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策：积德（二）

中国人讲究依道而行，顺势而为。道是什么？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势是什么？不可阻挡之趋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中国经营周边，也得如此。

中国实力迅速提升，是天行健的表现，劲头十足，赞誉纷至。但如此这般30年下来，就有点过于刚健了。过犹不及。一方面，刚健得让人害怕，老是风景这边独好，别人受不了，势必从羡慕走向嫉妒、害怕和怨恨，因而流弊丛生。另一方面，像上足了弦的发条，不得喘息，自己也疲惫，消耗过多的精气神，容易骄傲、暴躁、折损，也是流弊丛生。如何调理？要地势坤，像大地那样包容万物，谦卑敬畏，厚德载物，休养生息，达致中和。

天行健是硬实力的发展，偏重于力量和物质；地势坤是软实力的发展，偏重于精神和道德。当力量和道德协调发展时，德行兼备，邦有道，垂拱而治。力量和道德失调就难以和谐。当力量大于道德时，就不会有感召力，不能让人心服口服，容易走向霸道，极端的情况是段子里所说的“想打谁打谁”。当道德大于力量时，就缺乏行动力，就剩下玩嘴了，爱批评，妄加指点，让人生厌，甚至可能是走向衰落的征兆，极端的情况是段子里说的“谁打我我就骂谁”。

反求诸己，中国近年来在周边的情势，并不令人满意，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由于力量绝对上升而道德相对下降所致。说到底，中国在周边已经占据了力量的制高点，但还没占据道义制高点。

周边的道义制高点，是什么，不是什么？应该掌握在谁手里，实际掌握在谁手里？怎样才能掌握？有人说，周边的道义制高点在美国人手里，是他们的普世价值观。中国没有推出普世价值观，软实力短缺，自然难以掌握道义制高点。

那也不一定，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刘军红说，只要我们不搞霸道，不搞王道，而是平等相待，坚持周边最熟悉、最能接受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坚持不懈地大声高喊“反对霸权主义”，反霸就是我们的道义制高点。因为中国周边，包括我们自己，深受霸权之苦。谁能旗帜鲜明反霸，谁就能把握道义制高点。

由此，就能明白1974年邓小平在联大历史性发言的远见卓识，他提出了反霸的一体两面的思想，既反对别国搞霸权主义，也反对中国自己搞霸权主义。前一个方面很容易明白，当美苏有条件搞霸权时，我们站在第三世界人民一边，坚决反对。事实上，美苏的霸权在周边也没成功，害人害己，此乃前车之鉴。因此，现在的中国人，更能理解后一个方面，当我们自己有条件搞霸权时，更应反对。小平同志的话言犹在耳，“如果中国有朝一日变了颜色，变成一个超级大国，也在世界上称王称霸，到处欺负人家，侵略人家，剥削人家，那么，世界人民就应当给中国戴上一顶社会帝国主义的帽子，就应当揭露它，反对它，并且同中国人民一道，打倒它”。

霸权之路，是帝国主义的老路，是误入歧途的邪路。反对霸权，关乎我们的政治感召力，特别是对周边的政治感召力，是我们的“形象工程”。没有了这些东西，我们真的就只能与美国去拼“普世价值”。

然而，“反霸—不称霸”的道义制高点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在美国及周边的历史记忆中，“国强必霸”的逻辑根深蒂固。中国能超越自己，超越美国，超越历史，做到“国强不霸”吗？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专家陈向阳说：“中国能。”他说了五句话。第一句，“国大未必强”，中国仍然大而未强。第二句，“国强未必霸”，中国不称霸也是符合逻辑的。第三句，“国强不应霸”，历史的经验是，霸而后衰，得不偿失。第四句，“国强绝不霸”，随着实力的增长，不霸的决心和信心应该更加坚定。第五句，“国强贡献大”，此是修己安人的正道大势。

最近，美联社称，“中国有可能成为在阿富汗的最终赢家”，原因是随着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中国正在加大参与阿富汗事务，只有中国才能为阿富汗提供取得成功和坚持下去所必须的投资。阿富汗，既是霸权的牺牲品，又是霸权的泥潭。2012年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论坛发表推进阿富汗重建的研究报告。副院长王在邦说，中国应以有别于美国的方式，实现阿富汗的稳定、发展、繁荣。这就是以“非霸”的方式、中国的方式。美联社说，美国正鼓励中国加强对阿富汗的投资和援助，并支持中国参与各种寻求和平计划。

反霸不称霸，达则兼济天下，应是周边乐见之“德”。德不孤，必有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