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棕树林与红毛猩猩
2013-12-29西门·巴恩斯
初识红毛猩猩
置身于森林的感觉很特别:湿气包裹着身体,看不清10米以外的地方,昆虫在头顶上方跳舞,水蛭在小腿上爬行,苍穹传来莫名其妙的声音……一旦置身于树林,一切都会改变。身上的水汽越积越多,身体就像过滤器,不断有水滴落下。背景声音也不同于其他的栖息地:昆虫发出哀鸣和尖叫,偶尔的轰鸣声,咆哮声,或咯咯声渗透出来,这是犀鸟在使用不同音调传递消息。
雨林不是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但恰恰是它值得骄傲的神秘所在。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的地方——非洲热带草原,使每一个到访者都产生回家的感觉。但是,在雨林,我们都是陌生人,始终会觉得不自在。只有少数人可能在雨林定居。热带雨林的纷繁物种远远超过非洲大草原,这里大部分生物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甚至超出我们理解力的。
透过头上方密布的林障,我看到一只年青的猩猩,它断断续续地吃着东西,出于习惯,而非饥饿。偶尔无聊的嬉戏,以及晃动的双腿,泄漏了它的年轻。它的妈妈在百米开外休息着,让孩子自己玩耍。这里是婆罗洲北部的沙巴州。这里的森林是猩猩生活的中心地带。马来语中,“orang”的意思是“人”,“hutan”的意思是森林。猩猩的英文单词orangutan是由欧洲语言与马来语合成而得。这个单词传达出红毛猩猩是森林之人的意义,打破了传统意义中野生动物与人类的严格界限。没有森林,就没有猩猩:no hutan, no orangutan。
油棕树林,红毛猩猩的生命之源
驾车穿行或从飞机上俯瞰沙巴州,或停在沙巴州的小山包上,随处可见油棕树。无边无际的油棕林曾是高大茂密雨林的所在地。对于雨林的保护,你持悲观态度还是乐观态度?我属于前者。这次旅行,我想写一个故事——一个有关可恶的棕榈油开发商与高尚的环保主义者的故事。但是,当地非政府环保组织LEAP(land:土地,environment:环境,animals:动物,people:人类)的主管辛西娅·翁一下子纠正了我的想法。“不能走极端”,她说,“这不是关于棕榈油与环境保护,或者棕榈油与森林、猩猩的取舍问题。走极端没有任何帮助。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在现有的环境下展开工作。”
在婆罗洲,保护野生动物并不是无计可施。沿着基纳巴唐岸河乘船游览时,我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并想到了解决之道——联通。所需要的,除了坚定的决心就是资金支持。首先,很多森林已被破坏;其次,受保护的小片森林(又称森林岛)互不衔接相通。从长远来看,森林岛无法长久。当小种群不能引进新成员时,近交衰退现象就会出现,从而引发后代存活率及生育力下降。此外,岛上时刻面临着疾病、大火等大灾难,任何大的变故都可能使一个种群灭绝。一群在森林岛上生存的猩猩的未来堪忧。只有重新将分散的森林岛连接起来才能解决问题。重新连通分散的小块森林,允许猩猩种群流动,还包括婆罗洲迷人的侏儒象,罕见的长鼻猴和懒猴。如此一来,对猩猩有利,对其他野生物种同样有利。作为世界土地信托委员会(WLT)的成员,我来这里是策划如何重新连接起分散的森林:一些项目即将实施,一些项目可能在未来展开。但前提是,我们要获得资金支持。
森林价值不菲。“拥有100万平方米的森林,你就是百万富翁。”沙巴州林业部主任山姆·满南告诉我。有了棕榈树就可以做棕榈油的生意。其次,土地也很值钱。21年前,25英镑就可以购买一英亩雨林,现在沙巴州的每英亩土地售价上千英镑。所以现在,WLT试图帮助当地合作者购买连通森林岛的土地——形成岛与岛之间的通路或叫走廊。
连通森林岛,续写红毛猩猩的传奇
林业部是沙巴州最大的雇主,正如满南告诉我的那样,“有了棕榈油,才能支付森林保护的开销”。他兼具理想主义和实用主义:坚持保护森林,反对过度砍伐,但同时又生活在一个金钱至上的现实世界里。这就是为什么他与LEAP建立了稳固的关系。现在,WLT和LEAP全面联手,并且促成了一次空前的合作,涉及组织与沙巴州政府双方。
一些生物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甚至整个世界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象征。比如大熊猫、秃鹰、老虎、非洲五大兽,还有英国本土的长脚鹬和红松鼠。在马来西亚,猩猩是弥足重要的野生物种:它是惟一的亚洲类人猿,极具神秘色彩。它们是猿类的隐士,安静平和,彼此亲密无间。母亲和后代的亲密关系能够持续8年之久。期间,母猩猩教导幼年猩猩的森林生存之道。母猩猩詹妮今年40岁,小猩猩莫卢特斯可能是她最小的一个孩子。将来的某一天,莫卢特斯将离开母亲,过上独居公猩猩的生活,期待它能找到优越的领地,拥有四五个配偶。
苏高区是另一个合作组织Hutan的运行地区。该组织开展野生动物保护活动,创办地方工业,协调解决人与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并将其转化成可营利资产。Hutan的行动举措有很多:配备了专门人员与破坏农作物的大象打交道;发明出一种新型的捕鱼工具,不同于传统工具,其制作过程不必破坏树木;提供森林看守员;可持续收获爪哇金丝燕燕窝的理念;在砍伐地重新种植树木等。Hutan也建立起了红毛猩猩参观区。在严格引导和无骚扰条律下,把游客带进森林观看猩猩。这个项目现在是独立的,它所筹集的钱用于地方公共事业。
明乔·卡哈尔是顶级现场操作员,他学识渊博,拥有超凡的洞察力。我们把船停在基纳巴唐岸河上,观看银叶猴。他突然说:“那里有些大动物,一定是猩猩。”很快,我看到了毛绒绒的红色手臂,接着是一张跟人类很像的脸,尽管上面满是棕色的皮毛。一对澄澈的眼睛盯着我们。我们继续以正常语调谈话,这样它就知道我们不是偷偷接近它的捕猎者。它很好奇,打量着我们,然后接受了我们。审视我们一段时间后,它把注意力从我们身上移开,继续干手里的事儿:铺设吊床床铺。它像一位沉着冷静的手工艺者,专心致志。“带着法兰盘(成年公猩猩脸颊两侧及眼睛上方会长出大块肉瘤般的赘肉,形似法兰盘)的是公猩猩。”卡哈尔说。看起来好像是猩猩试图吞下一个茶托但是失败了,它是性别和地位的重要标志。
在与这种智慧生物相处的时间里,我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它包括森林,森林中的明星,本地居民,婆罗洲森林保护组织,还有我们自己。修建走廊所需的若干土地已经由Hutan出面,WLT买单,买了下来,而这些土地的最终拥有者是当地社区。这些土地将分散的森林岛连接起来,创造了一个更具可持续性的森林。这片森林将是800只猩猩和300头大象的家园。
那只铺床的猩猩检验了它的新床铺:它慢慢躺下,又坐起来,扔掉一些树叶,又躺下,这次它满意了。我和同事玛丽·蒂贝特一致认为,这也是景观之一。这景观让你相信,保护剩余雨林真的很重要。四年前蒂贝特加入WLT时我就认识了她。她现在是婆罗州项目的协调者。蒂贝特说,环保主义者除了办公室工作外,其他所有工作基本都是苦差事。但是带着兴趣和热情去做事,苦涩中也夹杂着甜蜜。回到船上,我们又来到一片森林前,堤岸陡峭,登陆相当困难。这里有一种鸟翼蝶,大到可以称其为鸟,大到可以在我们面前滑翔。湿泥粘在我们的长靴上,苍穹中传来雨林鸟类的清脆叫声。踏入森林,置身其中:昆虫熙熙攘攘,声音戛然而止后宁静异常,视线蜿蜒曲折,时间仿佛静止在林径上的黄昏中……
蒂贝特曾为14英亩的林地哭泣。这片土地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森林间的纽带。在这片土地上,猩猩可以漫游,侏儒象可以觅食,蝙蝠大小的蝴蝶以及蜜蜂大小的蝙蝠,都怡然自得,无拘无束。第二块土地有17英亩,也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和喜悦。第三块土地,还不能透露它的信息,一些艰难的谈判和募捐工作尚在进行中。连通森林岛的工作将继续下去,走廊的网状结构将慢慢构建起来,它可以给当地猩猩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红毛猩猩不会与我们宣告永别。
[译自英国《泰晤士报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