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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何士光乡土小说的创作特色

2013-12-12郭兴明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8期
关键词:梨花乡土作家

郭兴明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中国文坛,与东部主流文学遥相呼应,西部出现了一片乡土小说创作热。关于这个时期乡土小说的创作,学者丁帆认为:不论是“知青”叙事主体还是部分被叙述对象,他们都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被介入到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乡村生活中,不同地域色彩的自然景观、民俗风情和乡村生命,便以“他者”的身份进入“知青小说”的叙事空间,从而使部分“知青小说”具有了乡土小说的美学品性,也就获得了进入中国乡土小说论域的基本理由。[1]251

何士光就是该时期贵州乡土小说作家的杰出代表。他的作品既不像沈从文那样充满恬淡古朴的人情美,也不像冯文炳那样不卑不亢、诗意平和;何士光笔下的黔北小镇(青羊场、梨花屯),就像鲁迅笔下的故乡(鲁镇、未庄)——落后闭塞又颇不安宁。他的清醒和高明之处在于,在悲悯之情充斥当时文坛,大家历数各自悲惨遭遇和不灭的信念时,何士光却在“乡场上”找到了他要传达的时代之言的人物,在民间社会发现了又一时代的来临。具体来说,何士光乡土小说的创作特色在《乡场上》和《苦寒行》等作品中得到了清晰体现。

一、重视环境描写,剖析农民心灵

恩格斯曾经指出:“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2]462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必须建立在典型环境的土壤上,典型环境也需要人物形象来村托,二者互相依托;小说的核心是写人物,如果撇开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去描写人物,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环境描写是为了人物形象的塑造。

何士光笔下的梨花屯地处穷乡僻壤,交通闭塞,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冯幺爸、朱二爷等人对这一方水土的感情是复杂的。朱老大这个形象的刻画正是由于这片土地的特殊而显得丰满。由于小农经济意识的影响,朱老大只上过两年小学,对于新的时代生活,作为青年人却茫然无知,他的潜意识里就是一种不思进取的想法,等待着时局来改造自己。于是,他天真地认为,只要时代一变革,旧的一切都消失,所谓的华屋美食、荣华富贵就会光临自己。事实上,大的时代背景是农村已经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很多农民生产的积极性和自觉性都被调动起来。农村改革前,朱老大慑于村干部的权威,装模作样扛着锄头、挑着箩筐混工分情有可原。但是,当大家都在为自己干活的时候,朱老大却不去耕种自己家的责任田,整天依然游手好闲、漂游浪荡地混迹于梨花屯的大街小巷。可以说,朱老大已经被时代淘汰,人生已经病态,只一味地享受。朱老大是一个善于幻想的青年:坚决不干体力劳动,只想干不费力、不吃苦、赚大钱的生意;甚至幻想像田螺姑娘的传说一样,希望自家地里长出取之不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新时代已经到来,可是梨花屯青年人的思想依然受小农意识的束缚,然而真正束缚他们的,是环境的制约。假设朱老大类似的青年能够多读几年书,能够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会不一样的。因此梨花屯的乡民所面临的历史和心理的负担,是非常沉重的。

“梨花场”的一草一木都濡染着作家的心灵,启示着作家的艺术灵感和对日子的哲学思考,从而使作家情不自禁地寓情于自然,同时也借自然暗示自己对日子的理解。这种对生活的理解作家是通过细腻的心理刻画表达出来的,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倾注了作者无尽的感情,寄寓了作者对美好的生活理想的向往。作者通过描写 “梨花场”,塑造了朱老大、冯幺爸等一批丰满的人物形象。可见,他的乡土小说遵循了“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这一创作原则。

二、现实主义的笔法,精巧严谨的构局

何士光的小说多是用现实主义的创作原则,表现贵州乡民生活状态。代表作《苦寒行》通过对朱二爷父子生活的描述,深刻地揭示出20世纪80年代农村改革不能只是生产方式的变革,更应该关注于人物心理的变化。就像何士光所说的:读完作品,“回过头看着自己”是完全必要的。看看朱老大那空洞而顽劣的灵魂,反省一下我们自己,可能也在社会的舞台上演过种种闹剧。

英格尔斯认为:“无论一个国家引进了多么现代的经济制度和管理方式,也无论这个国家如何仿效最现代化的政治和行政管理,如何执行这些制度并使之付诸实施的那个人,没有从心理和行动方式,实现由传统人到现代人的转变,那么,这个国家的现代化,只是徒有虚名。”[3]从传统农民到现代农民的转变,朱老大一样的青年需要,每一个人在面对改变的时候也需要,这种转变的历程是一条漫长的路,它比从苦寒走向富足更艰难,走上这条路也是需要勇气和力量的。通过朱老大的现实人生,作者并不只是对病态人生、人性的揭露,而是要剖析滋生人性弱点的历史文化土壤,对制约人物形象的社会环境进行了多层次多侧面的烛照,这是作家俯瞰历史的气度的体现。但是,我们不能把朱老大仅仅看成是一个无能、懒惰而狡猾的特殊类型,这个人物形象寄寓了作者一种理想的现实意义,所以结尾处作者说:“我”似乎看见一个貌似朱老大的年轻砖工正在建筑工地上认真地工作,朱老大已经实现由传统农民向现代农民的转变。结尾的描写,作者明确回答了“朱老大要像他(砖工)那样,似乎还需要他过来的那些时光……”从整体上看,作者期待改革时期的青年能正视现实、正视自己,认清道路的艰难漫长,从而增强改革带来的压力。

《乡场上》作为何士光的成名作,作者也使用了现实主义的笔法。“《乡场上》急切地要为农村生活的深刻变革作一次说明:生产关系的变化深刻地改变着农村的社会状况,并且只有生产关系的变革才能改变这种疮痍满目的社会状况。这种观念是从生活和科学两个方面获得的,因而是正确和有意义的。”[4]541在作者看来,找出真善美与假恶丑的一个横截面,表现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就可以透视出农村生活的变化。在这个小小的横截面中,作者把人物置于冲突之中,开篇就用倒叙的方法,告诉故事的结尾,由结局到发生到高潮,其中穿插着必要的场景描绘和适当的安排和对话,旨在围绕和突出主题,一一力求精确。作品从得出的生产关系变化改变农村社会关系的变化这个观念出发,对生活去进行高度的概括,描绘出冯幺爸这样一个人物形象,使作品产生了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而又不露斧凿痕迹,远远超越了那些 “为了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的东西,为了席勒而忘掉莎士比亚”[4]542的平庸作家,超越仅仅为了配合宣传党的政策,便单纯把作品处理成一种现成的、程式化的标准化的工序一般的作品。

三、通俗的乡土语言,浓郁的乡土情怀

汪曾祺说过:“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附加的,可有可无,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小说的语言是浸透了内容的,浸透了作家思想的……”[5]研究作家作品,除了重视内容之外,不可忽视内容的载体——语言。语言不仅是文学作品优美的源泉,而且还是核心组成部分。不同作者的语言风格是异彩纷呈的。而语言的地域色彩非常明显,不同的地域方言就体现了作家不同的创作风格。何士光是地道的贵州人,加上在黔北小镇上的教书生涯,使他耳濡目染了许多农村的习俗。小镇上的山水、风俗、人事、人情,自然是烙在了心底,在他的作品中也必然会流露出贵州的乡土语言。何士光也正是通过这些通俗的乡土语言来表达对贵州的乡土眷恋。

作品的叙述语言体现了黔北人说话的简洁明快、诙谐生动。“就收那么几颗,不够鸦雀啄的”、“一滴露水一叶草”,类似的语句让读者读起来亲切易懂,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读者仿佛置身于黔北雾岚沉沉之山村。“嘴角烂了,粘湿着口水,胸膛风箱一般的,呼出浊重的气息……一钵饭很快就陷下去了。”这些句子生动而深刻地揭露了朱老大阿Q式的生活状况,让人忍俊不禁,但又让我们完全明白那笑中的辛酸,笑中的沉重。另外,作品中人物对话非常个性化。曹支书在处理村民之间的矛盾时:“你真在场,就说在场;要是不在,就说不在!就是说,要向人民负责:对任老大家,你要负责;对罗二娘呢?你当然也要负责!——你听清楚了?”表面上,曹支书是在主持公道,行使他作为父母官为民做主的权利,他似乎并未偏袒哪一方,可语气之中,他却给冯幺爸施压,暗示冯幺爸注意事态的轻重缓急。瞧!这就是梨花场上活生生的一群人。

具有乡土味的乡间俗语、俚语的灵活运用。玉生嫂把钱兜在“围腰”里,“围腰”就是“围裙”;“管他咋个喊”是“随他怎么叫”的意思;“那边的妹儿,水色好得很”,“水色”就是“相貌”;等等,这些言语言简意赅,通俗明了,充满泥土气息。此外,黔北方言中的“儿”化音也被作家运用得炉火纯青,通篇常见 “妹儿”、“娃儿”、“幺儿”、“狗儿”等,加上那些常用的方言语气词“哟”、“咹”使得这些方言词汇的运用灵活而不晦涩,它们表达了何士光悠远的乡土情结的同时,又使作品充满了浓厚的乡土气息。鲁迅说过:“文艺作品越有地方色彩,就越有国际化。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6]何士光乡土小说颇具地方色彩的语言风格,亦将会使他的作品更加异彩,从而引起更多的注意。

综上,何士光乡土小说独特的艺术风格在于:注重环境描写,剖析人物心理;用精巧严谨的布局来组织全文,用现实主义的笔法进行批判;用乡土文学的基本思路,描写黔北山区的乡土乡音。可以说,何士光的乡土小说在继承了先辈蹇先艾乡土文学成就的基础上,代表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贵州这片土地上乡土文学的发展成就。

[1]丁帆,等.中国乡土小说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英格尔斯.海南现象[N].生活周刊,1988-2-28.

[4]庄汉新,邵明波.中国20世纪乡土小说论评[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7.

[5]汪曾祺.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A]//汪曾祺.汪曾祺文集·文论卷[C].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

[6]鲁迅.致陈烟桥信[A]//鲁迅.鲁迅书信集·上卷[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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