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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权文化屏风上的绣鸟
——析《檀香刑》中女性人物的生存状态

2013-12-12黄瑛李艳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6期
关键词:檀香刑檀香小脚

黄瑛 李艳

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主要故事情节十分简单:戏子孙丙抗德,被孙丙女儿眉娘的干爹钱丁抓起来,让他的亲家赵甲施檀香刑。作家莫言以极具民间特色的语言,以20世纪初期中国“高密东北乡”为背景,生动地再现了中国那段兵荒马乱的历史,包括德国人在山东修建胶济铁路、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慈禧太后仓皇出逃以及清政府派袁世凯镇压义和团运动等。在《檀香刑》中,莫言借助那种看似非常传统的文本结构,将小说的审美内涵延伸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内部,使古老文明掩饰下的伦理道德体系再一次受到尖锐的审视。

在中国几千年的伦理道德体系中,始终贯穿着一种强大的力量,那就是男权。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男性始终占据主导地位,掌握着所有的社会资源,甚至主宰着女性的命运。而女性面对强势的男权文化,往往只能选择依附于男性,很难逃脱被物化、被束缚、被奴役的命运。读《檀香刑》,我们似乎听到了一片喧哗之声,在一片喧哗中,我们可以看到两位栩栩如生的女性人物——呐喊着以无惧的气势挑战整个男权体系的眉娘和低眉顺眼心甘情愿屈从依附于男权的钱夫人。然而透过这一片喧嚣细细品味,我们会看到立于其后的男权的屏风,它深沉地寂静着,包围着这一群喧闹的人们,也包围着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女性,她们在男权的屏风内扑闪,最终成为屏风上的两只绣鸟。

一、眉娘—— 一只羽毛艳丽的天堂鸟

眉娘是《檀香刑》中最让人难忘的女性形象,她貌美如花,聪明泼辣,却因为一双大足不符合男权社会病态的审美需求,嫁给了懦弱无能、智商低下的赵小甲。但眉娘不愿困守在这种无爱的婚姻中,她爱上了干爹钱丁,为了追求自己的爱,她义无反顾,无视男权社会的一切伦理道德,野性而又叛逆的眉娘以这种畸形乱伦而又单纯炽烈的恋情表现了对男权世界和封建伦理的挑战。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小说中,尽管莫言盛赞了眉娘这个勇敢而倔强的女性以及她破毁男权传统的大胆行为,但是我们却也悲哀地看到,在旧时的男权中心社会,她仍不自觉地沦为了男人的附属品,甚至是生育的工具。

眉娘与钱丁的爱情无疑是《檀香刑》中惊心动魄、如火如荼的一章,然而,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情呢?

在“眉娘浪语”一节,莫言写道:“大老爷,俺豁出去一个比苏州府的绸缎还要滑溜、比关东糖瓜还要甜蜜的身子尽着您耍风流,让您得了多少次道,让您成了多少次仙,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俺爹一马?你为什么要跟那些德国鬼子串通一气,抓了俺的亲爹,烧了俺的村庄……”

眉娘的这段表白让我们看到她和钱丁的所谓爱情,实际上更多的只是肉体的吸引,她们并没有心灵的碰撞和情感上的沟通,更没有共同价值观的认同。以至于在最后关头,钱丁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甚至和德国人一起抓捕孙丙——眉娘的父亲,义和团的首领。对钱丁来说,眉娘实质上是男权社会中的 “被看对象”和“欲望对象”;而眉娘的反叛,也只是身体的反叛,她骨子里依然被男权的传统所左右,她虽然勇敢地背叛了与小甲的婚姻,但她却又在依赖另一个男人——钱丁,在解救父亲一事上,一开始她也本能地寄望于钱丁。因此,和所有的封建女子一样,尽管她可以摆脱对一个男性的依赖,却依然无法摆脱对整个男权的依赖,无法摆脱男权社会背景下女性的奴性心理。

男权社会下女性对男性的这种盲从和对自己的贱视和自我奴化在“比脚”一篇中尤显得淋漓尽致。

莫言写道:“夫人似乎是无意地将长裙往上撩了撩,显出了那两只尖尖的金莲。身后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赞叹之声。夫人的脚实在是太美了,大脚的眉娘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当眉娘以原来自信的相貌面对一双小脚时,她连夫人的容貌都没看清就彻底败下阵来了。封建社会小脚文化的实质是男权对于女性的一种变态束缚,同时也反映了女性对男性的追求和依附,小脚文化迫使女性拼命地按男性的审美标准去完善自己,以博得男人对自己的青睐和选择。正是小脚所带来的性别氛围限制和制约着女性,培养了女性对男性的盲从和对自己的贱视。眉娘的脚虽未被缠,但她的整个精神和思想却被牢牢缠在了男权统治的桎梏中。

如张爱玲在《茉莉香片》中写的:“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艳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她,如同那时代的许多女性,注定了就是绣在男权这块屏风上的鸟,逃不掉更不能逃。

二、钱夫人——绣于屏风的白鸟

在《檀香刑》中,如果说眉娘是艳丽的、张扬的,有点颜色的,那钱夫人便是屏风上一只朴素的、安静的白鸟,她安静地立于男权的屏风之中,默默忍耐、坚持,最后羽毛暗了,被虫蛀了,死在那貌似华丽的屏风上。钱夫人有着显赫的家世背景——曾国藩曾文正公的外孙女。在宴请乡贤的筵席上,一道家传名菜——翡翠白菜恰到好处地表现了钱氏大家闺秀的教养。然而,这显赫的家庭背景却未必为她带来了作为女人应该享有的幸福。钱丁和她成亲,更多的是仕途的选择,是与曾家联姻的虚荣。同时,显赫的家世也使钱氏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她恪守“存天理、灭人性”、“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等男权社会的传统观念,因此注定只能被关在闺门之内熬尽人生。尽管莫言描述她“有满腹的计谋偌大的学问,如果是个男人早就成了封疆的大员当朝的大臣”,然而她却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最后只能用生命去诠释知识分子在国难当头时的气节。而她那双被浓墨重彩描绘的小脚——既限制她的自由,又摧残着她的身体——却被她看做是优雅高贵的象征,体现她高尚的地位和规范的道德举止。在丈夫倾情于眉娘后,她也选择用她的那双小脚去击倒“小三”眉娘,巩固自己的婚姻和地位。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有着良好的学识修养和一双尖尖的“三寸金莲”,钱夫人无疑是男权社会中的理想女性,也是饱受封建礼教荼毒的广大女性的榜样。然而,相较眉娘,她却更隐忍,沉默和被忽视,这样的反差,更深刻地体现了那个时代女性们被轻贱的状态、社会生活的弱势和女性立场的缺失。而《檀香刑》中一再提及的“小脚文化”把女性的这种毫无地位的处境描述得更加淋漓尽致。面对荼毒女性的“小脚文化”,面对相貌平平的钱夫人的“三寸金莲”,鲜活泼辣的眉娘瞬间一败涂地,自信与斗志消失殆尽。在封建时代强势的男权文化氛围中,女性想作为独立和完整的个体生命而存在是完全不可能的,女性只能作为男性的附属品,通过迎合男性标准,成为“被看对象”和“欲望对象”才能获得男权社会中的所谓“价值”。不管是放浪泼辣如眉娘,还是内敛贤惠如钱夫人,都如同那只绣在屏风上的鸟——无法掌握自己的荣辱和命运,只能以男人为中心,去追求精神情感的满足和自我价值的实现。但是,她们找到的、实现的是自己真正的人的价值吗?

三、结语

在《檀香刑》中,眉娘追求自由、敢爱敢恨,但也仅仅是获得了身体上的性爱解放。她其实和钱夫人一样,并未真正走出男权中心的樊笼。由于中国封建社会男权文化对女性在社会生活、家庭生活中的层层束缚,在精神上、思想上,她们都只能屈从于传统男权社会的意志,不断调整自己去迎合男性角色。就算她们可能挑战反叛某一位男性,但绝不可能挑战、战胜整个男性世界,就像一只被绣于男权屏风上的鸟,永远也不可能遨游于男权之外,这也正是中国旧时代妇女的悲剧命运之所在。

[1]莫言.檀香刑[M].昆明:作家出版社,2001.

[2]张爱玲.张爱玲全集 01:倾城之恋[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3]温伟.莫言与福克纳情爱小说解读[J].高等函授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4):17-18.

[4]胡和平.论莫言小说中叛逆女性形象[J].文史博览(理论),2009(9):16-19.

[5]常精彩.小脚与中国妇女——浅析脚的解放与人的解放[J].井冈山医专学报,2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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