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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道歉

2013-12-29汤姆·霍尔曼

海外文摘 2013年3期

男孩拉瑞·伊斯瑞尔森12岁时做过一件事,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伤害了当时教他的一位老师。他很想找到那位老师,向他道歉,但没能找到。又过了20多年,伊斯瑞尔森在互联网的搜索栏里输入老师的名字,仍然一无所获。

2012年的一天,年过50的伊斯瑞尔森在《俄勒冈人》杂志上看到了我写的一篇文章,讲述的是一项帮助问题儿童的活动。当看到附在文章里的一张照片时,他惊呆了,因为他认出里面的一位志愿者正是他要找的那位老师——詹姆斯·亚特伯雷。他随即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希望我代他转达歉意。我联系到了亚特伯雷,并将伊斯瑞尔森寄来的一封信转交给他。

后来我把这件事讲给很多人听,人们的反应是相同的:许多人都对别人做过一些事后会后悔的事,希望能向对方道歉,但是并非总有机会去做。

我想到了自己,有件事折磨了我几十年。那是在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让我们交换圣诞礼物。那天我们坐成一圈,依次打开礼物向大家展示。轮到我了,老师递给我一个旧纸包,上面满是褶皱,还褪了色。在大家的注视下,我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本廉价的平装书,书已经有些破损,还沾着污渍。书里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送我这本书的女孩的名字。当我念出她的名字时,同学们嘻嘻笑了起来。这是个有些特殊的女孩,她每天上学都迟到,头发经常又湿又乱。她没有朋友,有钱的学生常取笑她,因为她家很穷。

那件事已经过去50年了,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在同学们的讥笑声中,那个8岁的女孩把身子扭向一边,掩饰着她的泪水,老师让我们安静下来,但没人听。那时候我怕同学们以为那个女孩和我是朋友,所以我没向她表示谢意,甚至没收下她的礼物。只是几十年后,和拉瑞·伊斯瑞尔森一样,我才知道自己当时的做法是不可原谅的:我把那本书扔进了垃圾箱。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向她道歉。所以在知道了伊斯瑞尔森和亚特伯雷的故事后,我在互联网的搜索栏里输入那个女孩的名字,但是没搜索到。这时我才知道为什么伊斯瑞尔森会那样急切地寻找亚特伯雷,因为再相遇是多么的不容易。

当詹姆斯·亚特伯雷读着伊斯瑞尔森的来信时,他的记忆回到了1973年,他在洛杉矶南部的汉丁顿中学教历史和作文。那年他37岁,教学成绩优秀,深受学生们欢迎。那时,他是个同性恋。“如果一个老师被发现是同性恋,学校就要同他解除合同”,亚特伯雷说,“同性恋老师都不敢声张,人们也不会理解。有位教艺术的老师透露了这个秘密,他的教书生涯也就此结束了,所以我从来不和别人谈这事。”

亚特伯雷还记得拉瑞·伊斯瑞尔森,师生二人通了电话,电话里拉瑞·伊斯瑞尔森的声音很低,但是语气坚定。“很抱歉我在1972年上七年级时要求从您的班里转走,我对当年的事能记起的不是很多,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您给我写下的一句评语:‘你会大有作为的,你对英语有着极高的天分。’那时我是老师们面前的红人,也很喜欢您讲的课,但是发生在更衣室里的一件事让我非常烦恼。”

伊斯瑞尔森现在有6.5英尺高,在高中和大学里都是水球运动员。“可12岁时的我还又瘦又矮,那时一些体育队的同学常欺负个子小的孩子,我感到很无助。”伊斯瑞尔森曾是亚特伯雷最出色的学生之一,性格开朗、口齿伶俐,他交上的作文总让亚特伯雷赞不绝口。“我常在班上表扬拉瑞”,亚特伯雷说,“没想到正是这害了他。”

有些同学怀疑亚特伯雷是同性恋,一个男孩在课堂上公然提问亚特伯雷,他是怎样看待禁止同性恋老师上课这一法律提案的。亚特伯雷问他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那个男孩说是他的爸爸让他这么做的。老师谨慎地回答了他。

在更衣室里,男孩们调侃伊斯瑞尔森,声音暧昧地喊他的名字,他求他们不要再那样喊了,没有人听370cbd77af426c7668f8c778c1bf602bf35dd8661e052409f77a3b4a7c749a4b。伊斯瑞尔森与他们打了起来,“我挨了十几记拳头,最后逃跑了。”

同学们对他的嘲笑愈演愈烈,说话也越来越难听,但是伊斯瑞尔森没和别人说起这事。一天,他再也受不了了,跑到校长办公室,要求离开亚特伯雷的班。校长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但还是给他签下了一张转班通知。当时亚特伯雷正在上课,伊斯瑞尔森闯进教室,当众把通知单递到了老师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教室。“没说再见,也没有解释”,伊斯瑞尔森说,“我就这样走了,从此再没和亚特伯雷先生说过一句话。”

生活中,也许每个人都少一句别人对自己的道歉,每个人也都可能欠着别人一个道歉。

后来伊斯瑞尔森结婚了,他是北美人,却娶了一位美国籍墨西哥女子。10年后,他和妻子考妮有了两个女儿。一天,他妻子的哥哥请他出去喝啤酒,酒过三巡,他的这位内兄对他说起了心里话。“他向我道了歉”,伊斯瑞尔森说,“他说他以前不同意妹妹嫁给一个北美人,所以一直暗中阻挠我与他妹妹结合。他说这些年他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所以决心向我当面道歉。”内兄的话让伊斯瑞尔森想到了亚特伯雷,对于一个成长中的男孩来说,老师在作文上方写下的每一句肯定、表扬的话语是那么重要,而他的这位老师曾经给了他那么多的启发和鼓励。他苦苦找寻了十年后,终于在我那篇文章的照片里发现了他的老师。

伊斯瑞尔森近30年来一直在想给亚特伯雷老师写信,但是真到动笔之时,他却觉得无从开口。他为自己强行转班而感到非常后悔。“那时候我年龄小,这也许是个借口,但是在我长大后每次想起这事时,我都非常愧疚。”他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亚特伯雷,现在他心愿已了。

亚特伯雷一直不明白伊斯瑞尔森为何无缘无故地非要离开他的班级,是因为自己对这位学生说错话或做错了事吗?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真相。他把信放到一边,准备给这位学生打个电话。一千英里外的某个地方,电话铃响了。一个男人接了电话。“拉瑞”,电话这头的人说,“我是你的老师亚特伯雷。”2012年7月的一天,在我们的安排下,亚特伯雷和伊斯瑞尔森在分别将近40年之后终于再次见面。两个人相拥了很久,感慨万千。亚特伯雷说:“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要离开我的班,现在才明白原委,看来你当时的选择是对的。”“一起吃顿饭吧”,伊斯瑞尔森说,“我相信,诚心道歉的人会被原谅,看来这句话没错。”午饭时,伊斯瑞尔森与妻子考妮接受了亚特伯雷的邀请,答应明年一起去亚特伯雷家作客。

“我们能再见面真是一件幸事”,亚特伯雷后来对我说,“这一切让我感到,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

[译自美国《读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