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动物希拉里

在漫长的飞行过程中，在以色列与哈马斯停火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在卡扎菲行将垮台的时候，在板门店眺望朝鲜的时候，希拉里·克林顿有时候会暂时放下令人头疼的国际事务，打开一本室内装潢杂志，或是看上一集《“房事”无小事》（Love It Or List It）——那是一个加拿大真人秀节目，通常整个过程会是一团混乱，通常都是欢喜结局。“这节目很能令人安心，”希拉里说，那就是她爱看它的理由。

节目里有音乐家嫌弃嘎吱作响的地板，有高个子丈夫无法忍受自家矮矮的屋顶，但在整整91集里面，从未有一个妻子想要回到花心丈夫曾背叛她的地方。然而，那正是希拉里自己的故事。

如今她已交出国务卿的职权，而她的下一步，会不会回到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那幢被世人称为“白宫”的豪华别墅中呢？根据彭博社的最近一次调查中，她目前的支持率高达70%，比她丈夫比尔·克林顿（自肯尼迪之后最受欢迎的民主党总统）最高的时候还高，甚至连共和党大佬纽特·金里奇都承认，“如果希拉里要参选的话，共和党根本没有人能够阻止她。”

“牝鸡司晨”的第一夫人

希拉里并不总是这么受欢迎的，尤其是在她丈夫作为主角的时代中，她的强势与固执几度成为他们政治前途的绊脚石。

在1975年与克林顿成婚之时，希拉里曾宣布将保留姓氏“罗德姆”，以彰示“我仍是原来的我”。然而这样的强势与独立并不受克林顿家乡阿肯色州选民的欢迎，在克林顿竞选阿肯色州长的过程中，希拉里没有改姓的事成了对手的主要攻击点之一。那个时候她才认识到，要成就两个人的政治未来，她必须要牺牲一部分自己的独立性。

几年之后，克林顿决定要竞选总统。在竞选活动早期的一次集会中，意气风发的克林顿指着身边的妻子对选民说，“假使我有幸当上总统，那么白宫将得到买一赠一的福利”。这话一说出来，一时间舆论哗然，随后关于希拉里“牝鸡司晨”的批评便一直不绝于耳。

彼时，共和党顾问罗杰·斯通不无讽刺地将希拉里形容为“自恋至极的厉害女人”。《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莫琳·窦德曾披露过他的一句“名言”，那代表着当时相当一部分美国人的看法：“天下事物应有本末之分；倘若白宫里有一对各方面都对等的夫妇，那可不利于引导世间男女关系。”

然而在克林顿入主白宫后，希拉里还是成为了第一个在象征权力中心的白宫西厢拥有独立办公室的总统夫人。比起传统意义的“第一夫人”来说，她更像是与总统的政治搭档。

在克林顿试图推进医疗改革的过程中，希拉里一直是头号鼓吹者，她甚至在父丧期间仍坚持走访多个大学发表演讲，并亲赴国会几个下属委员会作证，以此为医疗改革法案造势。然而法案最终失败，舆论几乎一致认为希拉里毁掉了丈夫的未来。许多人认为，如果不是后来共和党自己犯错，让克林顿夫妇趁机推动通过了预算法案，那么克林顿几乎无法赢得连任。在经历这次失败后，克林顿夫妇的联合执政计划遭到了重创，希拉里也逐渐从幕前退到了幕后。

讽刺的是，最终让希拉里的政治生命迎来复兴机会的，是她婚姻的最大灾难——莱温斯基事件。那场差点让克林顿丢掉总统职位的桃色事件，不但让希拉里的支持率上升到前所未有的67%，更让她下定决心做出新的变革。2000年，尚未离开白宫的她宣布竞选纽约州参议员，而这也是历史上头一次有在位的第一夫人谋求公职。

她曾有一个秘密的名单，上面包含着所有她知道的跟克林顿有过外遇的女人的名字，当她去与克林顿对峙时，克林顿在这个名单上又增加一大推名字。

爱、政治与克林顿

希拉里与克林顿的关系也常成为人们闲聊时的八卦谈资。

年轻的比尔与希拉里相遇在耶鲁的校园里。后来比尔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写道，他最初在公民权利课上见到的希拉里“有着一头深金色的浓密头发，戴着眼镜，不施粉黛”，她的外貌并不特别打动人，“但她有一种精神力，那种气质我几乎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无论是男人或女人。”

那个时候希拉里已是耶鲁校园中的风云人物，她得到《生活》杂志的青睐，被描述为“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表率”。希拉里与克林顿智力匹敌，又共享相同的价值观，彼此钟情似是理所当然的。

从耶鲁毕业之后，希拉里迅速在华盛顿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刚获得法学博士学位没多久的她被选入了一个特殊的小组，这个小组主要负责起草弹劾总统尼克松的法律程序——讽刺的是，二十多年后，这个希拉里亲手参与定制的程序被用来对付她的丈夫。《纽约时报》记者伯恩斯坦撰写的希拉里传记中透露，当希拉里决定跟随比尔离开华盛顿南下阿肯色的时候，她遭到了亲朋好友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她这是自毁前程，而希拉里却说，“我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心，而不是自己的理智。”

她必定曾为此感到后悔。除了让她在世界面前颜面尽失的1998年，她在八十年代末也曾认真考虑过离婚，当时克林顿认为自己爱上了一位名为玛丽莲·乔·詹金斯的离异女子，那几乎毁了他们的婚姻。克林顿从前的幕僚长、他们夫妇长期以来的密友贝奇·赖特更透露，希拉里曾有一个秘密的名单，上面包含着所有她知道的跟比尔有过外遇的女人的名字，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当她去与比尔对峙时，比尔在这个名单上又增加了一大堆名字。

许多人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早已消磨殆尽，只不过是为了彼此的政治名声，才勉强维持着婚姻的幌子。他们最近在华盛顿庆祝了37年结婚纪念日，但朋友说，他们甚至几乎很少有机会碰面——他们为什么还能在一起，这已成为首都圈内最大的谜团。

“因为他们还相爱，”希拉里的长期工作助手帕蒂·索里斯·多伊尔说。“比尔知道这是自己欠她的，”另外一个朋友则说，所以在希拉里担任国务卿期间，比尔的行为检点了许多。当然，克林顿的健康也已经不允许他胡来了——自从九年前心脏病发后，他已经做了多次手术，现在66岁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老上许多。

与此同时，希拉里与克林顿的互相依存关系一如既往地显而易见。在奥巴马谋求连任的过程中，比尔·克林顿成为了他最重要的助选帮手。许多人因此认为，这或许是奥巴马与克林顿一家达成的某种协议：比尔帮助奥巴马实现连任，四年之后，奥巴马帮助希拉里登上总统位置。

百万英里旅程

不过，希拉里之所以能成为如今这个大受欢迎的希拉里，并不仅因为她是克林顿的妻子，更多的是她在国务卿位置上的表现：在2008年民主党党内初选中输给奥巴马后，希拉里转而支持奥巴马，并在奥巴马当选后接受了国务卿的职位——在美国，国务卿的职权等同于外交部长，亦是众部之首。在这个位置上，希拉里的表现有目共睹，尤其是当奥巴马显得过分理想主义的时候，希拉里的强硬为她赢得了许多赞扬。

最有名的当然是她不知疲惫的“铁人”传说。在过去四年中，希拉里的飞行距离达到了956，733英里，访问了创纪录的112个国家，总计有401天在外访问，还有87天在飞机上度过。不知道有多少次，希拉里披星戴月赶向另一个国家，在美国大使馆的住宅区匆匆淋浴过后，便径直迎接下一个16小时的工作日。她在自己专属的波音757飞机中有一张小小的床，有一次，她连续三天都是在那张床上入睡的。

“有许多认识她的人都来吩咐我劝她别工作得太累了，”希拉里昔日的幕僚长梅兰尼·沃维尔说，“她根本不让自己停下来。”BBC记者金·加塔斯跟着希拉里经历了30万英里的出访旅程，她说：“我年纪是她的一半，却几乎跟不上那样的节奏。”

希拉里的前任特别助理马克·斯特罗曾描述过一次难忘的经历：2009年，他们飞赴丹麦的哥本哈根参加气候大会。他们在周四晚上连夜起飞，周五凌晨3点抵达，然后花了超过12小时的时间来进行双边与多边会晤，紧接着就是大会议程，再然后参加了一个由丹麦王子主持的各国首脑晚宴。然而大家还是没有达成协议，于是希拉里又把所有下属召集起来再开了5个小时的会。“我都快晕倒了，”斯特罗回忆道，“我手机电池都已经用完了两块，双脚疼死了。”当首脑们终于在凌晨两点散会的时候，他看见当时的法国总统萨科齐对天长叹：“我宁可死了算了。”

希拉里说，她有一种“负责任的基因”，那或许是种天赐之福，又或许是一种诅咒。在她担任国务卿的这四年中，奥巴马总统把大部分精力放在重振国内经济上，于是出访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肩上。有不少人建议她要善用通讯科技，劝她利用加密的视频对话来取代旅行，但她偏执地认为，正因为科技的发展，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对话才更加重要。

这也是希拉里最大的优点之一，她非常具有人情味，而且相当善于聆听。“她会让人们多讲话，”BBC的加塔斯说，“她有极高的情商，在与别人会面打交道的时候，首先端出的是作为人的美德。她相当温暖而具有个人魅力，这一点是很多人所想不到的。”她的幕僚则说，她每到一处都希望能够有去大学演讲的机会，或是跟各种社区或妇女团体会面。

她的工作表现打动了许多人，尤其是那些亲眼看见她工作的人。“我当初投给了奥巴马，”她的一个部下对记者对记者坦承，“如果我那时候就知道希拉里其实是这样的人，我应该会投给她。”

美国政治的时代符号

“我们美国人已经跟希拉里共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布鲁金斯学会的史蒂芬·赫斯曾担任过艾森豪威尔跟尼克松这两任总统的幕僚，亦是福特总统和卡特总统的顾问。他认为，希拉里已经超越了单一政治人物的意义：“我们亲眼见证着她的改变、她的成长，甚至看着她换每一个发型——她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符号。”

在过去四年中，希腊里的飞行距离达到了956，733英里，访问了创纪录的112个国家，总计有401天在外访问，还有87天在飞机上度过。

美国准备好迎接克林顿一家重返白宫了吗？在希拉里卸任后，《外交政策》集团CEO兼主编大卫·罗斯科普撰文称，只要希拉里愿意，她就能够成为美国总统。许多人认为，这对夫妻了解美国，亦明白该怎样能让美国变得更好，他们事实上已成为民主党的第一家庭——就像昔日的肯尼迪家族那样。现在看起来，唯一能够阻挡希拉里重返白宫的是她的身体状态：

2012年12月，希拉里的脑部发现了一个血块。官方说法是，她在出访埃及时感染了肠病毒，然后因为脱水症状而晕倒，引发脑震荡，随后导致了这个血块。但考虑到她的年纪（65岁）和她一向不算健康的生活习惯跟过于繁忙的工作日程，许多人都担心这或许是一个不好的征兆——毕竟，克林顿只比她大一岁，却已经是显而易见地衰老了。

甚至在昏倒之前，希拉里也承认她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运动一下，然后悠悠闲闲地去旅行。”她告诉《纽约时报》，“这听起来是多么平凡的事情，但我已经有20年没这么做过了，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悠闲起来。”

在卸下国务卿这个重任后，她打算休息一阵子，甚至那些打算花重金请她去演讲的人也遭到了回绝，她的助理告诉他们，起码要等到今年四月或者五月，希拉里才可能考虑这些邀请。当然，她也不会完全退下来，她打算利用丈夫的克林顿基金会作为平台，为妇女运动再添砖加瓦。

她现在坚称自己没有参加2016年总统竞选的计划，而克林顿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总是打太极推搪。就算她最终改变了主意，等到2016年总统竞选时，希拉里也已年满69周岁，而在美国历届总统中，只有里根的当选年龄不小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