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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尼斯的梦想与现实

2013-12-29丁元竹

读书 2013年2期

建设有灵魂的城镇,需要寻回失去的社区梦想。谈到社区,似乎不太容易绕过德国社会学家裴迪南·滕尼斯(Ferdinand Tonnies)。各类文献中使用滕尼斯的“共同体”和“社会”概念的多不胜数,几乎每一篇研究社区发展的硕士、博士论文都会提及滕尼斯或从滕尼斯说起,但是极少有人去仔细揣摩滕尼斯提出这两个概念的历史背景,而这个背景对于当前人们理解社区不可或缺。裴迪南·滕尼斯的社区思想是怎样产生的呢?“裴迪南·滕尼斯是在风景如画、一望无际、仅仅受到地平线的限制的艾德施泰德的一个湿地的农家大院的菩提树下成长起来的,是一个农村地区快乐的孩子,备受宽宏大量的父母的呵护。”(〔德〕乌韦·卡斯滕斯:《滕尼斯传——佛里斯兰人与世界公民》,北京大学出版社二零一零年版,1页)一个人孩童时代的生活经历往往会成为他(或她)日后理解生活、理想追求和评价问题的坐标,甚至是评判问题的出发点。健康的童年是健康人格的基础。人与人之间健康亲密的交往是人格形成的重要环境,单一的个人是没有这种成长机会的,和谐空间结构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市场体制所缺乏的,也是诸多社会问题的根源。在艾德施泰德,“裴迪南·滕尼斯度过了他生命的最初九年,与他的家庭和村庄共同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可能由于乡村生活还处在传统的约束中和安全里,他在这里感受了亲情的温暖,深受启迪。这些启迪远远地影响到他的基本理论的构思”(同上,6页)。事实上,这种启迪积淀成为他后来对生活共同体的思考。一八八七年,滕尼斯在他三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出版了《共同体与社会》,从这本书中人们可以看出,对于童年经历过诗一般的田园生活,滕尼斯存有无限眷恋之情。由此也可以推断他对于由于工业革命导致的人口流动及其所带来的陌生人社会心存无奈。滕尼斯是传统社区生活到现代都市生活的亲历者,他亲历了两种不同类型的生活,并以其社会学家的敏锐观察和哲学家的深刻思考把这些写下来,留给后人思考探索和追求,也给后人带来无尽的困惑。几乎与马克思同时代,滕尼斯和马克思都认识到了工业革命的问题之所在,但分析问题的角度却不尽相同。马克思更多关注了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经济关系,而滕尼斯更多关注了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及在其基础上的社会生活。在后来的一个多世纪中,思想家、政治家甚至社会大众也都更多关注经济生活的状况及其变化,对于被异化了的社会生活几乎熟视无睹。人们看到了商品的价值,忽视了邻里关系的意义,这几乎是当今世界各个社会面临的共同问题。在滕尼斯看来,共同体可以自给自足,社会则是一种工具。这实质上反映了滕尼斯对其所经历的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的反思和认识,他看到了工业社会的问题,极力追求早年给他带来快乐的农村共同体的某些特质。工业革命和城市化、市场经济和消费主义、现代科学技术巨大发展和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撕裂了传统的、理想中的社区,人们在得到感官的、物质的满足的同时,却因过于隔离而孤独、紧张、压抑等。现代人,得到了大地,失去了天空。作为有灵性的人类,缺乏了精神生活就不可避免地造成心理扭曲。

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帕克罗(Robert Park)把社区理念引入城市发展,也是他把社区的思想介绍到了中国。帕克的思想深深打上了美国文化和历史的烙印。美国第一代社会学家罗伯特·帕克对共同体做出了自己的阐释。“在芝加哥大学从教的罗伯特·帕克发明了一种城市生活的理论,这个理论将非人际关系替代人际的现象联系归罪于城市。”(〔美〕卢瑟·S.路德克:《构建美国》,江苏人民出版社二零零六年版,110页)帕克试图在城市中找回邻里关系和邻里生活,找回被社会分工、分散居住、人口流动、陌生面孔破坏了的邻里关系、亲情友爱。帕克奠定了现代人文主义的都市规划的基础,赋予城市以人文主义的内涵。从现代人文主义思想出发,社区建设是一项制度设计,一项旨在让居民自主性、能动性得以发挥的制度建设。我们没有看到帕克受滕尼斯影响的证据,但是,帕克在一八九九年赴德国留学期间,曾偶尔读到俄国社会学家基斯佳科夫斯基(B.Kistiakowski)的《社会与个人》(Gesellshaft und Einzelwesn,1899),他对这本书产生了极大兴趣,这本书的许多观点与滕尼斯的《共同体与社会》的观点极其相似。帕克试图平衡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或许是受到了欧洲传统的影响。十九世纪后期,美国许多学者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欧洲学术和文化的影响,那是一个美国人学习欧洲的时代,但切不可轻视美国文化根基上的公共精神。

中国社区理念的发展经历了一个由学术到城市服务的过程。帕克的思想后来深深地影响了社会学的中国学派,也就是把英文Community 翻译成“社区”的那批人,包括吴文藻、费孝通等。在一九三二年写的《社会学家派克论中国》一文中,费孝通认为,派克“在社会学上最大的贡献只是一个观点和一个研究方法,他要求研究社会学的人能把社会看成一个活的机体”(费孝通:《社会学家派克论中国》,载《再生》一九三三年卷二第一期)。帕克将社会视为一个有机体,这个有机体包含了各类因素,物质的和精神的。这些思想对于社会学的中国学派,尤其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兴起的以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为代表的社会学派为标志,从一个有机整体研究社会就成了中国社会学长久不衰的传统之一,也成为他们认识社会的基本视角。直到眼下,尽管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方法依然在大学中流行,显示出其生命力。但如何结合当前的社会变革来创新这种研究方法,值得学界做出深刻反思。或者是由于中国社会学派的学术兴趣,在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国社区思想主要还是朝着学术研究的方向发展了。而在美国和欧洲,社区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之后,有了长足的实践。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一直把社区作为人类学的一个研究单位、一套研究方法。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民政部门倡导社区服务时,还主要是从社会服务切入的,在这点上,香港社会工作者功不可没,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香港社会工作者深入中国的社区开展社会工作,开启了中国的社区服务。通过社区志愿者帮助孤寡老人、残疾人、失业下岗人员成为这个时期社区服务的基本特征。问题出在二十一世纪初期,尤其是社区服务体系建设和转变政府职能的改革,在政府介入社区过程中没有及时划清楚政府与社会的边界,导致目前社区领域的政社不分愈演愈烈,以致在现实的社区生活中出现了数十个,甚至上百个政府部门的身影,社区泛行政化现象比比皆是。

真正的社区建设绝不会超出传统的秘诀,它只是简单地回归了人类的社会本性,从“看不见人”的社区走向“看得见人”的社区。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实际上存在着价值意义上的社区与工具意义上的社区。价值意义上的社区是基于滕尼斯的共同体理论衍生出来的、理想意义上的社区,包含了舒适感、识别感、安全感、交流感、成就感等精神和生活的意义。这不仅是滕尼斯的梦想,也是人类的梦想。工具意义上的社区是指政府、社会组织等各类主体依照自己的理解在一定历史阶段建设的社区组织构架,设计社区功能。如果社区建设的主体能够把握社区的社会本质属性开展社区建设,那就会贴近人类的本性的人民生活,就会满足人们的需求,激发人们参与社会生活和社区生活的热情。关于这一点,帕克看得很明白,“试图在城市街区中追寻成功的标准, 如高标准的物质设施,或所谓的能力很强的‘无问题’的街区人口,或记忆怀旧的城镇方式的生活等,都是白费工夫。这种做法都没有涉及问题的本质,即,城市的街区是干什么用的?”(〔加拿大〕简·雅各布斯:《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译林出版社二零零六年版,114页)

社区成为生活共同体,首先要有共同的规范,这些规范不是外部强加的,也不是少数人制定赋予大多数人的,而是社区成员共同参与制定的、真正意义上的乡规民约。乡规民约是社区自治的基础。我们以美国为例,美国素有遵循乡规民约的历史传统,从最早的移民开始人们就意识到在使个人需要得到满足的同时,必须满足群体的需要,在享受权利的同时,必须承担义务,在建立和谐的邻里关系中实现个人安全、自我放松、家庭温馨、邻里和睦、共同认知。“当清教徒们在一六二零年抵达朴茨茅斯时,‘五月花号’上的乘客们已经在一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协议规定,他们在新大陆将遵守社区的法律和教会的训令。这样,他们形成了一个思想上高度统一的团体,尽管其中也有并不信奉清教主义的人,但他们仍然认为遵守这样一个能够确保大家安全的协议是最好的选择。清教徒们认为,城镇和集市是一致的。”(〔美〕卢瑟·S.路德克:《构建美国》,江苏人民出版社二零零六年版,91页)这些规定、社区法律、教会训令、信仰以及相互监督机制构成了美国社会的最基本规范。历史和国际经验证明,社区机制的形成有一个过程,它需要平等的社会关系、个人坚守对集体的责任、完善的制度和健全的机构。每个人坚守社会规范,把日常的小事做好,才会逐渐把社会和国家的大事做好,当个人都能承担社会责任时,公民意识才能慢慢融入到整个社会。在任何社会,平等都是公民意识的基础。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体系中是不容易建立起来公民意识和公民责任的。从历史的角度看,美国社会的形成不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而是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这种自下而上的社会生成机制构成了美国社会的基本特征。这个自下而上的过程历经数百年,通过组织机构、制度规范、行为要求、心理约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积淀,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美国的价值观中存在着追求社区生活的内涵。“根据一九八零年的人口统计数据,乡村地区的人口增长首次超过了城市人口的增长。在传统主义者看来,这一趋势或多或少与美国人的性格特点有关,尤其是对社会归属感和稳定生活的向往……一些人在寻找美国人一直在寻找的乌托邦式的社区……”(同上,100页)这个乌托邦式的社区,实际上就是滕尼斯所谓的生活共同体。生活共同体并不是无病呻吟,而是人类的本质属性。人类在与他人的相处和交往过程中得到满足,产生安全感,犹如在空旷的荒野,一丝灯光都会使人欣慰和安定,也犹如家庭,成员在其中亲密无间,无拘无束地交流,精神上的放松,以及内心的愉悦。社区精神是生活共同体不可缺少的要素。美国的社区与宗教有着密切的联系。建国伊始,宗教渗透到了美国的基层社会。乘坐“五月花号”的人们在以教区为单位的社区中生活。进入二十世纪的美国社区依然不能与宗教的发展完全分离。大转型时期(一九零零至一九五零年),人们认为,国家与公民必须关照所有人的利益,正是这样的感觉,鼓舞了不同的人群把社会服务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牧师们把越来越多的制度化社会服务工作带入他们的教区。鄙视特权,尊重平等,一道工作。崇尚平等是社区精神的核心。这也为我们理解社工精神提供了重要的历史依据。社会工作精神浸透了关爱、合作、奉献和职业化,以区别于社区建设过程中的公共服务,即由政府提供或政府主导的公共服务活动。把社会服务与公共服务区别开来,也就是在区别政府与社区的各自职能。在公共生活中,社会等级是一种非常有害的东西,它破坏了人们一道工作的气氛,人为地造成歧视、敌对和社会隔离。在社会等级下,以志愿精神为基础的公共参与是难以形成的,平等是社会参与的基础。人们不可能在所有的方面平等,但是在社会生活中,放弃特权、差异、歧视而一道工作确实是可能的,而所有这些都是建立在平等的公共生活和平等的气氛之中的。在公共价值、公民意识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在公众缺乏社会责任的环境中,奢谈社会参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工业革命和城市化对社区的解体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而这一点往往为大多数关注社区的人们所忽视。随着经济的发展及其带来的成果,享乐主义开始在世界各地盛行,于是,物质生活挤占了精神生活,经济的满足替代了社会的需求,这是人类历史上长达数百年的精神迷失,是人类对于生活的意义和自我本质的迷失。它们改变了价值意义上的社区。面对社区的瓦解,从二十世纪开始,人们寻找失去的社区,于是就有了价值意义和工具意义上的社区。价值意义上的社区主要是指以滕尼斯的共同体理念为核心的、理想中的生活共同体。它以人的本性为特质,在其中人的社会性得以体现,社会生活得到满足。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展现出自己的社会性,展现人的群体特征和社群属性。对于美好事物和美好未来的追求是人类的本质特征。自古以来就不乏各种美丽的传说,表现在诗歌、文学等艺术作品中。价值意义上的社区尽管经历了种种变故,但由于工业革命和城市化在很多地方已荡然无存。重新找回社区成为人类的不懈追求。换句话说,工业革命和城市化对人的社会性和公共生活带来了巨大摧残。但是,人类从来没有失去过对美好社会追求的信念,这正是社区建设的动力所在。相对于滕尼斯的理想社区,社区建设更具有工具性。

工具性意义上的社区,被理解为政府、非政府组织和企业介入社区发展过程,通过制定有关法律和法规,进行社区建设投资,建立和完善社区组织,动员社会力量参与等来解决社会问题,完善社区体制与机制,提高社区的群体凝聚力的过程。作为工具意义上的社区主要是通过一系列的建设活动来修复由于工业革命、城市化带来的一系列对于人类本性的损害,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当前的问题是,人们在推进社区建设过程中不能明了价值意义上的社区与工具意义上的社区之间的区别,尤其是把工具意义上的社区当作社区发展的目标,在社区发展中迷失了方向。社区建设工作者可以进行各种创新,但是要切记社区的最终目标:组织和加强各种社会联系,建设共同价值,实现集体目标。所有这些对于提高居民的生活品质,增强社会的凝聚力,解决发展中的社会问题都十分重要,也使人的关系得以增进,使人类的社群特性得以实现。在现代社会中,社区一方面是人类社会共同体的基本形式,另一方面,它又是解决社会问题的社区方案。社区建设和社区发展只有围绕着这两个方面展开才有意义。“美国哲学家和教育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就明确指出:‘虽然我们说当今家庭和邻里组织的所有不足之处,但是,它们永远是培养民众精神的首要组织。’”(〔美〕理查德·C.博克斯:《公民治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二零零五年版,6页)只有按照人类的本性建设社区,价值意义上的社区才得以实现。

几乎每个人都认同共同福祉或一般福利,因为它们与大部分人息息相关。但是对什么是共同福祉和一般福利,人们有不同的认识。也有人把保护结社、社会公正和机会的社会组织诸如慈善组织、非营利组织叫作公共利益组织,也有人把全球变暖、可再生能源开发、全球低碳经济视为对人长期福祉有重大影响的公共利益。就社区而言,公共利益至少包括社区公园、生态环境、公共卫生、社区景观等。只有当社区居民不是出于压力,而是出于对社区环境的爱护而自觉保护自己的家园时,才可以认为社区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当社区居民把公共利益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价值意义上的社区才得以实现。

社会秩序基于人类的本性,是人类的基本需求。一方面,人类具有个体特征,另一方面,人类又需要他人,即人们的社会性。如果每一个人单独生活在一个星球上,就不需要社会秩序,而问题恰恰是芸芸众生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所以个体就不能完全独立,他(或她)需要与其他人一道工作和生活,就需要集体行动的规范,于是就有了社会秩序。人们居住在一起,不仅要相互约束,也要相互之间有效互动——相互帮助,而不是相互伤害。一个高度秩序的社会必须具有持续合作的能力。公共秩序意味着社区成员在公共生活中的行为必须有规定的边界,以使人们的行为在公共预期内行事,避免越轨行为和社会冲突,所以,公共秩序的基本标志就是避免在公共生活中发生敌对状态。人性中的同情、谦和、友善、正义、自觉等是维护公共生活的最基本的自然秩序。另外,意图、价值、规范、权力、权威、自发互动、关系网络以及群体等也是社会秩序的重要要素。但是,仅仅靠这些来维持公共秩序是不够的,法律、法规、规范的产生不可或缺。当然,这不是说一个社会越有秩序越好,而是适度的秩序,否则,个体就会受到限制。好的社会秩序既要满足群体的需求,又要满足个体的需要。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其他行为规范,都不过是群体对个体行为的预期,在这个预期之内,就不会发生冲突,否则就有可能发生冲突。一个社区没有冲突固然很好,但在无冲突基础上,建立和睦、融洽、密切的邻里关系才是最为重要的。当社区居民把自觉维护社区公共秩序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价值意义上的社区才得以实现。

分享需要平等理念和机制,需要平等,关怀他人,甚至关怀“陌生人”的精神。人们之间的日常交往和共同联系需要制度保障,这种制度以道德为基础,而不是以市场交换为基础。只有在平等基础上,才能形成互相关怀的社区关系。当社区居民构建起自己的分享体系,价值意义上的社区才得以实现。

社区也是一种社会生活。社会生活多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两个人以上的联盟,这种联盟或者是暂时的,或者永久的,很多情况下会由暂时转变为永久的联盟。这种联盟基于理性、爱情、共同一致、常规生意关系,或一些其他类型的社会承诺,受到社会、文化等因素,诸如家庭、亲属关系、朋友、婚姻、社团、工作、邻里、教会的影响。而家庭、亲属关系、朋友、婚姻、社团、工作、邻里、教会的活动是建立在一定的法律或习俗之上的。人们在这些社会关系和共同活动中,互相改变自己的思想和情感。社会生活在学科研究领域上就分布在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和社会工作之中。“耳濡目染,朝夕相处,这些形式大约可算作人类关系的最简单、最基本的联系形式了。母亲和孩子,丈夫和妻子,父与子,主与仆,以及亲戚、邻居、牧师、医生、教师——这些构成生活中的最亲密、最真实的关系;而且在小型社区中,这些关系几乎就代表全部关系了。”(R.E.帕克等)在以上基础上,社区能够积聚足够的社会资本,形成公共治理,价值意义上的社区也得以实现。

从乡村共同体到工业社会,再到城镇基础上的共同体再造,是现阶段实现人性回归的一种方式。这种回归也是对当代社会体制进行升级的一部分。在对社会体制和市场体制进行反思的过程中反思社区建设就是从更加具体的层面上来认识整个社会发展的道路。人类以往几百年对于自然的征服并由此获得巨大的物质满足是以牺牲自然和社会为代价的。而在当代,面对自然界的巨大破坏带来的生存危机,财富巨大增长过程中由于分配体制异化带来的社会不平等,以及由于不平等和不公平带来的社会冲突,地区性战争也同样在危及人类的生存。以征服自然实现族群的幸福,以征服他人实现个体的幸福,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近代社会体制的基本特征,在这样的社会体制下,人类似乎失去了寻找理想意义上的生活共同体,这已经不仅仅是学界需要思考的问题,更是各国政治家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社区建设只有在这个出发点上才会实现其真正的价值,而不会落入市场化和行政化的俗套之中。跳出工具意义的社区怪圈,探索价值意义社区建设的内涵与外延,并使工具性社区建设与之密切关联。围绕价值意义社区来改善人们的社会生活和公共生活,是当今城镇建设面临的新课题,也是滕尼斯的光荣与梦想。

(《滕尼斯传——佛里斯兰人与世界公民》,〔德〕乌韦·卡斯滕斯著,北京大学出版社二零一零年版,49.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