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卫光质

文/[美]弗雷德·福斯特 编译/施 端

（1.上海戏剧学院，上海 200040）

环境问题和可持续发展理念的不断推进对光质构成了威胁。笔者是ETC公司的首席执行官。ETC公司的业务40%来自调光系统，30%来自Source Four系列灯具，而只有约7%～8%的业务来自LED灯具（2013年4月，这一比例已上升到15%）。因此，与其说这是一场光源捍卫战，不如说是一场光质捍卫战，因为光质是灯光设计师艺术创作的重要元素之一。

光质与可持续发展

当下，人们对“绿色”照明有些盲目推崇，这反映在经营成本上。如果在工作时节约能源，就能够降低成本挣到钱。这迫使制造商支持“绿色”技术，但它或许并不是万试万灵的。被迫使用“绿色”光源，仅仅是因为高效节能，而不是因为它们的光质有多么好，这可能会大大限制了灯光设计师的创造手法。这也是号召大家共同捍卫光质的原因所在。

笔者拥有35年的设备生产经验，公司一直根据灯光设计师提出的要求生产设备，并把产品的性能提升到他们要求的水平。虽然有时客户的要求或许有些不可理喻，但却能切实改变产品的品质。

因为笔者不是灯光设计师，所以就“光质”请教了一些灯光设计师，包括理查德·皮尔布罗（Richard Pilbrow）、詹尼弗·蒂普顿（Jennifer Tipton）、唐·霍尔德（Don Holder）和杜安·舒勒（Duane Schuler）等人。所有人几乎立刻回应：“感谢你引发这场讨论”。

光质

笔者向设计师们请教什么是“光质”？什么样的光质才是应该追求的？虽然各有各的看法，但其中却有共性之处。有一位设计师把它说成是钨丝灯的“灵魂”；有些设计师把它说成是气体放电光源所具有的那种穿越舞台黑暗空间的性能；有些设计师喜爱使用气体放电光源，并希望电脑灯就要像电脑灯的样子，不要有太多变动；有些设计师喜欢配置钨丝光源的电脑灯。设计师们被LED所触动，但同时也心存疑虑，因为目前LED灯具的性能还无法与他们已习惯使用的灯具相提并论。

唐·霍尔德说：“差的光质可能会改变其他所有元素的表现力，这在某种程度上会导致整部作品的失败。”在他过去的职业生涯中，约一半时间在百老汇舞台从事《蜘蛛侠》的设计工作。霍尔德进一步解释道：假如没有LED灯具，他无法完成这部剧目的设计工作，但是他并不会在每场演出中都使用它们。

理查德·皮尔布罗持这样的观点：“白光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光。它是自然界的产物，它必须是我们一切行动的出发点。当然，太阳光总是带有一丝‘色彩’倾向。大气是上帝的第一道滤色层。”

笔者认为人眼与自然光的关系是“光质”的关键所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用钨制成的发光体十分重要。人眼在适应天空中的发光火球和黑暗中的火光中得以进化，也就是说人眼是在感知全光谱（即彩虹）中的所有色调而进化的。眼睛需要并寻求这样的光去更好地看清物体。

科技在不断发展。在笔者进入这个行业以前，所有的白炽灯都是纯钨丝灯，还没有在泡壳内添加卤族元素或卤化物。这种情况下，其色温约为2 700 K。杜安·舒勒讲述了他职业生涯初期（20世纪70年代）发生在明尼阿波利斯市古瑟里剧院（Guthrie Theatre）里的一件往事。就在他刚到那里工作约一个演出季后，纯钨丝灯在一夜间全部被更换成卤钨灯，因而色温从2 700 K提升到了3 200 K。著名服装设计师、舞台设计师德斯蒙德·希利（Desmond Heeley）担任了首演剧目的设计工作。首演结束后，希利靠近舒勒说：“所有给人以亲和力的灯光都到哪里去了？”

如何解读光质？是“亲和力”？是“温暖”？是“灵魂”？是“硬”或“柔”？这些词汇被众多灯光设计师采用，它们都是光质的具体表现。

调光性能

笔者自认为在调光器方面比较权威。1975年，ETC采用的是可控硅调光器（或称为晶闸管调光器）。虽然它是一种固态调光器，但是调光柜内的每个模块上都带有调节装置。在每次演出前或每到一个新的演出季，都要事先调节好所有的调节装置，以保证把推杆推到刻度5处时，所有调光器的响应都保持一致。到了约1980年，数字式调光器问世。ETC在调光柜中融入了计算机技术，它们接收由控制台发出的数字信号，这使调光器变得相对完美。每一路亮度值与控制台上设置的丝毫不差。然而，最初采用的是8位调光精度，在调节50 W灯泡的亮度时会看到跳变现象。10年后，ETC和所有其他调光设备制造商开始推出16位调光精度的调光器。调光器接收由控制台发出的8位数据，然后再将其转换为16位数据，这使得调光过程十分平滑。企业搞清楚了什么是平方调光曲线、什么是修正平方调光曲线，产品提供所有这些选项，以便用户在控制台上对其进行选择。调光性能已经达到了可以给观众带来艺术享受的地步。

随着新技术的引入（如采用机械方式调光的电脑灯），调光性能差的问题再次出现，设计师们一片惊呼。随后，电脑灯的调光性能问题得以解决。

当下，出现了LED变色灯具。然而，由于LED光源没有热惯性，调光的跳变问题再度死灰复燃。而这次的问题严重得多，因为红光的调光速度与蓝光和绿光的调光速度不同：这不仅仅是调光跳变问题，已演变为颜色偏移问题。此时，虽然拥有了全新的技术，但光质却倒退了一步。

电脑灯

麦克德里斯（McCandless）理论把控制分为三个方面：亮度、颜色和运动。所谓的“运动”是指一个演区的灯光淡出和另一个演区的灯光淡入。电脑灯给“运动”赋予了全新的定义。它们也引发了一系列问题。最早的电脑灯使灯具运动起来，能够连续两次投射到同一个地方，而当时的控制台无法胜任这个任务。从那时（约1982年）起，控制台和电脑灯逐渐进入了成熟阶段。目前，这种灯具主要包括钨丝光源电脑灯、气体放电光源电脑灯和LED电脑灯。

电脑灯的问世曾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我们不会在百老汇的舞台上看到日光色光源。日光色光源不会有所作为。”曾有很多人如是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运动”已得到重新定义并得到完善，设计师已经学会了如何在百老汇舞台上使用电脑灯。

滤色介质

当回顾滤色介质的发展史时，会发现它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追溯到贝拉斯科（Belasco）生活的20世纪初期，当时把丝绸悬挂于煤气灯前来得到色光；接着是凝胶滤色片；然后是Roscolene牌滤色片（经染色的醋酸酯材料）；再后来是Roscolux牌滤色片（聚碳酸酯和聚酯材料）。滤色片的发展逐渐解决了遇水融化和在强烈的灯光下褪色等问题。

颜色的一致性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曾有人说：“这张R80色纸与我上次使用过的R80色纸的颜色不一样。”于是，滤色片制造商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达到了人们所要求的颜色的高度一致性。对于随后出现的二向色性滤色片而言，也经历了同样的发展周期（像调光一样），最终达到了与滤色片一样的色质和颜色一致性。

LED

ETC公司的斯蒂夫·泰利（Steve Terry）曾拜访过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一所著名大学的灯光系。那儿的剧场里到处可见廉价的LED PAR灯。工作人员说：“它们好极了。在装台挂灯前我们不必考虑颜色问题，在演出中我们可以调配出需要的任何颜色，并且还可以调节颜色的亮度。”泰利问：“你觉得颜色的调光性能如何？”工作人员回答：“糟透了，它们是跳变的。”泰利接着问道：“你觉得这些产品的一致性如何？”“哦，太差劲了。”泰利想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们还要再采购一些！”他们说道。

由此可见，LED灯具的 “杀手锏”，是可以在控制台上在极短的时间内调配出任何颜色。显然，剧场宁愿牺牲部分光质（调光的平滑性和颜色一致性），也要使用这些灯具。

但是，并不是每一位设计师都这样做。2011年夏天，ETC向肯·比灵顿私下展示了新研发的Source Four LED系列样灯。20年前，他是第一个使用Source Four系列灯具的设计师，笔者相信他会马上订购50台，也希望他能评价一下这种“杀手锏”。然而，他说：“在装台前我会考虑演出的实际情况。我会根据我的要求来挑选换色器的颜色，我会裁剪好面光要用的滤色片。”颜色的可变性对肯·比灵顿来说并不重要，色质才是他所关注的焦点。

此前，笔者和从事歌剧剧目设计的设计师克里斯蒂娜·明内利（Christina Giannelli）交流。她的担忧与很多人的类似：“如果我有LED灯具，那么，两年后如何使它们发出与现在相同的颜色？因为那时LED灯具已老化，亮度已衰减；一个剧场所配置的LED灯具与另一个剧场所配置的LED灯具发出的颜色是否一样？”对于剧目重演或巡演而言，滤色片所具有的颜色一致性给这些演出的设计师提供了巨大便利。如果向剧场开出滤色片清单，并且知道面光采用的是Source Four系列灯具或其他采用钨丝/卤钨光源的灯具，那么根据设计，无论在哪个剧场，所呈现出来的画面效果会是一样的。对于明内利这样的设计师而言，颜色的一致性是至关重要的。

“足够好的标准”

ETC公司销售部有一句标语：“足够好的标准”（good enough line）。笔者并不喜欢这个标准。它所传达的意思是：什么时候产品“好到”可以卖给顾客了？而不是“什么时候产品达到完美的地步？”但是从实际角度出发，公司不得不建立一个“足够好的标准”。因为生产者总要做出一些让步，必须给产品设定一个界限，只要达到这个界限，对用户来说它就是有用的新产品。不同的照明领域有各自不同的“足够好的标准”。

飞利浦公司的Ambient LED光源是“足够好的标准”的一个典型例子。该光源已经达到了60 W白炽灯A型光源的性能，而其功耗仅为10 W。它荣获了美国能源部（DOE）颁发的“照明竞赛奖”（L Prize）。如果把“足够好的标准”设定为达到紧凑型荧光灯的性能，那么，这款LED光源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制造商提供的资料显示，“……该灯发出美丽柔和的白光，如同白炽灯一样。”但是，如果考察其肤色还原性能，它与白炽灯之间就存在很大差距了。笔者认为对于家居照明，这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足够好的标准”，但是对于演艺灯光行业、对于观众的眼睛来说，这并不是一个足够好的标准。

笔者对LED感到兴奋的原因是加法混色原则极具吸引力。对于采用RGB、RGBA或RGBAW进行混色的彩色LED灯具来说，它们发出的光并不能真正改善颜色的还原性能——特别是肤色，它对演艺灯光而言至关重要。后来，诺维尔·史密斯（Novella Smith）和罗布·格拉克（Rob Gerlach）研发出了Selador系列灯具，解决了这一问题。究其原因，LED是窄频带发射器；RGB光源只含有三个窄波段，其波形呈锯齿状，光谱成分有缺失。然而，波长越丰富，光质就越好。Selador系列灯具的x7色系统（带有7个不同的波长）确实填补了光谱的空白，从而超越了较为简单的LED彩色灯具，满足了这个“足够好的标准”。

然而，相对整个灯光行业而言，演艺灯光行业只占极小的市场份额，几乎没有商业影响力。资金主要集中在A型光源、日光灯的替代光源和路灯光源上。“足够好的标准”正依此设定。

可持续发展

在全球变暖的大形势下，演艺行业必须响应社会号召，改善环境和节约电能。但是，笔者认为必须务实、理性。最重要的是要捍卫大家当下所拥有的光质。

如果真的要高效节能，而不考虑美学和光的魅力的话，那么有低压钠灯，它是史上最糟糕的光源。由于它只含单一的黄色波长，所以无论什么颜色，在它的照射下都会显现为黄色和黑色。但是，其发光效率确实达到了200 lm/W。也许在未来10年内都不会有发光效率超过200 lm/W的光源问世。因此，它似乎是最理想的光源。然而使用这种光源，艺术性会打多大的折扣呢？

阿姆斯特丹音乐剧院（Muziektheater）的灯光技术部经理雨果·范·阿姆告诉我：“我遇到的灯光设计师中没有一个人向我要过节能光源。但是项目经理会！”然而，阿姆曾对节能光源做过一次实验。2010年末，荷兰舞台技术协会（VPT）赞助了一个有创意的实验项目，以比较采用节能灯具和常规灯具之间的异同。他们赞助了两个舞蹈团（一个是街舞舞蹈团，一个是古典舞舞蹈团）、灯光设计师和行业专家，由他们来设计这两场场景一样的演出的灯光——分别采用节能光源和传统光源。“我们能否做到只采用节能光源就能把事情办好？”协会在演出后进行了广泛的调查，对象包括设计师、舞台道具师、舞者和观众。“你能否区分出哪一场演出采用了节能光源，哪一场演出没有采用？”说来也奇怪，即便是舞者也没区分出来。然而，有些人会说他们更喜欢其中某一场演出，也就是说，如果局限于节能光源，无法获得与传统光源完全相同的效果。

1987年，著名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一剧上演于洛杉矶歌剧院，之所以著名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只采用Vari-Lite公司的电脑灯，其他灯具一概不用。这是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的设计作品，《纽约时报》对其进行了报道。笔者向理查德·皮尔皮罗询问观演感受。“很不错，就是太吵了……你之前从未见过如此丰富的颜色。”几乎所有人都谈到了由风扇和电机发出的噪音是有多么吵。此后，剧场撤走了所有电脑灯。因为“在剧场里灯光很花钱。编cue很费时间，它们也不会带来一笔收益。”之后的20年里，演出也添加了一些Vari-Lite公司的电脑灯，但是只是应用在个别有意义的地方。

笔者认为，没有一种单一光源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成功的灯光作品需要把灯光用在刀刃上，即要有目的地应用灯光。

号召大家来共同捍卫光质

笔者正在探寻许多具体措施，以号召大家共同捍卫光质。

教育——我们要同心协力，让每一个人都了解到光质的重要性。一旦人们亲眼看到了，就会理解到好的光质是多么重要。

向完美推进——采用新的技术，但同时应不断地提出意见，直到做到更好。正如百老汇灯光设计师詹森·里昂所说：“拥抱科技固然重要，但不仅是拥抱它，更要把它推向新的高度。”理查德·皮尔皮罗说：“我认为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步，光源必须是可发出全光谱的白光。你们必须生产出经济型光源！”

同心协力——全世界评价光质的专业组织都在从各个层面审视着新的照明光源和可持续发展问题。美国电影和科学学院（The Academy of Moving Pictures and Sciences）有一些如何使用固态光源及其对胶片产生影响方面的资料。英国广播公司（BBC）发表过一篇如何在电视照明中合理使用固态光源的论文。PLASA专业灯光与音响协会正在努力就LED光源的测量方法达成一致。虽然设计师和制造商无法仿效这些组织的工作，却可以发出共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