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翎笔下的重庆书写
2013-12-12杨静
杨静
抗战时期,重庆成为文化的大后方,成批的出版社、报纸期刊、文艺团体以及作家等纷纷迁移,到重庆聚集,使得抗战时期的重庆文学呈现出一片大繁荣的景象。一批批文人带着不同的理想以及目的来到重庆并且在这里成长起来,姚雪垠、路翎、靳以等都在那个时代里触摸着最敏感的时代神经,将对时代的思考与个人的境遇结合起来,创造出不同的重庆叙事风格,路翎就是其中一个十分有特色的重庆形象的叙述者。他从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出发,有呐喊,有哀叹,更多的是一种反思,进而以个人体验化的经历完成对重庆的理解。
一、个人经历与见识对于重庆书写的影响
20世纪40年代初的时候路翎从南京流亡到了位于重庆远郊的北碚,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八年的时间,可以说路翎很大一部分的人生经历和感悟都是在这个时间里成熟起来的。重庆这座城市,在路翎的小说里,多以旷野、矿场、乡场等形象出现,因为在路翎生活的北碚,从地理位置上说是一个位于嘉陵江边、依山傍水的地方,但是在路翎的笔下,它更是一个集农村、矿区和城镇于一体的地区,荒芜杂乱。我想这是来源于作者对于生活的现实关照,在这样一个地区和环境之下,路翎与当地的矿工、农民、知识分子、流浪者、船夫等都有接触,这就为他作品的深入和展开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对于他理解重庆的一部分特性也提供了帮助。例如他写的《家》、《祖父的职业》、《何少德被捕了》等作品就表现了矿工的悲惨生活以及自发斗争,后来在1942年写出较为成熟的作品《饥饿的郭素娥》,从对人物的身上看出路翎对于当时重庆的特殊地域之下的人物所展现出来的特性,对于重庆特性的研究有很大的作用。
可以说,路翎在重庆的生活,影响着他对重庆的书写态度和方向。这样的经历和见识使得他有一种因地域性差异和时局的不同而产生的敏感性,使他越来越以极大的热情去进行现实关怀,用一种理性的态度来思考重庆当时的一种人的生活状态,从这种生活状态中可以看出他对于重庆这座城市的解读和对苦难的审视。
二、路翎笔下边缘人的重庆映像
因路翎生活的地域环境以及眼睛所能观察到的生活,决定了他笔下的世界是一个小人物聚居的重庆边缘人世界,他用小人物的生活来表达最深的情感和最努力的探索。边缘人的生活很多时候更真实地反映了生活,而且当时大的历史变动对于小人物命运的摆弄才更显得悲凉。但是路翎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呈现历史真实的部分,而是发出了自己生命的呼喊。他自己说:“我希望告诉我设想为我的对象的人们,我希望我们都能够真的知道,是渴望着这个民族和他们自己新生的人们,就必须得有怎样的精神和勇气。”①在他笔下,小人物用热切的心和强劲的生命力在呼唤着光明的到来,这是他所传达出来的一种精神力量。
路翎笔下的重庆,有着深深的他生活过的北碚地区的特点。他笔下的重庆北碚好似一幅具有浓重色彩的图画:那是一个以旷野、矿区和乡场为主的世界,那里有矿工、农民、船夫、小商人和恶霸等各色人物。“这个阴霾蛮荒的旷野卑微、杂乱、荒芜,充满了在社会灾难和沉重的精神奴役创伤挤压之下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生命的呻吟和呼啸。”②正是因为小人物,在苦难面前才会察觉生命的压抑和弱小,而越是被压抑的就越是有着生命强有力的呼啸和反抗。这样的小人物刻画体现着一种在抗战时期所需要的一种抗战力量和民族精神。
在路翎的小说中还描述了一批具有典型性的“重庆下江人”边缘形象,所谓“下江人”即本地人眼中的外地人,因为重庆作为战时的陪都,不仅是前方战斗者的根据地也是流亡者的战时家园,很多外地人流亡于重庆,被当地人称为下江人。路翎不断使用这个概念来表现这样一个群体在重庆的生存状况,例如《程登高和线铺姑娘的恋爱》中说:王老幺是向一个下江人便宜买的;而《棺材》中也有说:那些下江人太蠢,不知道;《中国胜利之夜》也有所表现;另外在《黑色子孙之一》、《财主的儿女们》、《饥饿的郭素娥》、《卸煤台下》中都有所表现。路翎笔下的这些下江人形象,代表了一定的战时情况下人的生存状况,他们以一种“流浪者”的姿态出现在路翎的笔下,表达一种对于家园安宁、生活和谐的强烈愿望,表达不同省份的下江人在重庆与重庆本地人之间的一种相互融合、相互影响的可能性。在这种可能性的建立之上,是整个中华民族的统一和发展的愿望,这样的“家园意识”可以说有作者对于重庆当时的战争状况的表现以及对于整个中国命运的关切。
三、生命的“强力”——重庆地域里的小人物特性
路翎将重庆刻画成一个蛮荒的同时具有爆发力和巨大潜力的城市,这是他书写重庆的一个重要特色。这些爆发力从何而来?我在想,就是从路翎的笔下那些小人物身上所具备的沉默或者隐藏的巨大的生命能量而来的。路翎与巴金、张恨水等笔下的重庆所不同的就体现在这一点上,巴金主要刻画的是一个华美而有些凄凉的重庆,张恨水则把重庆描写成一个浮躁的容易迷失自己的怪异世界。不同的作家在面对一所城市的时候,所关注的点不一样,对一个城市的解读也是不一样的,这与作家的个人特质和经历是有着极大的关系的。而对于路翎来说,在他解释《饥饿的郭素娥》的时候说过:“我企图‘浪费’地寻求的,是人民的原始强力,个性的积极解放。”③
在他的笔下,有着原始强力的人多是一些苦难的平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小人物,正是在小人物身上进行这样的特性刻画,一方面表现了作者自己对于重庆这所城市体现出来的地域精神的展现;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将原始强力的挖掘指向个性解放,强调个体生命的斗争和反抗在抗战那样一个特殊历史时期的重要意义。他说:“‘人民的原始强力’是什么?它就是反抗封建束缚的那种朴素的自发的也就常常是冲动性的强烈要求,是‘个性解放’的那阶级觉醒的出生带血的形态。”④路翎笔下饥饿的郭素娥就是典型的重庆地域之下的具有“原始生命强力”的形象。
郭素娥逃荒中遇到劫匪,后又被鸦片鬼刘寿春收留,备受粮食与性的双重饥饿,当她觉醒了意识到生命的欲望以及向往之后,她说:“我时常想一个人逃走到城里去。”⑤她不惧怕黑恶势力,用自己的力量去报复张振山,拼命反抗命运施加给自己的一切,这一种要求个性解放的反抗力量集中体现了她身上的固有的原始强力。虽然这种原始强力仅仅表现在个人对于环境的反抗,并不能从根本上解放自己,但是对于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他们身上所背负的沉重的历史负担,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积极的斗争精神却是最具有时代性的。
这些小人物的生命强力,体现出生活在重庆地域里的人物特性。当郭素娥强烈地爱上了张振山以至于到了疯狂地步的时候,任何暴力都不能使其妥协,直到她将死的时候仍然叫喊着:“我是女人,谁敢动我!”在这个时候,她生命的强力发挥到了最大的地步,虽然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强劲的生命力却是震撼人心的。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重庆这所城市在路翎笔下强大的爆发力和潜在的生命能量,其实都是通过像郭素娥这样一些小人物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最大化生命力的个性特征寄托出来的。
四、小结
这种对于小人物的原始生命强力的叙事特征和表现方式对后期作家的重庆书写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例如当代作家虹影的重庆书写中就对此主题有所表现,《饥饿的女儿》中自由野性原始力十足的母亲形象,可以说多少都受一点路翎的影响,当然如果这是一种巧合,那么也就更加明确地体现出一种对于重庆的地域特色的真实展现。对于重庆这座城市的文学想象,在不同的作家笔下呈现出不同的特色,由过去到现在的演变不断地在继承中有所发展,可以说借助于想象的力量,每一个城市的印象都是虚实相生的。路翎笔下的重庆小人物有着重庆地域和历史环境的影响,有着鲜明的“重庆性格”,生命的强力表现可以说是真实重庆的一种显示,当然也一定有作者的某种寄托和想象。
注释
① 唐湜.路翎与他的《求爱》[A]//杨义,张环,等.路翎研究资料[C].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3.
② 尹莹.路翎笔下的重庆“边缘世界”[J].安徽文学,2010(11).
③ 路翎.路翎文集(第4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5.
④路翎.论文艺创作几个底基本问题[J].泥土,1948(6).
⑤ 路翎.路翎文集:第3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5.
[1]唐湜.路翎与他的《求爱》[A]//杨义,张环,等.路翎研究资料[C].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3.
[2]尹莹.路翎笔下的重庆“边缘世界”[J].安徽文学,2010(11).
[3]路翎.路翎文集:第4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5.
[4]路翎.论文艺创作几个底基本问题[J].泥土,1948(6).
[5]路翎.路翎文集:第3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5.
[6]张鸿声.“文学中的城市”与“城市想象”研究[J].文学评论,2007(1).
[7]杨义,等.路翎研究资料[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