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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围城》中“比喻”的内指性特质及其艺术效果

2013-12-12钟国川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8期
关键词:方鸿渐围城特质

钟国川

论《围城》中“比喻”的内指性特质及其艺术效果

钟国川

钱锺书的《围城》被夏志清誉为“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亦是最伟大的一部”,《围城》的语言艺术极富感染力,其中形式多样、妙趣横生、极富创造性的比喻使文章内涵丰富,幽默有致。《围城》所用比喻与全书的风格特征和谐一致,具有幽默诙谐、寓庄于谐的特点,这些比喻在刻画人物形象和丰富文本内涵上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围城 比喻艺术 比喻的艺术效果

《围城》创作于20世纪40年代,钱锺书在小说中凸现了人生困境的主题。小说涉笔成趣,作者用讽喻的语言叙述了方鸿渐的漂泊际遇,借他的经历,广泛描写了处于特定社会背景下的形形色色的人和林林总总的事,在这其间寄寓自己深沉的哲学思考以及对人对事的态度。

钱锺书运用机智幽默、妙趣横生的语言,为我们上演了一出生动且极具现实意味的人生剧,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围城”中的人生。《围城》的语言艺术向来为人称道,其中的比喻艺术更是具有极大的魅力。这些比喻的类型多样,有引喻、借喻、明喻等等,其中喻体所蕴含的文本指向也包罗万象,深有其意;同时作者还将比喻与通感、双关、拟人、夸张等交错运用,形成了幽默诙谐、自然天成、不落窠臼的艺术特质,使描述的对象生动具体,描述对象的内质指向也合理、清晰。《围城》比喻具有内指性的特质,具体表现在:

首先在塑造人物形象上,比喻不仅使人物形象更立体,更具有生活气息,而且也使人物形象的内在特点的指向更具有隐喻性,为特定人物形象的变化做了潜在性的提示。《围城》是一部关于“人”的小说,其中对人的比喻描写占了绝大部分,小说中的比喻常运用于刻画人物形象上,特别是用于刻画女性形象上。《围城》对女性形象的比喻常带有讽刺意味。小说在描写鲍小姐形象时这样写道:“鲍小姐穿着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同船的男学生见了,有人叫她‘熟肉铺’(charcuterie),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真理’。”这里作者用抽象喻体(真理和局部真理)给实实在在的本体(穿的很少的鲍小姐)打比方,出人意料,起到了令人捧腹、出奇制胜的幽默效果,同时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比喻可以揭示人物内质的某些特征,可以隐约地表现出鲍小姐的风流与随性,为下文鲍小姐诱惑方鸿渐、最后抛弃方鸿渐的行为做了暗示。

又如作者在刻画写了“《给祖国姊妹们的几封信》和《亚洲碧血中之欧洲青岛》”的沈太太的模样时,将其定位为“生得怪样,打扮得妖气”,“她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壳行军热水瓶,像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嘴唇涂的浓胭脂给唾沫带进了嘴,把黯黄崎岖的牙齿染道红痕,血淋淋的像侦探小说里谋杀案的线索”。这里“圆壳行军热水瓶”似的眼袋、“多情的热泪”,既写出沈太太眼袋的大,也写出她眼泪的假,她的眼泪是储蓄的,不仅多,而且随时可以取,随时可以逢场作戏,这样几笔就勾勒出了她的做作和虚伪。作者又把她染上口红的牙齿比作“谋杀案的线索”,她的牙齿和谋杀案一样阴森和恐怖,这样的比喻新鲜贴切,褒贬分明,其内在指向的是一个庸俗、虚伪、做作的形象。小说后来写沈氏夫妇在上海沦陷后做了汉奸。有了前面这段描写作铺垫,他们后来投靠日本人的行径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围城》中,这样有嘲讽意味且直指人物内在特质的比喻俯拾皆是,作者将富有个性的比喻与描述对象的性格、心理、背景等联系起来,使其在小说叙述中露出点滴个性,以喻达意,丰富了表达效果。

其次,《围城》的一些比喻也深化了主题,揭示了人物的生存的困境,由物及人,直指人物矛盾的生存空间。如《围城》最后一部分内容,写方鸿渐和孙柔嘉吵架,之后孙柔嘉离家出走,方鸿渐独自一个人回到家中,此时孤寂、后悔、无奈等等种种心绪缠绕着他,这时“那只祖传的老钟从容自在地打了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当、当、当、当、当、当’响了六下”、“这个时间的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含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这样的结尾可谓意味深长,一个时间的落伍机器一直马不停蹄地往前走,而此时生活的环境却已物是人非,对方鸿渐来说,回国前,结婚前的很多幻想、很多希望都已经幻灭,此时连“钟”都在“俯视”甚至嘲笑着他的烦恼和困顿。而对孙柔嘉来说,这个时间机器也象征着他们爱情的“围”与“困”。文中曾写道:柔嘉道:“不错,我知道了很生气。——哦,我忘了,还有这只钟——”她瞧鸿渐的脸拉长,——给他一面镜子说“你自己瞧瞧,不像钟么?我一点没有说错”。这里明显地表现了孙柔嘉对“钟”的厌烦的态度,无论她怎么调、这祖传的时间机器都是走不准的,正如无论她和方鸿渐怎么努力,他们的爱情也存在着不能协调、不能同步的尴尬。作者用这样的隐喻,暗含了对他们的爱情和人生难于调和,却又难于摆脱的感慨。而这个时间的机器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用自己的最后的力气嘲笑着、见证着眼下发生的一切事情,可谓是作者对人生、对方鸿渐生活的现代社会文化与“钟”代表的传统世俗文化的对立与冲突的深切的关注,这样的隐喻于只言片语间,阐释了人与人、文化与文化之间的矛盾关系,揭示了作者的关怀和小说的主题。

最后,《围城》中“比喻”的内指性最突出地体现在对“围城”内涵的阐释上。文中“围城”的意蕴最早出自褚慎明之口:慎明道:“关于Bertie结婚离婚的事,我也和他谈过。他引一句英国古话,说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之后苏小姐也提到了“围城”:苏小姐道:“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不过,不说是鸟笼,说是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作者在小说中通过人物之口,道出了不同国界、不同文化都存在的对于“人”的困境的哲理性的思考,面对这样的困境虽然作者没有给出最终的解决的方法,但揭示是改变的前提,普遍存在的“围城”,与其将其看成一种矛盾,不如将其看成一种对待世事的心态,正确地面对这种困境,才有实现自己价值的可能,正如温儒敏所说:“整个《围城》就是这样,进城、出城、进城,好像这种‘进’和‘出’,不断重复的这个动作都是盲目的,受一种本能支配的,甚至可以说神差鬼使的,进来又想出,出去又要进,那么就是三个字:‘无用功’。好像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无用功。整个小说给人的一种感觉,如果你往深里分析,就说人生处处是围城,城外的想进,城里的想出,冲进去又出来。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整个人生,处处都是围城,但是每个人都是本能的驱使,要去寻找,要去寻梦,每个人都在寻梦,到哪一天你完全没有梦了,什么梦都没有了,特别清醒了,清醒得简直是那个境界一般人达不到,我看这也就没有意思了。”①这是对“围城”正面意义的阐释,小说通过对喻体“围城”内涵的阐释,传递了正确对待人生困境的哲理性的思考。在现实社会中,每个人的生活都会面临“进”和“出”的选择,都有可能处于“围城”尴尬中,但人之为人,都应有前进的目标、有追求的梦想,如果一味地将生命看成一场毫无意义的“无用功”,便不免会失去诸多人生探索的意义和价值。

小说“围城”的主题在比喻中实现,贯穿文章的始终,并内在地指向描写对象的人生机遇和社会环境,甚而超出小说之外,指向现实的社会人生,给每个处于特定时期找不到人生出路的人留下了无穷的思考空间。

可以说,《围城》比喻的运用切合人物特质,突出了小说的主题,在文中起到很大的作用。这些比喻蕴含反讽、悖论和滑稽,集知识性、意象化、幽默感和新颖性于一体,形象生动、耐人寻味。钱钟书以学者式的睿智的反讽深刻地刻画了人物形象,直指人物内心乃至小说内涵,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文学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笔。

注释

① 温儒敏.《围城》的三层意蕴[A]//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C].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9.

[1]钱钟书.围城[M].北京:三联书店,2002.

[2]钱钟书.七缀集(修订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5.

[3]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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