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女友:会装蒜的水仙
2013-12-29刘荣付
遇见失业的“小官婆”
看到苏青迈着小碎步从写字楼里走出来,我立刻清了清嗓子,做好了跟小富婆搭讪的准备。
说苏青是小富婆,一点都不夸张。她穿着香奈儿套装,拎着LV包包,戴着江诗丹顿腕表,从头到脚全是名牌。
依据这一点,我准确地判断出眼前的女人就是我的目标客户,并迅速做好了死缠烂打、死磕到底的准备。
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搭讪的机会。
苏青小姐在咕咚咕咚喝掉一瓶矿泉水之后,就掏出手机开始没完没了地晒幸福,完全将紧紧相随的我当成空气。
从她的通话中,我了解到,她一不小心进了知名外企,月薪过万年底还有丰厚分红,公司分的宿舍豪华得就像五星级酒店,献殷勤的男人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
总而言之,苏青的运气好得人神共愤。
可是,嫉妒归嫉妒,作为一名保险推销员,我不能因为心理不平衡就对客户丧失热情。依据老大的教诲,一定要微笑,要把每一个潜在客户都当成亲爱的人民币。
我继续跟在苏青身边,宽容地听她炫耀,耐心地等她收线。
走了将近一站路,苏青终于结束了漫长的通话。
在她合上翻盖手机的一刹那,我就一个箭步冲过去,用一米八零的海拔挡住了她的去路。
尽管苏青一脸不耐烦,我还是亮着白灿灿的八颗牙齿,用唱歌一样的音调,将那些冗长的保险条款添油加醋地背诵了一遍。
可是,我说得天花乱坠,苏青回答我的却都是一连串的“NO”。
真不愧是外企的“白骨精”。
尽管这样,我还是好脾气地称赞她发音准确,并且用膜拜的口气断定她是个正宗的海归。
我真是孙子装到家了,但苏青依然不理我。
走到一根电线杆子旁边,苏青扯下一张招租启事,又开始跟手机较劲。
刚说了两句话,音调就拔高了,她像警察质问犯人一样大吼:“什么,四环外的两居室还要三千块,你打劫吗?要抢银行吗?”
苏青没完没了的电话,让我偃旗息鼓。但刚一转身,就被她喊住了:“喂,知道哪里出租房子吗?我要便宜的。”
我说:“我倒是有间房子要出租,就是地段比较偏,差不多到河北了。”
苏青摆摆手,很大度的样子:“没问题,只要没到河南就成。房租多少?”我毫不留情地宰了她一刀,说:“两千五。” 其实,那个两室一厅全部的房租也不过才两千。
然后,我们坐地铁倒公交,穿越大半个城市才来到我那寒碜的出租屋。我以为苏青体察一下底层人民的生活就会飘走,谁知她像风一样在屋里兜了一圈之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明天搬过来。”
我晕了:“像你这样的高级白领,公司不是都配宿舍吗?”
“你才是高级白领,你全家都是高级白领!”苏青把眼睛翻得像卫生球,苦大仇深地说,“我还失业呢!”
“你不是在电话里说——”
后面的话被苏青粗暴地打断:“都是骗老妈的,你没给你妈报过喜吗?”
我想了想,还真有。
9P0aj/9k77/LNw8Imsj3zA==可是,她明明穿了一身名牌嘛。
苏青看穿了我的心思:“都是假货,从头到脚不足200块。”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主动将房租降到了两百五。
你还欠我房租
苏青第二天就搬过来了,拖着一个旅行箱,还端着盆水栽的绿色植物,一进门就差遣我去给她的植物换水。
她说那是水仙,可是我左看右看,觉得跟我种在盆里的蒜苗纯属一路货色。
换完水,我倚在门框上问苏青:“你不怕我劫财劫色?”
苏青抱着双臂,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很是鄙夷: “谅你也没那个能力。”
接着又伸出三个指头说:“我练过跆拳道,我是这个。”
我看着她一字排开的三根手指,故意幽默了一把:“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小三儿?”
话音刚落,苏青的腿就虎虎生风横扫过来,踢得我一个趔趄差点趴下。
“小样,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什么是黑带三段。”苏青拍了拍手。
此时,我后悔得直想撞墙身亡。
要知道,我最终决定把房子以跳楼价租给苏青,不过就是看她有点小姿色,盘算着与美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近水楼台先得月,生米煮成熟饭就OK了。
可是现在看来,这饭不好煮。
因为煮不成饭,我就觉得肥水流了外人田,心疼得要死。
为了让苏青给我涨房租,我哭穷哭得肝肠寸断,但效果无异于对牛弹琴。
更可气的是,苏青得了便宜还卖乖,动不动就说自己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说自己德才兼备秀外慧中,说我能跟她合租房子简直是三生有幸祖坟冒了青烟。
我将嘴巴撇到了耳朵后面。
就这样相互讽刺相互打击,两个月后,苏青生了场病,再也没有力气剑拔弩张地和我对阵。
她躺在床上惨兮兮地说:“乔安,我离大去之日不远矣。”
我用热毛巾给她敷脸,深情款款地说:“我不让你死。”
苏青感动得要命,抓住我的手眼泪汪汪地问为什么。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扭捏了好一阵子也没说出所以然。
苏青低眉顺眼,史无前例地温柔:“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
我终于鼓足勇气:“你不能死——因为你还欠我281元钱。”
为了让苏青认账,我将她欠下的账目详细报来:首先是当月250块的房租,其次是两个星期前她让我帮忙带了30块钱的肯德基外卖,还有就是一个月前她跟我借了枚硬币买了绿豆沙雪糕。
我这一番报账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苏青的拳头迎面击来力道十足。
我揉着肩膀哼唧:“回光返照啊你。”
装蒜的水仙开了花
尽管对于我在她“弥留之际”还跟她算账这件事,苏青一直不能释怀,但是,在知道我天天吃泡面只为省钱给她买补品之后,苏青还是对我温柔了许多。
我趁热打铁:“你看咱俩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干脆就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算了。”
苏青被我文采斐然的表白逗得大笑,说:“我看行。”
病好之后,苏青找到了工作,到一家公司做文员,整天穿着水货香奈儿拎着仿版LV人模狗样地在写字楼里装白领。
而我,因为一直没有单子可签,老大慈祥地劝我另谋高就。于是我光荣地沦落成一名家庭妇男,每天的工作就是做饭,打扫卫生,顺带给苏青带来的水仙换水。
那盆水仙,丝毫没有开花的迹象,跟我养的蒜苗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孪生姐妹。
要论实用价值,它还比不上蒜苗,蒜苗至少能在我缺少葱花时被当作替代品,可是它呢,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这样说时,苏青就说她的水仙在装蒜,总有一天会开出花来。
做了一段时间的家庭妇男之后,苏青劝我出去工作,她建议我去做管理,而不是做业务。
我采纳了她的高见,一边攻读在职研究生,一边找了家公司从底层做起。
事实证明,苏青的判断非常英明。事实还证明,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岗位后,我这块大钻石很快就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面对我的洋洋得意,苏青打击我说:“发光的不一定是钻石,还有可能是玻璃渣。”
不久,我就发现自己真的是玻璃渣。
当我拿着攒了N年的薪水,踌躇满志奔向房屋中介,打算买套二手房给苏青个惊喜时,我悲哀地发现,我就是左脚踩着神六右脚踩着神七也追不上上涨的房价。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块渺小的玻璃渣。
当天我喝了点酒就醉了。
我说:“苏青,对不起,我连二手房的首付都付不起。”
苏青拿出张存折:“我们一起买。”
存折上有十万,是苏青用一年时间存下的私房钱。
遇到我时,苏青刚来北京,确实很落魄,但她真的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真的在认识我不久之后就进入了一家知名外企,不是做文员,而是做人力资源部经理。
公司真的给她配过宿舍,追她的男人真的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总之,当初她骗她老妈的话后来全都实现了。
可是,苏青却对我不离不弃。
她说那次发高烧时,看见我围着荷叶边围裙给她炖鸡汤,她就决定一辈子都跟着我。
后来,她悄悄将赝品香奈儿和LV换成了正品,但一直陪我住在寒碜的出租屋里,她就那样耐心地等着我一点一点破茧成蝶。
知道这一切时,我的眼睛又酸又涩。
为了不让泪水落下来,我跑到窗边假装看夜景。一低头,竟然发现窗台上的水仙已经悄悄抽出了淡黄的花苞。
我捧起花盆喃喃自语,你这个傻瓜,是不是爱上了我的蒜苗,才会装蒜装了那么久?
说着说着,就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责编/彭艺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