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壤买醉
2013-12-29七猫
《孤独星球》的唯一推荐
翻开著名旅游指南丛书《孤独星球》之朝鲜篇，在平壤那几页指南中，“畅饮”这一项下只有一个推荐地点：主体思想塔旁边的大同江外交使节团会馆。
外交团会馆是各国驻朝鲜的外交官员、外国留学生和专家进行社交和休闲活动的地方，属于平壤顶级的休闲娱乐场所，《孤独星球》说，那是一家“集酒吧、K歌房和餐馆于一体的娱乐中心”。
外国游客往往对此跃跃欲试，而导游们却对此不以为然。高丽旅行社（Koryo Tours）是一家扎根中国、专做朝鲜旅游路线的旅行社，他们的总负责人西蒙·考克雷尔来过朝鲜至少100次，对平壤的了解比《孤独星球》多多了：“外交团会馆？”他给那些满怀幻想的游客们泼了一盆冷水，“那地方跟你们想的不一样，没有真的外交官会在那里聚众玩乐，而且那里也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更麻烦的是，由于朝鲜的涉外旅游规定，外国游客在朝期间都必须有朝鲜当地导游带领游玩，要是团体中有一个人走丢了，就可能会酿成严重的外交问题，负责带团的朝鲜导游也可能因此失业。所以，如果想去外交团会馆，不仅要在旅行团内寻找到足够多的小伙伴，还需要一点点运气和手段，总归是要朝鲜导游点头才行。
如果行程安排得当的话，游客们可以在傍晚之前登上170米高的主体思想塔（这座塔是为了金日成70岁生日而特别修建的，据称，塔上每一块白色的石头代表着他在此之前生命的每一天），在几乎未被工业污染过的清新空气中，俯瞰首都，欣赏美丽的日落；然后趁着街上的餐馆还没关门，赶紧吃完饭；最后来到外交团会馆，享受这只有外国人和精英阶层才能拥有的夜生活。
说是特权，其实就像考克雷尔说的，外交团会馆也并没有那么好。那里只有一个大的吧台，一间台球室，还有若干密闭的小包厢，人们可以在里面喝酒或者唱卡拉OK。酒吧里只有一台CD机，而且很少使用；后面还有一个大电视，有时候会播一些足球赛什么的。
一旦进入包厢，这就是个跟朝鲜导游搞好关系的好机会了，尤其可以了解到他们的音乐品位—对于外国游客来说，朝鲜导游几乎是他们唯一能接触到的朝鲜人，而导游们平时也不会跟外国游客说太多自己的事情。好在，他们大多都很喜欢唱卡拉OK，特别是那些歌词清晰、含义明确而且旋律优美的歌。“比如说早期的披头士、卡朋特还有约翰·丹佛，只要主题不阴暗而副歌又容易上口的，他们都喜欢。”考克雷尔介绍说：“他们在流行音乐上的品位还停留在几十年前，所以不会喜欢什么电子乐或者舞曲什么的。”
高档酒店的附设酒吧
如果没办法去外交团会馆，其实平壤也不是没有其他夜间娱乐场所。事实上，几乎任何接待外宾的大宾馆都有自己附属的酒吧，只要有外国人留宿，其酒吧就会开门，至少开到凌晨两点或者电梯停运时。“平壤的宾馆酒吧还挺发达的。”新西兰游客海登·郝莱特说。
郝莱特和他的朋友首先去的是两江宾馆的附属酒吧。那并不是一次很愉快的经历。那里装饰着的都是塑料花，还有俗气的霓虹灯跟氢气球，更要命的是，那地方环境很糟。“我们被警告说，上次有两个旅客被关在这个酒吧里整整一夜，因为他们关了电梯，而且这地方又没有楼梯，”郝莱特说，“听过这个之后，我们就很难在那里放松下来了。”
跟两江饭店不同，羊角岛国际饭店是平壤规模最大的涉外酒店，亦是全朝鲜最时尚最高级的娱乐场所。它高47层，顶楼有旋转餐厅，可以俯瞰平壤全景；地下则有一个“平壤羊角岛娱乐城”，包括中国餐厅、K歌房和赌场，很受外国游客欢迎。到了羊角岛，导游也会比较放心，因为这毕竟是在岛上，不必担心游客们走得太远。
旋转餐厅卖啤酒和烧酒，据说味道还不错，不过外国游客们通常不会很喜欢这里。“虽说这里可以俯瞰平壤，但这个城市的供电不足，外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夜景，”一位外国游客说，“而且你还得担心电梯什么时候停运，会不会被困在酒吧里什么的。”
大多数人都还是喜欢留在楼下，那里有一家名为“茶室”的小酒吧，是各国外交官、记者、NGO工作人员和旅客们爱去的地方。“茶室”提供自酿啤酒和其他一些饮品跟零食，大多数人都很乐意花22块人民币买一点来尝尝；不幸的是，考克雷尔表示，那里提供的“干啤”喝起来有股铁锈味。
为了改善啤酒质量，考克雷尔和他的朋友已经着手邀请北京“大悦”啤酒屋的酿酒师来朝鲜，帮助“茶室”的工作人员酿出更好的啤酒。
金日成曾坐过的座位
虽然“茶室”的啤酒质量堪忧，但朝鲜并不是没有好啤酒。他们的大同江啤酒号称朝鲜半岛第一名，其酿酒技术来自德国，而使用的酿酒设备则购自一家曾经非常有名的英国酿酒所、威尔特郡的“厄谢尔”酿酒屋。
“当我去朝鲜玩的时候，我被大同江啤酒的质量惊呆了，所以我们真的喝了不少。”说这话的是阿里斯泰尔·汉弗莱，他父亲曾经是厄谢尔酿酒屋的主酿酒师，而在老汉弗莱过世之前，这家酿酒屋就已经被卖掉了。“结果等我们回到北京之后，我跟西蒙（考克雷尔）还有尼克（邦纳，高丽旅行社的另一个创始人）一起去喝酒，自然地聊起了厄谢尔酿酒屋的事情，他们诡异地笑起来，问我是否知道厄谢尔现在怎么样了。我说：‘关门了吧，听说现在那里变成超市了。’结果尼克告诉我说，‘才不是呢，他们把机器跟技术都卖给了朝鲜人—你上礼拜在平壤喝的那些就是！’”
这些大同江啤酒在平壤大大小小的啤酒屋里均有出售，其中最著名的，应该是庆兴啤酒屋。这家啤酒屋能够同时容纳1000人，只有桌子，没有椅子，客人们都是站着喝，而服务员则推着小车来回销售。在这里，他们出售大同江啤酒的七种口味：啤酒一号、啤酒二号、啤酒三号……以此类推。
在阿里郎艺术节这样重要的节日里，平日冷清的街道也被人群淹没。在朝鲜解放战争胜利纪念日那天，人们会跟着坦克跟军队到大街上游行，而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很多还有着“鳄鱼”、“D&G”或者“迪奥”之类的LOGO，看起来应该是中国山寨品。等坦克过去之后，真正的庆典开始，这正是大同江啤酒消费最多的时刻。
“人们下班的时间是五点，他们先回家一趟，然后就会来这里喝酒，”一个卖大同江三号啤酒的销售小哥说，“等一会，他们的太太就会打电话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了。”——是的，现在朝鲜大概有200万部手机，号称是朝鲜制造，不过实际上都是华为等中国公司制造好硬件，然后再刷上朝鲜专用的“主体”系统软件。
一般来说，普通朝鲜人喝酒的这些啤酒屋和酒吧是不准外国人进入的，但有时候，外国人也可能得到机缘。2003年，当高丽旅行社创始人尼克·邦纳访问朝鲜，协助拍摄纪录片《意志之国》（A State of Mind）时，小女主角金升燕的爸爸就曾带他们去到一个朝鲜酒吧。“那是全世界最酷的酒吧，那里有一个座位永远都没人坐，因为那是金日成曾经坐过的座位！”他说，“其他的倒是跟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都差不多，喝酒，聊天，讲笑话什么的……凭借着那次经历，我们在外国人圈子里有一阵子很受追捧。”
朝鲜人的酒文化
“朝鲜人的主要爱好可能就是喝酒，”考克雷尔说，而澳大利亚国家大学的朝鲜专家莱奥尼德·佩特罗夫则表示，朝鲜政府有意鼓励国民喝酒：“朝鲜人喝得越来越多，喝的酒也越来越烈。他们（政府）允许人民多喝酒，酒价也会很低，相关规定也都很松。”
尽管朝鲜文化很保守，但在特定的日子里，朝鲜人却会在公开场合开怀畅饮。“碰上节日，或者大热天，你会发现很多当地人就坐在街边上喝酒。他们会喝很多烧酒，甚至少自家酿制的酒。”考克雷尔说，“他们也不介意跟外国游客分享。”事实上，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西方游客和朝鲜当地人民友好而不尴尬地相处的时刻”。
他们一边喝，还会一边烤东西吃。“用汽油烧烤听上去很疯狂：又危险，又不健康。但在朝鲜，因为柴禾太贵了，所以普通人都是用汽油来烧烤。”佩特罗夫说，“这个时候，你只要忘记那浓烈的汽油味，尽情享受这友好而热情的招待就好。”
同志们彼此敬酒，还唱歌。“前苏联的酒文化就充满了象征主义和长长的祝酒词，朝鲜人也继承了这个传统，甚至是在家庭聚会里也这样。”佩特罗夫介绍说，在朝鲜，酒精是人们逃避日常生活烦恼的一大助力，而且烟酒不分家，据说还有不少人渐渐喜欢上了抽大麻。不过，虽然朝鲜人民喜欢喝酒，但醉酒闹事的情况却很少发生。“我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谁喝醉酒然后损害公物的。”考克雷尔说。
尽管街角的喇叭里时常传来歌颂伟大领袖金主席的赞歌，但你很少能听到西方国家的流行歌曲，更不用说《江南Style》了。不过，朝鲜有自己的音乐。朝鲜现任国家领导人金正恩亲手选出了几个女孩子，组成一个“牡丹峰女子乐团”，穿着迷你裙表演，号称是“朝鲜版的辣妹组合”。这个女子乐团很受当地人民欢迎，这也是人们逃避现实压力的新手段。
“要把朝鲜人一概归为被洗脑的群众就过于武断了，”给《大西洋月刊》撰写专栏的罗伯特·亨维克说，在某次他们跟导游们一起喝酒唱K之后，第二天早上，其中一个导游一上车就叹了口气，“我昨天喝得太多了，现在头疼。”
亨维克问他要不要一片止疼药，他的脸立刻亮了起来。“哦，你有药！是法国产的吗？”他急切地问。
亨维克说：“不，是中国制造。”
导游的表情沉了下去：“中国制造，”他摆了摆手，“不！”
稿件来源：《大西洋月刊》，《南华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