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美的探寻:何多苓艺术生命的河流
2013-12-18西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李 蕾(西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甘肃兰州 730070)
对于何多苓的作品,我们很容易从画面中去识别它。初次在接触到何多苓作品的时候,要回溯到孩童时代。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两幅,但远不如罗中立的《父亲》那么强烈,或许勤劳朴实的老父亲,更能拉近人的距离吧!毕竟何多苓的作品,对于年少不知愁的孩子来说,是难能体会的……到后来面临升学的压力,以及少男少女淡淡的情愫,我们时常会感到莫名的伤感。于是,我们又重新走近了何多苓的作品。在那个意气风发却颇有些叛逆的年代,我们习惯用多愁善感,浪漫诗意充斥自己。“何”的作品,正好符合我们当时的“审美价值”取向。现在想想,那时的有感而发,似有无病呻吟之嫌,那时的我们大抵只是肤浅的去认识画面所带给我们的感官愉悦。现在,读“何”的作品,于感性中,更多了几分理性的因素。因为看何的作品要融入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去。
(如图一)何多苓,《春风已经苏醒》 1982 年作 布面油画,95×129cm 中国美术馆藏
何多苓1948年5月出生于四川成都,他是中国当代抒情现实主义油画画家的代表。他曾经和罗中立是同班同学。若说罗中立早期的作品更注重写实,那么何的作品则更倾向于对自由主义精神的追崇。他的《春风已经苏醒》(如图一)曾被评为新中国美术60年代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该作品是根据一句诗“春风已经苏醒”命名的。从最初的草图来看,何多苓原来是想画知青的题材,几个知青坐在草地上,看不出明确的含义,后来作者选择了以农村小女孩为画面主人翁。一个小女孩,腰间系着蓝色印花布围裙,静静地坐在枯黄的草地上。她手指放在唇边,眼睛斜视前方,若有所思。画面的右下角的一只小狗仿佛也明白了小主人的心思,默默仰望苍穹。而画面的背后,一头黑色的老水牛则微微探出身体,老水牛肃穆庄严,宛若一位饱经风霜的长者。按理说小女孩正处豆蔻年华,理应是快乐活泼的,而作者刻画出的人物形象却截然相反。整个画面采取三角式构图,将时令定位在草木萧瑟的秋冬季节,于朦朦胧胧里透露出冬的枯槁与寒冷,但作者却取名为“春风已经苏醒”,大概正如法国诗人雪莱所说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无论如何,该作品以一种伤感的意象和抒情意味开启了中国乡土写实主义绘画的另一个途径——对人和人的生命价值意义的探讨。
多年以后,在“士者如斯——何多苓展”美术展上,我们又重新见到《春风已经苏醒》这幅油画。在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何多苓早期的作品受美国20 世纪最伟大的怀乡写实主义绘画大师怀斯的作品影响颇深。何多玲后期的作品明显有从早期淳朴青涩,伤感迷茫的气氛里走出来。《春风已经苏醒》、《青春》(如图二)这两张他的早期经典作品出现在开头,带给人一种此处与彼处之间的张力。在80年代的此处,彼处可以是伤痛的昨天,也可以是迷茫的明天。对比一下,可以看到这些年来,何多苓的画面发生了什么变化。模式没变,调子变了。从困惑的真实,到淡定的虚幻。旧作中,人和背景色调一样,但是图底分开得清楚。新作里,人和背景混合在一起,若即若离。在此次展览中,五十余幅作品依时间序列,较好地展示了年逾六十的画家近三十年的绘画实践,同时也呈现了大量首次面世的新作如“兔子”系列。
(如图二)1984年 《青春》 150x187cm 布面油画
新作的突破之处,如《兔子》系列(如图三、四),画面里没有大的色块,蓝色、紫色的细密线条在画里摇曳。整个画面仿佛笼着一层淡紫色的薄雾,杂乱的山草之间,一个长着兔子耳朵的裸体女郎在紫色的,烟雾飘渺的丛林里旁若无人地奔跑、跳跃。越亮的地方颜色越薄,中国画的留白意味在此凸显出来,而流动感,则在色彩稀薄的相互渗透中,籍着变换的笔触飘逸。看似宁静的色调里,线条的不确定性营造着确凿的不安和警觉。从前的静谧的忧伤,多了外化的不安,充满了当代诗歌的晦涩。一种如梦如幻的“伪自然”如同波兰当代诗人米沃什笔下的“第二自然”。美国诗人罗宾生.杰弗斯所写“文明象屠杀兔子一样屠杀了美”是画家“兔子”系列的最好注解。
(如图三)何多苓,《兔子下山》 2010-2011 年作 布面油画,200×150cm
(如图四)兔子森林 200cm
值得回味的是,展览中的不少作品远看和近看效果是不同的,比如《夜奔》,一个红衣少女奔跑在绿林里,酣畅淋漓的线条于飘逸里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红绿交辉相映,大胆的色块冲击,非常抢眼。近看带着些许迷茫与不安,仿佛停滞不前;而远看,奔跑着的少女扑朔迷离般渐渐离开人的视线,与这黑夜的密林融为一体。也许虚无缥缈,模棱两可,就是画家想要传达给我们的信息——这个时代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让人困惑,有太多的不安全感让人想逃离却又无处可逃。
(如图五)重返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布面油画08年80×100cm
(如图六)安德鲁·怀斯最为著名的作品《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创作于1948年
还有一幅《兔子的诞生》,取材于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表现了女神维纳斯从爱琴海中浮水而出,风神、花神迎送于左右的情景。但在作品《兔子的诞生》中,画家把维纳斯左右两边的人全部去掉,水是污浊的水,女孩的神情惊恐,身体蜷曲,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害怕的情绪中,这与原作里的维纳斯羞怯和幽怨的的古典美,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这可以看出何多苓对于传统与现代关系的一种思考,反应了何多苓矛盾的世界观。
新作除了《兔子》系列这一类具有寓意性质的作品外,还有像《重返克里斯汀娜的世界》(如图五)这样的向回忆致敬的作品。画面远处虚掉的部分是怀斯1948 年的经典代表作《克里斯汀娜的世界》(如图六),是怀斯最有震撼力的作品之一。作品描绘的是患小儿麻痹症的克里斯汀娜拖着身子,在广袤空旷的玉米田中艰难爬行,画面里田地占去了全画的五分之四,远处的木板房和近景的荒草地,都是如此清晰地映入眼帘。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孤寂荒凉的气氛,因为是背对着观众的,我们只能看见克里斯斯汀娜的背影,因而无法捕捉到她的面部表情。而在不远处有一线天和木板房,或许那里就是残疾女孩心中的希冀,那就是她的全部世界。而那些在普通人眼里简直是太平凡不过了。到如今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我们终于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回望已走过的路,多少辛酸与泪水也只有她自己才能够知道。
纵观当今世界,物质文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着,作为艺术历史的无尽源泉的这个自然生态是改变了,但在整个艺术生命的河流里,我们回望何多苓的艺术之路,不正像克里斯汀娜曾经走过的路一样,何多苓依旧是逝者如斯,逝者如是。
1.吕澎,《艺术的历史与问题》,四川美术出版社,2006年.
2.王鹤《中国油画十家—何多苓》,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年.
3.何多苓《何多苓油画艺术》,天津杨柳青画社,2006年.
4.邹跃进《新中国美术史》(1949—2000)[M]湖南美术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