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而离之：分化对手联盟

随着中国崛起的速度加快，中国周边环境的竞争性也日趋明显，不论是南海问题还是钓鱼岛问题，中国都面临着以美国为首的军事同盟的严重掣肘和挑战。这些同盟的建立均有其冷战时期两极对抗的背景，但是苏联解体以来，这些军事同盟依旧在亚太地区发挥着重要作用，更是作为美国世界霸权的基本保证而存在。显然，在古往今来的任何时期，结盟都是国际政治中非常重要的竞争手段和合作方式。不过，在思考联盟问题时，我们不能仅仅单向度地考虑联盟的缔结和运转，还应该注意联盟瓦解和失效的现象。原因很简单，一国在国际互动中既要想法设法加强自身、争取朋友，也要谋划如何削弱对手、减少敌人。导致一个联盟瓦解或失效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共同威胁的消失导致联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盟友之间的利益冲突加剧导致内部分歧难以弥合而陷入争斗，也有一些联盟因为第三国采取积极的分化策略使某一成员退出或使盟约有名无实。对于面临对手联盟威胁或挑战的国家而言，分化瓦解对手联盟的历史经验与策略选择无疑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分化瓦解对手联盟的理念与实践

在中国历史上，分化瓦解对手联盟的理念与实践早已有之，这可以追溯到军事和外交战略的悠久传统中去。比如，《孙子兵法》中有“亲而离之”的策略。战国末期秦国以“连横”破“合纵”是我们所熟悉的分化瓦解对手联盟的经典案例。在秦、楚、燕、韩、赵、魏、齐七雄争霸中，秦国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并不具有对其他六国的绝对优势，甚至任何两三个国家的联合就足以构成对秦的相对优势。当时，七国之间的联盟关系形成了“合纵”与“连横”两种模式，前者是“合众弱以攻一强”，后者是“事一强以攻众弱”。在秦成为七雄之首后，合纵成为关东六国联合抗秦的既定方针，而连横则成为秦分化瓦解六国联盟的主要手段。

纵观战国后期的争霸历史可以发现，秦国分化对手同盟的策略主要有以下几项：（1）在确定重点打击对象之后，通过缓和关系或利诱的方式拉住其他国家，实现逐个打击；（2）在面对六国联合抗秦时，秦也做出必要妥协，甚至归还或割让土地，以缓和与其中某些国家的矛盾；（3）为分化对手，秦采取必要的威慑手段，以便使一国担心遭受损失而放弃支援盟友。秦的分化瓦解策略既利用了六国之间围绕着权力、领土、威望等利益上的矛盾与斗争，也利用了六国内部不同政治力量之间的分歧。尽管六国抗秦战略失败的原因有许多，但是在合纵抗秦努力失败的背后，秦国分化瓦解合纵联盟的策略无疑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般而言，分化对手联盟的策略无非利诱和威逼两种手段，而且为了达到分化对手联盟中的某一个或几个国家的目标，所使用的手段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两手综合运用，同时针对主要对手和次要对手采取不同策略，一紧一松、一打一拉。比如，为了离间其中的次要对手，一国可以表面上寻求与主要对手缓和关系，造成次要对手对联盟可靠性的疑虑，从而起到离间对手联盟的效果；或者，该国可以针对主要对手进行武力上的胁迫，间接地给次要对手造成压力。当然，更常见的情况是，该国直接针对次要对手进行威逼利诱，它既可以给对手联盟中的次要对手提供安全保证或经济援助，也可以利用经济制裁和军事压力等手段迫使次要对手在冲突中保持中立。

美国的联盟体系与中国的战略选择

近年来，随着东亚地区实力格局的变化，地区内国家间关系也在发生微妙的分化改组。在美国“重返东亚”的背景下，一个令中国不愿面对的现实是，中国的力量越强大，东亚地区内各国尤其是周边国家倒向美国的趋势就越明显。鉴于这种不利情形愈发严峻，中国的和平崛起需要面对的一个迫切问题是，如何破解美国及其领导的联盟体系对中国的束缚甚至遏制。

长期以来，中国奉行不结盟战略，其基本含义是，中国不与任何国家结盟，不参与任何政治集团，既不扛旗也不当头。不结盟的好处在于，让自己避免集团对抗的风险，保持外交上的独立性、自主性和灵活性。然而，不结盟政策也存在明显弊端，在涉及别国核心利益时会被认为没有原则和立场，而在涉及自身核心利益时则会陷入孤立。当然，考虑到对外战略调整涉及复杂的权衡取舍，在当前形势下，我们需要考虑的是中国在继续坚持不结盟战略的前提下如何分化美国的实际或潜在盟友，争取其他国家对中国所倡导的政策议程的支持。

借鉴分化对手联盟的经验与战略，中国至少有两方面的选择。一是根据不同议题领域的性质寻找与其他国家的共同利益，结成宽泛的议题联合。不结盟并不等同于不结交朋友，在国家政治中，任何国家在任何时候都需要团结可以团结的朋友，避免陷入孤立和被动。中国并不需要改变不结盟政策，但是根据议题性质和利害冲突组建联合阵线却是必要而且可行的。联合阵线是一些国家在某些议题领域根据共同利益结成的联合，彼此之间持相近立场，相互支持。与军事联盟相比，联合阵线的内容更加广泛，涉及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各个议题领域，而且更加灵活，一个国家根据议题性质的不同可以结成多个联合阵线。比如，在南海问题上，面对美国及其在亚太地区的盟友和伙伴的介入，中国可以根据地区内国家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及其与中国的利益关联程度的变化，组建一个支持中国的主张、立场和行动的联合阵线。

二是通过周边国家与中国的利益关联，综合运用经济、政治乃至军事手段影响这些国家的利害判断，从而使它们继续奉行对华友好的政策。中国奉行“与邻为善，以邻为伴”的周边外交方针，实行“睦邻、安邻、富邻”的政策，其政策重心实际上是希望以互惠甚至让利的方式换取周边国家对中国的信任，获得和平稳定的周边环境。不过，地区内的不同国家对中国所持的政策立场存在明显差异，对待不同类型的国家也需要有差异化政策。对于友好国家，中国可以继续在经济上加强互惠甚至让利，对于中立和保持现状的国家要以合作手段争取它们，而对于挑起事端的“麻烦制造者”，小惩而大诫是完全必要的。为了消除美国介入和拉拢周边国家抗衡中国的现实基础，真正达到维护自身和地区安全、缓解东亚其他国家安全忧虑的效果，中国在分享发展机遇、实施战略安抚的同时，也应在政治和军事上与周边国家建立互信和积极的安全保障措施，尽量减少周边国家对美国的安全需求，积极发挥中国自身在塑造地区内经济和安全秩序中的主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