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长夜—— 亲历“印迪吉尔卡”号沉没

撰文 红 将

冰海长夜
—— 亲历“印迪吉尔卡”号沉没

撰文 红 将

1939年12月11日，夜。狂风的呼啸声不绝于耳，卷起海浪拍在甲板上，船身剧烈地颠簸着，发出巨兽低吼般的隆隆声响。我被吵得无法入睡，从床铺上坐起来，走到舷窗边向外看去，只看到一片深邃的黑暗。

“我们到哪里了？”说话的是同舱的伊万耶夫，看来他也睡不着。我一直在留心这家伙，因为他曾是个盗窃犯，不久之前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和他一同被释放的还有数百名犯人，他们都被安排乘坐这艘“印迪吉尔卡”号去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说实话，如果早知道船上有他们在，我肯定不会选择这条船的。

我刚想回答“不知道”，忽然看到窗外黑暗中闪过一点黯淡的光芒，作为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渔工，我立刻认出那是灯塔发出的光。每年冬天来临之前，我都会从纳加耶夫港坐船去南方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过冬，所以对这条航线很熟悉。根据时间推断，这灯塔应该是萨哈林岛上的。

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伊万耶夫，他又开始担心其他的问题：“这么大的风浪，这条船不会翻吧？”

“没问题，这种程度的暴风对“印迪吉尔卡”号来说没有威胁……”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伊万耶夫从床上滚下来，一条腿压在我身上。

多年的出海经验让我立刻做出了判断：“搁浅了！”但这不可能！据我所知，萨哈林岛附近的海域没有暗礁，是一条很安全的航线。

我冲出船舱，想找人问个究竟。夹杂着海水的大雨砸在我身上，转瞬间就把我的全身淋湿了。冒着大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船员，他说“印迪吉尔卡”号的确是触礁搁浅了，不过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很快就会有救援抵达，还让我不要担心。

在海浪和暴风猛烈的冲击下，没过多久船身就开始倾斜，海水从船体的破洞中涌进来，很快就淹没了下层的船舱。船舱里的人尖叫着跑出来，许多人甚至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到了甲板上，等待他们的除了狂风暴雨之外，还有零下30°度的低温。

突然，船上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应该是发电机被海水淹没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人群更加惊恐，纷乱的呼叫声甚至把呼啸的风雨声都压了下去。

随着船身倾斜的加剧，海水步步进逼，我们这些在甲板上的人们不得不退到高处躲避。而救援仍旧没有出现。“必须去求援，立刻！”我对一个船员大吼，指着远处海面上朦胧的灯光，“那里就是灯塔，肯定有人！”

那个船员摇头：“这么大的暴风雨，救生艇肯定会翻的！”“你们不去，我去！”我对在场的人大声喊：“我要坐救生艇去求救，有不怕死的一起来吗？”

有几个“印迪吉尔卡”号上的船员出声响应，还有几个我认识的渔工，他们也是这条船上的乘客。让我意外的是，伊万耶夫也要一起来。“我在海轮上做过水手，不会拖后腿的。”他说。

冒着风雨，我们把两条救生艇放下海，向灯光的方向驶去。狂风卷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小小的救生艇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不知道是不是有神眷顾，我们所乘的救生艇最终还是抵达了灯塔附近的海滩，此时我们都已经是精疲力竭。

挣扎着来到灯塔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拍门。一个人打开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对我喊叫着。是日本人！这里不是萨哈林岛，而是日本的某个岛屿！看来，“印迪吉尔卡”号是因为暴风雨而偏离了航线。

幸运的是，伊万耶夫会说一些简单的日语。得知我们的遭遇之后，灯塔看守带我们赶到附近的渔村，想让渔民驾驶渔船出海救援，可是风浪太大，渔船刚推进海里就被风浪打翻了。我们只能站在岸边，无助地看着远处海面上“印迪吉尔卡”号的巨大阴影。

没过多久，我看到有尸体被风浪卷着冲上了海岸，随后尸体越来越多……

第二天，暴风雨仍未停歇，期待中的救援也没有出现，后来听说是因为苏联的船只无法进入日本的领海。直到13日凌晨，日本政府派出的船只才赶来救援，此时留在船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在风雨中冻死或淹死了。有1100多人在这次事故中遇难，只有402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