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笃十六世：教皇也退休

2月14日，西方传统的情人节。教皇本笃十六世在宣布退休决定后的第三天，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虽然面带倦容，仍然完整地主持了当天的弥撒，为信众完成四旬斋开启仪式。

尽管已经挑明退休的原因，是精力和体力难以履行教皇的繁重工作，但是2月28日离开之前，仍需站好最后一班岗。这些工作包括：接见罗马的牧师团，接见意大利的主教，与罗马尼亚、危地马拉等国总统会晤。退休前一天，要在圣彼得广场发表讲话。退休当天，严格遵守教皇作息，工作到晚上八点。

十五世纪，天主教会分裂，罗马和阿维尼翁（在法国）各有一位教皇自称正统。在罗马掌权的，是格列高利十二世；在阿维尼翁掌权的，是本笃十三世。他们的背后，各有欧洲强国撑腰。1415年，经过激烈争斗，格列高利十二世“主动”退休，把马丁五世推上宝座，格列高利也是本笃十六世之前惟一的退休教皇。那次退休，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被动多于主动。曾经和格列高利十二世平分天下的本笃十三世，远不如他识相，此公恋栈日久，最终被康斯坦茨会议宣布为异端分子，晚景凄凉。

教皇是终身制，所以退休属于意外。前一个退休的教皇——格列高利十二世，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600年后的本笃十六世，又因什么而退休呢？

年老体弱，工作过重，是本笃十六世提出的退休理由。他78岁即位，是1730年以来最年长的一个教皇。2002年，他担任梵蒂冈行政长官，刚刚75岁，已经有了退休的想法，“过几天清净的日子，好好写几本书”。他提出请求，但被教皇驳回。2011年，已经当上第265任教皇的他，再次释放退休信号，声称假若自己感觉在体力、心理和精神上无法胜任，将会考虑在有生之年辞职。他身边的人透露，这一次，本笃十六世花费数月时间权衡，和哥哥仔细讨论之后，才做出退休决定。

外界把本笃十六世的退休，视为难得的进步。还是枢机主教的时候，本笃便以“不”大人的绰号闻名。他被视为1950年以来“最保守”的教皇，对教庭内部自由派的革新之声，一律持否定态度。他反对同性恋婚姻，不同意委任女性担任牧师，坚决把土耳其排斥在“天主教欧洲”之外（99%土耳其国民信仰伊斯兰教），发表文章认为天主教才是“惟一的、真正的宗教”。这样的表态，把前任保罗二世生前大力提倡的宗教多元主义，一下子送回到原点。

面对外界的非议，本笃十六世自有一番解释。他1927年出生在德国南部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家庭，继承了家族的宗教传统，还有德国人的坚韧。纳粹德国时期，本笃十六世的父亲极力与纳粹拉开距离，本笃本人虽然被迫入伍，但在战争结束前开了小差，搭乘运牛奶的卡车回到家乡，继续自己的宗教研究。这个时候的本笃，一点也不保守，他多次在神学辩论中，坚定地支持革新派立场。

本笃十六世的思想转变，发生在1968年。1960年代，欧洲左翼思潮泛起，学生运动频仍，本笃十六世发现，西方社会受到世俗化浪潮冲击，正统天主教价值观日渐式微。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了保守派的中坚力量，在著作里为天主教传统价值观大唱赞歌。当了教皇以后，还要坚持复古，在公开场合穿着“最符合传统的”一套行头。他就像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试图用自己的坚持，唤醒江河日下的当今社会，重新树立最正统的天主教价值。

所以，本笃十六世的保守，仅仅是政治态度的自然流露，并不代表他本人也是抱残守缺的老顽固。即位不久，外界曝光了教会儿童性虐待丑闻，他公开宣布“教会内部的罪恶必须受到谴责”，主持修改教规，将教会涉案成员的责任追溯期从10年延长到20年。他的危机公关手段，受到外界称赞，认为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没有人比本笃十六世做得更好”。2012年，本笃十六世有了自己的“推特”，他发出的第一条微信是：“亲爱的朋友，我非常高兴通过它和你们交往。感谢你们的大量回复，我从心底祝福大家。”

毫无疑问，如何让两千多岁的天主教与时俱进，适应现代社会的节拍和口味，已经成了当代教皇躲不过去的一纸试卷。本笃十六世和他的前任，交上了两份迥异的答案。前任善于调和大众口味，为“多元”理论大行其道的社会，适时献上了“宗教多元化”的大礼。本笃十六世则坚持传统，试图用正统的教理教义，为过度世俗的社会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