚步匆匆一闪而过,这里的气氛都已经在每一个观者身上形成了气味,乃至被人带离现场,成为一个人可以在日后不断回忆起的一种伤感。

荒木阳子的死一定对荒木经惟的创作给予了重大影响。谁也无法断定和分析出假如阳子不是那么突兀地离开,我们看到的荒木经惟会跟现在的有多大分别,但至少荒木经惟的情色世界,一定不会那么多的放纵和堕落。

无论是看荒木经惟的纪录片,还是阅读国内媒体对他的采访,你都能感受到“反差感”这个关于艺术审美的词,在他身上无时不散发出来的魅力。一方面荒木经惟对妻子悼念之情融入了他长达几十年的创作过程中,忠贞与怀念随处可见;另一方面荒木经惟对情色和女性身体的掌控,几乎成了摄影世界里的一种标杆,他与摄影对象的放肆行为又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两相对比所产生的巨大反差感,是我们在欣赏荒木经惟作品时,无法抹去的印象,而正是这种反差感在创作者身上形成的美感,也同时注入了我们的审美意识。

跟荒木经惟的摄影作品比起来,他的文字也同样具备了美感。简短、跳跃、零碎,但这些文字犹如被注入了一种天然的气味,不管写什么都充满了一股悠悠的断肠之情。对于阅读文字作品就其形式来说,很少有阅读过如此文字的经历,说不清它们是诗,还是日记,或者图片的文字说明,它们与摄影作品偶尔相遇,总是相得益彰。

哀愁丝丝连连,荒木经惟对标注时间的这种文字甚至没有规划和章法,只需记录,将心境如实刻录下来。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搭救死亡带来的失去,纵然有工作、稿费、啤酒、日复一日的日出日落,也无法真的令光阴重聚。越发美好,也就越发怀念,越怀念则越不可逆转的荒凉。

荒木经惟对生命的无奈甚至绝望也在他日记体的记录中一一再现了,他说:“拍桌上干枯的花。想着阳子/Chiro(两人养的猫)进入画面/想拿给阳子看/献给阳子的写真集《近景》拍了芋头/结尾是蝴蝶……”

在竹中直人根据《东京日和》改编的同名电影中,色调和剧情分外浓重,“太阳和暖、天朗、风和、气清”的基本生活常态,与一张张按动快门之后留下的定格照片一样,都成了我们端详艺术和理解生活的一种借口。作为一个观者,在摄影展、摄影集和电影中与他及他的作品相遇,你也就成为了在荒木经惟的堕落感伤里的一个元素,你们一起构成了生活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