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私奔

木子美

前记者编辑、现自由职业者，著有《遗情书》。

暗恋一个出租司机，每天如怀春少女碎碎念，一不做二不休，约车见面。司机把车开上没有灯的小道，两边树影幢幢，而他半晌不语，我在前座轻捂胸口，联想着谋杀片段，艳情迟迟不能开展。待到灯明路广时，我试探他私奔的可能，列举了几个地方，他不冷不热地讲了个女乘客喝多了熊抱他的故事，我刹那了解自己的露大腿裙子白穿了。

凡事停留在精神私奔的层面，就会美妙许多，因为不需要成本，也没有伤害。比如在精神世界里和我十几年分分合合无数回的对象，我已神奇到想他就能梦里见。他坐着火车在西伯利亚从东到西几天，从西到东几天，我便梦到和他住在青年旅馆。再过几天，我梦到和他在陌生的地方相遇，如胶似漆，我说我不回去了，他说他也不走了，我们就呆着。我把梦告诉他，他说在德令哈出没。就这样，我梦我的，他穷游他的，默契得如结伴私奔。

落到现实层面呢，他会如临大敌。比如他说晚上坐几点的火车从北京去南京，我说我也坐火车去南京，发了几个班次的时刻表，他大呼不招惹我了，仿佛要跳车逃跑。其实我不会实施，我不认为傻乎乎地买一张火车票，在站台等他出现是多好玩的事，一如想象过机场偶遇，电话问他是否某天也去机场，当他真的坐夜航清晨抵达首都国际机场，约我一起看话剧，我却顾左右言他。

是的，我是个对爱情不负责任的人。爱用幻想撩拨自己，撩拨别人，典型的叶公好龙。当我很爱一个人时，就是想想和他私奔的可能。少女时喜欢的吉他手，无意中说起他向往云南的生活，一个月1000块就很舒服。还在读书的我，把如何攒到一万块并扔下学业和正经事儿去那个有叶子有音乐的地方陪他耗想了一遍。觉得爱就像胸腔积液一样让人无法呼吸了。结果我至今没去过云南，他也没云游，老老实实成家立业。

为什么非要私奔才有感觉？一是给实施增加难度，二是丰富剧情。总不能爱上之后，就开始想一日三餐和他吃什么，水电费怎么交，出门开车还是打车吧。爱情剧集里，必有她为他漂洋过海，他为她妻离子散。我认识个果儿在北京时就跟乐手们打成一片，基本尖孙儿都和她有故事，后来她出国旅行，爱上一个把她当心肝宝贝的男人。他们神奇相遇又分别重逢，他在台上演出着扔下琴就冲过来抱她。我心想，还是乐手，只是换了个国度，立马和玩儿不是一个档次了，因为你就算跟本土乐手玩精神私奔讲的还是国语啊。

文艺女青年基本如此，吃了人间烟火，也关不住满园春色。不让她们的精神去旅行、去私奔，她们就没活下去的乐趣。王菲同学勉为其难当了8年人妻人母，还不是找仁波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