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邻居
2013-12-29刘平平
桃一夭看到别人大把捞钱的时候,她也着急了,于是辞去了技术员工作,干起了专职销售。刚开始干这工作的时候,她曾跟同事取经,他们说,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要脸皮厚,不怕打击,多跑几趟医生办公室就OK了。桃一夭信以为真,天真地照着做了,没想到却是处处碰壁撞墙,碰得鼻青眼肿,撞得晕头转向。
桃一夭是个不服输的人,尽管到处碰壁撞墙,她也没打算再回去当技术员,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求嫁时衣。桃一夭还是相信自己能力的,她记得厂长当时给她鼓劲说的话,技术员干销售比普通的销售员更有优势。桃一夭下了决心,不干出个样子决不罢休。
转机来源于一次聚会,那次聚会是桃一夭的高中同学嘉妮发起的。桃一夭和嘉妮是同学也是闺蜜,桃一夭的丈夫在外地做项目,常年不在家,嘉妮就经常到桃一夭家留宿,两人无话不谈,好得共用一个脑袋,共穿一条裤子。
嘉妮在一家银行工作,认识人较广,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知道桃一夭在工作中碰壁之后,就主动帮她联系客户。嘉妮大学同学李尔在本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工作,嘉妮就把她同学桃一夭急需拓展业务渠道的事跟李尔说了,希望他能帮忙联系几个医生认识。
那天晚上,李尔邀请了本院的金牌主任医师——郝大夫前来赴宴。郝大夫一进门就让桃一夭眼前一亮。这个医生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还没说话,一举手一投足,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场。
李尔介绍说,郝大夫是我们医院的金牌医师,在省里也是挂名的,曾有猎头公司来挖他到私立医院去,年薪80万。80万啊,郝大夫居然不为心动,我们医院当时就轰动了,院长书记很感动,当年就把郝大夫树了典型,什么优秀党员,救死扶伤的好大夫,感动医院的十大人物等等,光荣称号多了去了。
不过,李尔话锋一转,要是我,40万也去了,要那些称号有啥用,能当钱使么?不能。有那80万,两年就可以买套好房子,现在可好,拿这点钱买套好房子不知要等多少年呢。
嘉妮说,谁像你,见钱眼开啊,人总得有点境界啊。
李尔急了,境界能当钱使啊,谁跟钱有仇啊,工作还不是为了那几个钱,要不,你同学技术员干得好好的,干嘛改行干销售呢。说完,李尔感觉自己说错了,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
桃一夭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妮瞪了李尔一眼,又偷偷地踢了他一脚。
这时候,郝大夫看着桃一夭,笑了笑。他说,其实,干什么都是为了生存,为了糊口,为了给家人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有错么?没错。如果有舒适的工作,又能挣到钱,谁愿意辛苦啊,我不相信有人为了体验生活自讨苦吃。
说到境界,那倒是虚的。我没那么高的境界,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在心里盘算过,也打过小九九,考虑再三感觉还是国企牢靠,有发展前途,就拒绝了那80万的诱惑。还有,就是有些恋旧。当真要离开这个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心里是很舍不得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见证了我的成长,这里有我最美好的时光。权衡利弊,我选择了不走。倒是我们李科长(李尔是住院部副科长)为了抬高我的境界,竟然降低自己的境界,一连说了这么多的钱字,好像他的眼里只有钱。其实,他可不是这样的人,住院部管着那么多的钱,从来没出一点差错,这是他领导有方啊。
桃一夭听着他们谈话,偶尔笑笑,不知该怎么插话,当听到郝大夫一番话的时候,她就感觉,这个郝大夫真是个不错的人,他非常善解人意,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人着想,这样的人值得交朋友,桃一夭隐隐觉得,她和这个男人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因为嘉妮和李尔是同学,毕业五六年了,他俩打情骂俏的,气氛很快热烈起来。桃一夭简单地跟郝大夫介绍了自己药厂的药品,郝大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他听得很仔细,偶尔还和桃一夭比较一下目前他们医院正在用的同类药,进行价格分析和药理分析,桃一夭是技术员,这是她的强项,正像她的厂长分析的那样,桃一夭能从更深的角度看问题,分析问题,而且分析到位,这点很令郝大夫信服。郝大夫曾到德国进修过,德国人的严谨在他身上也充分体现了出来,他问得很细,规格,成分,适应症,甚至性状,不良反应,他都一一问过。桃一夭娓娓道来,两人俨然是在进行学术讨论。
郝大夫很高兴,他说,如果每个干销售的都能像你这样把药理什么的解释清楚就好了,我们做医生的就用不着摸着石头过河,也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桃一夭也很兴奋,她很为郝大夫的博学折服,他的问话也都问到了点子上,桃一夭就像遇到了知音,不自觉的话也多了起来。
这个晚上大家都很尽兴,回家的时候,郝大夫很绅士地问桃一夭家住哪里,是否需要送她?桃一夭说,不远,就在新投产的那个凤凰花苑。
郝大夫一惊,凤凰花苑?几号楼?
8号楼。桃一夭说。
哎呀,咱俩是邻居呢。郝大夫惊叫起来,有点失态。
奥?这么巧?桃一夭说,8号楼只有一个楼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还没搬过去呢。我家是三楼东户正准备装修呢。郝大夫也有点兴奋,这下好了,你是我的邻居,可以帮我监工了,医院里太忙顾不过来。
桃一夭也一下子感觉亲近了许多。太巧了,你家就在我家楼上呢,没想到我们是这么近的邻居。这样我可以帮你看着,防止装饰公司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有事可以及时给你打电话,省的你跑来跑去的,当然,如果你信得过我。
如果你能帮忙照看,那是求之不得啊,我得先表示感谢。郝大夫伸出手,桃一夭也伸出手,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看到桃一夭和郝大夫谈的这么热烈,嘉妮在远处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郝大夫家的装修已经开始,作为监工,桃一夭非常称职,甚至自己家装修的时候,她也没这么上心过,只要有空,桃一夭就跑上来盯着,反正也近,楼上楼下的,抬脚就到。干嘛这么上心呢,还不是为了讨好郝大夫,拍人家马屁,桃一夭觉得自己挺功利的。哎,这年头,谁不世俗啊,桃一夭为自己开脱。
桃一夭要求得非常严格,有什么事就给郝大夫打电话,有些事郝大夫觉得很小,比如水泥地面打磨得是否光滑,起脚线的高低,原本也是有尺寸的,照着尺寸做就行,但桃一夭打眼一看,觉得比例不对,需要重新调整,就给郝大夫打电话。郝大夫坐诊的时候还可以,拿起手机说几句没啥,要是在手术台上听到手机响就会着急,因为不知道什么事,这样就会分神。这样电话多了,郝大夫就对桃一夭说,那些小事,你决定吧,你觉着行就行,不行就让他们返工。
郝大夫越是信任桃一夭,桃一夭感觉自己的责任越大,因此,盯得更紧,这下可难为了那些装修工人,他们觉得那个男老板还好说话,这个女老板就太不近情理了。
桃一夭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苛刻,就对那些装修工人讲起了道理,她说一般人家也都是一次到位,不想再折腾第二遍,所以,要求严格也是应该的,那些人也只能附和她,没有别的办法。
那天周末下午,郝大夫事情不多,就来家里看装修,在楼下就听到刺耳的电钻声,走进楼道,声音越发刺耳,郝大夫皱皱眉头。
走进屋来,却发现桃一夭站在屋里,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照在电钻扬起的飞尘上,这些飞尘正好把桃一夭裹起来,像舞台上那道追光灯罩住了桃一夭。郝大夫进来她一点也没察觉,也许是噪声太大了,也许是太专注了。
郝大夫不禁心疼起眼前这个女人,她怎么这么死心眼呢,这么大的噪声,这么多飞尘,她还在这里,又没有人监督她,她真有些傻啊。
但她傻得实在,可爱,傻得让人感动。为了表示感谢,郝大夫拉着桃一夭一起出去吃饭。
他们去的是一家菌菇连锁店。郝大夫比较注重养生,还没吃饭,他就喝了两小碗菌汤,一边喝一边对桃一夭说,“饭前先喝汤,胜过良药方”,这话是有科学道理的。因为,从口腔咽喉、食道到胃,犹如一条通道,是食物必经之路,先喝几口汤,等于给这段消化道加点润滑剂,使食物能够顺利下咽,防止干硬食物刺激消化道粘膜。
桃一夭看着郝大夫认真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这么,严谨?桃一夭半天才搜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这是不是跟你在德国进修过有一定的关系?
郝大夫说,你用词很准确,的确应该是严谨。不要说什么崇洋媚外,人家国外那些好的工作作风和工作习惯我们就是要好好学习。现在人们做事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差不多就行,过得去就行,我就很看不惯。但小桃你不一样,从你的工作作风上,从给我家监工装修上,我就能感觉出你是很认真,很让人放心的人。
桃一夭说,郝大夫过奖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作为目标,我会努力的。我倒是很欣赏你的做法,你的工作作风,我听嘉妮讲过你的好多有趣的故事呢。
奥?背后说我坏话吧?不妨说来听听,看是不是演绎过了?郝大夫很期待地看着桃一夭。
好,我哪说错了,你来纠正啊。桃一夭饶有兴趣地说,话说有一天,有个病人来看门诊,他心跳得很厉害,门诊医生诊断之后,说事情很严重,需住院治疗,这个病人也觉得心跳得这么厉害,一定有严重的问题了。他吓坏了,正要办住院手续,突然遇见了你。你是他朋友,你的朋友很多奥。你问他干嘛来了,他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喝了点酒,心脏不舒服要住院,你就详细地问他情况,他一一述说之后,你对他说不用住院,去买点B12吃吃就行了,最后他真没住院,只花了2块钱买了一瓶B12,就好啦。有这事么?
郝大夫说,这事还真有。我们很多人其实没大碍,是体内缺某种元素了,补充点就行了,可是医生总是过度开药,尤其是现在的抗生素,一开就是几百块钱的,而且都是疗效高的,把人吃的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到真生病的时候,就无药可治了,你说悲哀不悲哀?
桃一夭点点头。是的,我家小孩感冒发烧,医生都给开两三百块钱的药,又不能不吃,怕耽误孩子。
不过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刚从德国回来,干什么都很认真,为这事还受到领导的不点名批评呢。
那为什么啊?应该表扬你才对啊。桃一夭不知是真不理解还是假不理解,一脸的真诚,一脸的疑惑。
我当时也不理解,觉得委屈,现在想想,嗨,那时太年轻了。年轻就不怕天高地厚,就敢做正确的事,年纪大了,有阅历了,做事反而缩手缩脚,瞻前顾后了。
郝大夫看着桃一夭,眼睛里燃着一团年轻的火苗。
因为是涮火锅,屋里的温度很快上来了,桃一夭感到有些热,就脱了外套,露出粉色低领羊绒衫,使本来就白净的脸更加通透,她的鼻尖还涔出一点点汗珠,像清晨荷苞上的点点露珠,若有若无,很是生动,郝大夫眼里看到的就是一副鲜艳的出水芙蓉图,娇媚可人。
郝大夫目不转睛地看着桃一夭,心脏跳动得有些加快,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桃一夭突然感觉空气中有一种暧昧的气味,有些压抑,有些窒息。这时候郝大夫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了桃一夭的手,桃一夭本能地痉挛了一下,却没有躲闪,她低着头,嘴角翘了起来,眼角眉梢也笑了起来。她想,有些事早晚都会来的,与其躲躲闪闪,还不如坦坦荡荡的接受呢。
桃一夭的态度使郝大夫的胆子大了起来,他拉着桃一夭跑出了饭店,打开车门,把桃一夭推到后排座位上,他自己也上去了…….
好像一切都在顺着桃一夭的计划进行,该发生的发生了,该做的也做了,郝大夫也开始用桃一夭的药了。
可是,有时桃一夭却坐在那里发呆。
嘉妮的话又在她耳边回响。你想挣钱,你就得投资,你得有本钱啊。我是干银行的我知道,你不前期在银行储蓄,怎么会有后来的利息?啥事都一样的。像郝大夫这样的医生他不缺钱,你给他钱他还不一定要呢。他缺女人?也不缺,围在医生身边的女人多的是,那得看她感不感兴趣,我太了解这些男人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挣点钱再说。你又不是从精神上也背叛你老公了,逢场作戏而已。你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啊?
为了挣钱就把自己搭进去么?什么搭不搭的,你又没少什么,各取所需罢了。有了这个靠山,你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当你成为真正富人的时候,你就没那么多可是了,那是另外一种日子,一种有尊严的日子。
桃一夭经常和嘉妮在心里吵嘴,打架,嘉妮总是占上风。
其实,桃一夭公司也是一家老药厂了,有些药是一直在用的,只是因为改名换姓,不停地调价而已,药效还是有保障的,对此,郝大夫也是心知肚明,他的试用范围不断加大,不几天桃一夭销售的药就成为他的常规用药。
有了郝大夫帮忙,桃一夭的销量有了起色,完成任务已不在话下。厂长见了她高兴得合不拢嘴,我早就说过你是干销售的料,是个人才,如果早点出来,早住上别墅,开上宝马了,加把劲,争取年底拿个销售冠军,奖励可是非常丰厚啊。
桃一夭笑笑,厂长过奖了,我自己吃几碗干饭我自己知道,哪里是什么人才啊,为了糊口而已。
虽然桃一夭嘴上这么说,但厂长的话让她很受用,被人夸赞心里很舒服啊,终于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还有一种被人尊重的感觉。如果不是郝大夫帮忙,怎么会有今天的成绩呢?想到郝大夫,桃一夭的心里就有一种很复杂的感受,她觉得自己正在给自己挖陷阱,想停止却欲罢不能。
那天晚上,嘉妮有个饭局,她把桃一夭也叫去了,吃完饭,嘉妮说好久没和桃一夭好好聊聊了,她就去了桃一夭家,两个好朋友睡在一张床上,继续说话。
桃一夭拿出一条珍珠项链,给嘉妮戴上。是一个大牌,她两年前就看好的,一直没舍得买。她对嘉妮说,我很感谢你的帮忙。
嘉妮说,跟我还客气,谁跟谁啊?
桃一夭说,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哪能这么快就有业绩啊。
也许是酒喝得有点多,嘉妮的话也多了起来。别这么说,没人帮得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帮你。俗话说,舍不下孩子套不着狼,舍下了一个美女还钓不到狼?放心,狼会很多的,你要懂得取舍啊。
桃一夭在黑暗中看看嘉妮,却看不清,从她均匀的呼吸中发现,这个没心没肺的嘉妮已经睡着了。
桃一夭叹了一口气,这个晚上,她又失眠了。
那几天,郝大夫要参加一个区域的小型学术会议,他就邀请桃一夭一起参加,他对桃一夭说,参加这个会议,你会有很大收获的。
其实,所谓的学术会议,大家都心照不宣,是学术搭台,经济伴奏,旅游唱戏,这样的会议就是度假,是轻松加愉快的,医生们都趋之若鹜,他们开会的地点是南方一个新开发的风景区。
桃一夭很喜欢南方,仅是那满眼的绿就很让人养眼,放松,还有那些精致的各类美食,更让人大快朵颐,再加上主办方的精心安排,把他们这些客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熨熨贴贴,桃一夭说这哪里是开会,简直是享受来了,郝大夫说让你享受的还在后面呢。
第一天上午太阳老高了,一行人在竹林里开会。刚下过雨的竹林,空气清新怡人,会议上半场是学术交流,置身于青翠的竹林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每个人都感到心旷神怡。下半场是挖竹笋,主办方为每个人准备了一把小锄头,这一行人大呼小叫的,开心得不得了。桃一夭和郝大夫搭伙,桃一夭见不到竹笋,就着急地问郝大夫,什么样的才是竹笋,郝大夫好像对什么都有研究,什么都问不倒他。他呵呵地笑着,心情尤其好,就在你脚下啊,那冒出来的一点点的绿,那尖尖的“小家伙”就是啊。郝大夫说着,就在他所说的“小家伙”旁边用小锄头敲来敲去,桃一夭看明白了,原来他是挖开竹笋旁边的土,这样才不会伤着竹笋了。桃一夭也学着他的样子,这边敲敲那边打打,他俩配合得很默契,一会儿就挖出一个竹笋,快乐洋溢在两人的脸上。郝大夫感觉,有一种欲望也像这雨后的竹笋一样,疯长,他俩挖着挖着,就走进了竹林深处……
第二天,主办方又带他们去了一处露天温泉。这个地点的选择,他们颇费了点心思,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温泉。这个温泉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那边是千年冰川,白雪皑皑,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这边却是万木葱茏,雾气氤氲,群山若隐若现,置身其中,恍如仙境。桃一夭和郝大夫穿着泳衣跳进了一个名叫“忘忧谷”的小汤池。忘忧谷,顾名思义就是忘却尘世的一切忧愁烦恼,尽情享受山欢水爱,也许是水汽的作用,他俩的眼睛里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彼此你看不清我,我也朦胧着你,在这个小汤池里,水绕着鱼,鱼追着水,他们尽享鱼水之欢……
三天后,会议结束,他们各自回家。
回去后,上幼儿园的女儿看见桃一夭很高兴,过来抱着她又是亲又是咬,桃一夭抱着女儿突然哭了,哭得非常伤心。女儿吓坏了,伸出小手给桃一夭抹眼泪,一边抹一边说,宝宝听话,妈妈不哭,宝宝听话,妈妈不哭。
桃一夭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洗了又洗,洗了又洗,就像永远也洗不干净自己似的,她在卫生间又哭了一回,排山倒海一般,不可遏制,好像泪水能洗净什么似的。
从南方回来后,郝大夫加大了桃一夭的药量,不仅如此,郝大夫还介绍桃一夭认识了他们医院的药剂科主任,分管药物的副院长,还有几个其它科室的医生。
这认识人和不认识人还真不一样,谁介绍的也不一样,郝大夫在他们医院很有号召力,虽然年龄不是很大,也就四十五六岁,人到中年的样子,但他的口碑好,医术好,这些人也都很买他的帐。私下里,嘉妮曾告诉过桃一夭,郝大夫很有前途,是他们医院院长的热门候选人,和他搞好关系,还愁销量上不去,还愁挣不到钱?这家大医院每天光门诊就几千人。
正如嘉妮所说,桃一夭和郝大夫搞好关系之后,桃一夭的药品销量与日俱增,药量上去了,钱也大把大把地挣,李尔见了嘉妮就说,你同学桃一夭可是今非昔比了,是我们医院的大红人了,连院长都买她的帐呢。嘉妮就说,还不多亏你帮忙,忘不了你的。
桃一夭眼看着自己的工资卡上的数字每天都在递增,递增的速度,递增的幅度,让她吃惊,这钱挣得也太容易,来得太快了,她忽然感到很不适应,特别是厂长见到她的时候,那夸张的恭维,简直有些谄媚的味道,桃一夭感觉厂长眼里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桃一夭突然感到很害怕,很恐惧,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她要好好想想。她的确需要钱,可是,钱是这么挣得么,她把自己当什么了?是的,有钱的日子很好过,花起来潇洒,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到哪就到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人也会羡慕你。可是,当你出卖自己的时候,你还有尊严么,你花钱的时候还会坦然么?桃一夭的内心在挣扎,在纠结。
桃一夭就给嘉妮打电话,她告诉嘉妮她的心很难受。
嘉妮说,又矫情了不是?什么心不心的,有钱挣就行。
桃一夭说,我不想干了。
嘉妮不愿意了,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了,怎么和小孩似的,说变脸就变脸呢?我不跟你说了,我在陪客户吃饭呢。
电话挂了,一阵断线的声音。桃一夭感觉自己掉到了虚空里。
而这些时候,郝大夫经常不自觉地吹吹口哨,哼哼歌曲,有年轻的女医生见了他就开玩笑,郝大夫心情这么好,是不是第二春啊?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一语惊醒梦中人。静下来的时候,郝大夫突然感觉到自从和桃一夭在一起,他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他感到自己有活力了,干什么事情都有劲头了。桃一夭年轻,干练,还有点小任性,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意识到这些后,他对桃一夭的依赖一天比一天加重,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他每天都会给桃一夭打电话,无论多忙,哪怕就是听她说一个“喂——”字,郝大夫也会很满足。为了打电话,他想尽了千般理由,最后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他就直截了当说,我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就想听听你的声音。郝大夫这句没来由的话一天到晚在桃一夭四周萦绕,这样几次之后,桃一夭感觉出来了,郝大夫已经爱上自己了。
得出郝大夫爱上自己的结论之后,桃一夭反而轻松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是郝大夫爱上自己的结论促使桃一夭下了决心,从郝大夫的视线里消失。
当郝大夫电话里找不到桃一夭的时候,他就来她家敲门,敲了半天,出来一位穿着很时髦的女子,郝大夫问,这是桃一夭家么?那女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她早就搬走了。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郝大夫关在门外。
此后,郝大夫再也没有见过桃一夭,桃一夭真的从郝大夫的世界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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