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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没有香

2013-12-29叶无双

伴侣 2013年11期

余袅没有想过,在大四师兄离校前的最后一个学期,会遇见梁乐斌。

大三春节后的开学,余袅与同学一起搬进了新建好的宿舍楼,六楼最靠边的2A601房。在后阳台放眼望去,恰好见到对面男生宿舍楼同样最边上的1A514房。

搬进新宿舍一个星期,一晚熄灯后,余袅几乎同时收到了六个不同号码发来的短信,问的是同一句话:师妹,睡着没?

余袅按了群发回复:还没,哪家师兄睡不着?

五个号码先后回复,这次内容不一。“哈哈,聪明。”“在阳台见过的。”“为啥还不睡?”“认识你真高兴。”“我们每天都见面嘛。”

最后一条回复姗姗来迟,“好了,师妹,打扰了,睡吧。”

据此余袅猜测,是1A514的六位师兄吧。她笑笑,集体回复了师兄晚安,关机睡觉。

等待毕业的师兄们日子甚是无聊,集体找师妹调侃,自己只是其中一个耍乐子的对象吧。余袅放好手机,钻进被窝,安静地睡到天亮。

六个号码的短信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余袅知道了原来是对面一个叫周文焯的师兄把自己列为了目标。奈何周师兄生性内敛,其他室友才集体出手相助。

说实话,周文焯没有什么不好。每晚下自习的时候,他在余袅的教室楼下等她。他害羞地问她,师妹,可否跟你在校园里走走?在同学们的起哄中,余袅低着头跟他走上了校道。下雨时,周文焯会撑着伞,一直等着余袅走出教学楼,领她去食堂吃饭,又送她回宿舍。隔晚,周文焯就去食堂打包花旗参炖鸡汤,送到余袅的宿舍楼下。他对她说,师妹你瘦,多吃。余袅在阳台上专心地洗衣服,周文焯趴在他的阳台上,一直笑着看她。

周文焯剑眉星目,高大壮实,甚是好看。他没有让她讨厌的地方,但是也没有让她有太多的感觉。余袅不止一次对周文焯说,师兄你不必这样对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未必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周文焯笑笑说,可是我就愿意这样对你好啊。余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任由周文焯,可是不愿意他牵自己的手。

也许,有对比,才会如此吧。

余袅柔柔的心,其实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周文焯的室友梁乐斌。就如第一天最后一条姗姗来迟的回复,“好了,师妹,打扰了,睡吧。”余袅心里莫名一震。

余袅很早就知道对面宿舍中有一位师兄叫梁乐斌,聪颖,削瘦,有着狡黠的笑容。当阳台上只有两个人时,余袅洗衣服,他远远地看着她洗。她在阳台刷牙,他也在阳台刷牙,白白的泡泡幻成一个个彩色的玻璃球。默默的,暖暖的,却彼此不作声。偶尔,余袅会对他绽放一个无声的灿烂微笑,梁乐斌便报以狡黠的笑容。那种灿烂与默契,与他人从不曾有过。

余袅还知道,梁乐斌的身边总是有不同的女子。他和她们似乎有些暧昧。而余袅,比丑小鸭天鹅一点点,比白雪公主又黯淡一点点。

余袅与梁乐斌在他人之外,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短信。他跟她说三四月微寒潮湿的天气绵延的雨,雨中赶路的大雁;她跟他说夜晚外面此起彼伏的蛙鸣,黑暗中照射过来的车灯。这一个春夏在余袅心中十分美好,放在阳台的洗衣粉和红色的胶桶,阳台外面的星星点点的夜景,阳台厕所里熟悉而亲切的橙黄色灯光,趴在阳台的侧影,晾得密密麻麻的滴水的衣服,明亮的夏天的傍晚,都在余袅心中开成一朵朵橙色的花,温暖而纯净。

四月的一个周末,两个宿舍的人几乎都走光了。当余袅在阳台洗衣服咳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梁乐斌冲进她的宿舍,像提小鸡一样把余袅提到了校外小镇的东平医院看呼吸科。排队,拍片,诊断之后,他又像提小鸡一样把余袅提进了注射室。

打点滴的那四个小时里,梁乐斌一直坐在余袅身边。不知何时,梁乐斌握住了余袅粘着针头和胶布的冰冷的手。余袅看着他,狡黠地笑了。

梁乐斌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哄余袅高兴,耍点小把戏。余袅总是狡黠地对着他笑,不露声色地拆招,再还招。可是两人互相不道破。梁乐斌,你是否了解,其实我俩真是天生一对,一对名副其实的贼公贼婆。

那一年,小三这个词应用得还没有像今天这么泛滥。余袅和梁乐斌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因为余袅知道,他有一个外校的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余袅心里对他有感觉,却不再迈出半步。

梁乐斌对余袅并非毫无感觉,却不知何故而止步。

两人似在跳一场舞,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偶尔旋转,却始终未能牵手。

何况,梁乐斌的室友周文焯对余袅情深许许。

两个星期后的周末傍晚,余袅拿着室友临时塞过来的两张陈奕迅广州音乐会入场券,没有想太多,就发短信问梁乐斌要不要一起去,梁乐斌欣然应允,一前一后离开学校,上公车,到市区看完了音乐会。从会场出来,两人心急如焚地坐上76路公车,一路小跑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夜晚十点四十分,铁门早已关上。学校围墙最近才加固加高,翻墙已经不可能。余袅有点惊恐与无助地看着梁乐斌,问,怎么办?

梁乐斌沉思了一会儿,说,跟我来。

月光下,一个年轻男子拉着一个女子的手腕,慢慢地走出树荫。那晚的路灯明黄,掩盖了余袅微微泛红的脸。小树林里有虫儿此起彼伏的鸣叫,熟悉而动听。月光在照耀,一切美好。

梁乐斌带余袅到东平小镇的一家大排档,点了炒牛河和炒石螺,还有一大碗皮蛋瘦肉粥。他把皮蛋瘦肉粥里的瘦肉舀进余袅的碗里,说,吃吧。

余袅夹了一筷炒粉放到梁乐斌的碗里,说,你也吃。

吃宵夜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式。大排档里叫嚷声、呼喊声、酒瓶叮当声此起彼伏,咋一看,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是自那一晚起,余袅对这一切有了莫名的好感,她甚至觉得,这才是生活的烟火味道,最原始最本质的生活味道,在这一刻,谁也不必伪装。

凌晨两点,满脸横肉的大排档老板走过来,用抹布搓着手,嘿嘿笑,“两位,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梁乐斌和余袅对视一笑,埋单离开。

梁乐斌带着余袅在漆黑得只有路灯的小镇上闲逛。他们走过圣洁的修道院,穿过脏兮兮的菜市场,在十字路口向左转又向右转。不知何时,他们的手已经交缠在一起。余袅挽着他的胳膊,梁乐斌握着她冰冷的掌心。什么都无需说出口,仅仅因为这一刻的温暖。

公园的盆花依然很美,余袅蹲下,一盆一盆地闻。梁乐斌看着她笑,后来也蹲下跟着她做这傻事。梁乐斌指着一盆红色的花问余袅,这是什么花?余袅微笑,海棠啊。梁乐斌又问,怎么它不香呢?余袅白了他一眼,为什么人家要香给你闻呢!

最后,梁乐斌和余袅在小公园里相邻而坐。漆黑的公园里,余袅把头靠在梁乐斌的肩膀上,梁乐斌伸出手抱住她的肩头。月光皎洁,六月末的午夜空气里弥漫着炎热的味道。

下半夜变凉了,有点似秋。天空迟迟未泛白。余袅看着他的脸,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梁乐斌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也喜欢你。

但是喜欢又能代表什么呢?梁乐斌有一个感情深厚的女朋友,如他所说,漫长的六年相恋,什么都发生过了。

余袅点点头,轻轻吐了一口气,看着远方,把头再次埋在梁乐斌的肩上。

那一个夜晚,那晚的月色,那晚梁乐斌的拥抱,那个挽着手看太阳渐渐升起的暮白,留在了余袅的心中。

那一年台风的名字远不如现在花哨,却比现在频繁和有杀伤力。周文焯依旧常常叫余袅躲在他的伞下避风,他微笑地看着她,轻轻为她拨开头发上的雨珠。台风过境,他们要毕业了。

七月的一个下午,四点半,余袅收到梁乐斌的短信,师妹,我走了。

余袅跑到楼下,在美宜佳超市前见到了拿着简单行装的梁乐斌。

余袅努力想笑,却笑不出来。

梁乐斌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说,师妹,请你喝饮料。他们走进美宜佳,余袅选了一瓶茉莉花味的康师傅绿茶,梁乐斌拿了一瓶牛奶味的营养快线。付款走出门口,梁乐斌对余袅说,别这样,送来送去多老土呀,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余袅抬头看着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说好吧,师兄,再见!说罢转身走向宿舍楼。开始慢慢地走,渐渐加快了脚步,接着飞跑了起来。

若干年后余袅才懂得,所有的喜欢,感觉,爱,原来都在这背影和脚步里破碎。

2013年,余袅在一个下午独自去电影院看了刚上映的《在一起》。

夕阳未谢的傍晚,余袅从电影院走出来。歌声响起,脑海里电影画面中的影子摇曳起来。有时我们是否忘了自己还爱着某一个人,有时爱情是不是因想起而美好、因重遇而变得忧伤,而所有年轻时候的爱情,都将不会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余袅穿过两条街,走进了菜市场,她想起老公今天早上说过想吃红烧鸡翅。

梁乐斌和余袅,周文焯和余袅的故事,在那一年最后一场台风离去时已经有了结局。年轻的爱情,总是美好,也总是,弱不禁风。

你问海棠为什么没有香,因为她怕人闻出心事,所以舍去了香。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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