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正在死去

王育琨

历史有着惊人的重复。车库里两个少年玩家异想天开的痴狂，开辟了生生不息的“一掌一世界”以及一度雄霸商界的苹果公司。而随着乔布斯的离去，巨无霸苹果却在飞快地、不可救药地下滑。这个严峻的现实，给许多做着百年企业梦的中国企业家当头一棒。

16年前对乔布斯的电视访谈，无意间揭示了今天我们要思索的问题。那次访谈一年后，濒临倒闭的苹果收购了乔布斯创立的新公司NeXT，又过了半年，乔布斯重新入主苹果，开始了他的拯救苹果之旅。在命运的低潮期，乔布斯不做怨妇，他眼神笃定，神情坦然。生命价值、商业本位、产品灵魂、顶级人才、市场密码等主题，娓娓道来。在放松的、随性的访谈中，乔布斯却说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公司衰亡密码：苹果正在死亡，而且不可救药。

苹果为什么生？苹果为什么死？被约翰·斯考利颠覆的痛苦经历，让乔布斯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十年过去了，他已跳出了对斯考利人格的讨伐与对自己选择的悔恨，他开始从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上思考：斯考利行为背后的理性逻辑是什么？他发现，斯考利以前供职的百事可乐，产品可以数十年不变，顶多更换一下可乐瓶子。在百事公司，营销部门的人最有发言权，他们很容易升职从而掌管公司。对百事，这不是坏事；对高科技公司，这却是灾难。“一旦高科技公司形成垄断，公司业绩的提升，就不得不依靠营销部门，于是他们逐渐控制公司，而产品部门的人被边缘化，公司就丧失了打造优秀产品的热情和能力。产品部门的功臣慢慢被不懂产品的人排挤，他们不只是缺少研发产品的技术和能力，而且也并非打心底愿意替客户解决问题。”高科技公司一旦失去灵魂，就成了行尸走肉，死亡是迟早的事。

乔布斯还发现，许多公司有个不可逆转的怪圈，一过了草创期，重点就与开始阶段不同了。公司规模扩大之后，就会变得因循守旧，他们觉得只要遵守流程，就能奇迹般地继续成功，于是开始推行严格的流程制度，很快员工就把遵守流程和纪律当成了工作本身。此时，往往是销售人员占据了公司的主要位置，因为他们给股东创造着市场份额，而产品技术的魂魄则被外包装给遮蔽了。公司如果锁定的是股东利益，而不是最终客户的福祉，那么，由销售掌控的市场，只能是表面上的、一时的风景。真正掌控市场命脉的，是独一无二的产品优势，是要有一批一心想着产品的人，他们才是产品的魂，才是公司的魂。可惜公司一大，匠心、匠魂就被剥夺了主控权。

一个人生命方向的确定，不是基于利益的考量。乔布斯把其简单归结为儿童时的好奇心。有时，梦想一晃就无影无踪了。许多人，长大了就被那些世俗的钩子拖拽着，去追求自认为更重要的权力、财富、地位等，到头来却失去了自我。乔布斯在19岁的那次印度之旅中，就认准了自己的使命：创造独一无二的“妙有”来改变世界。他一直不离开自己的本位，这是他从小对彼岸世界苦苦求索的结果。

那些把企业搞黄的企业家，还有那些年纪轻轻就退休的人，各自的情况千差万别，但都离不开一条：没有他所挚爱的专业和技术。生命在本源的地方没有找到依托，只不过是跟随大潮，撞上了大运，却守不住天上掉下来的事业。

稻盛和夫之所以伟大，不仅在于他白手起家创造了两家世界500强企业，不仅在于他的稻盛哲学与阿米巴经营，也不仅在于他只身拯救日航的壮举，而在于他能凭借陶瓷功能上的极致创造，引领了下一代的新材料革命。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原因非常简单，就是他激发了工匠的匠心，建构了一个冲和自然、生生不息的京瓷道场，滋养、成就了一个个匠魂充盈的群体。他虽然不再从事科研，但他可以培养起生生不息的巨匠群体。他深知，需要把身、心、灵合一，投入每天的工作中去，需要一刻接一刻地改善精进——百年企业需要这样一波又一波的生生不息。

乔布斯是颗流星。他最早设计出个人电脑，却被IBM与微软的联盟挤得无立锥之地；他最早做动漫，动漫烂漫全球却跟他没关系；他最早推智能手机，现在三星、华为等品牌虎视眈眈，一个劲想把苹果iPhone甩在一边，苹果公司开始捉襟见肘。为什么？因为乔布斯没有把一个人的方向幻化成千万人的方向，没有做到老子所强调的抱一为天下谿、天下式和天下谷。

（飞花似梦摘自新浪网作者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