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骗术遇见老赖,生意场上的江湖恩仇
2013-12-05
恶意拖欠货款,报警遭遇闭门羹
生意往来中,各种各样的骗子、骗术和骗局固然让人恼火,而刻意赖账,恶意跑单的“老赖”更让人头疼。一旦有一天,骗术和老赖出现在一个场合,故事就会比较精彩。
有一阵子,学习机和复读机很红火,盛况不亚于当年的影碟机。原本在市场发育初期,老刘就接触过这两样产品,但对这种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却又卖价奇贵的产品不太看好,因此没有多加理会。没想到人民群众望子成龙心切,竟然愿意花大价钱买这些东西。
市场的红火映衬着老刘的失落,把自己的想法凌驾于市场之上,真是要不得。想想吧,手上的股票刚刚割肉,立马就拉出一个涨停板,谁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好在老刘坚强,非但经受住了打击,还能化悲痛为力量,本着亡羊补牢的精神,迅速组织人力物力财力,在最短时间内开发出了整套复读机模具。
由于动手太晚,等模具做成后,主流市场已经被人占领,像老刘这样步人后尘拾人牙慧的,打进大型电子厂已宣告无门,只能和一些山寨厂打交道。所谓的山寨厂,并无明确界定,应该是指那些规模小、设备少、地处偏僻、不受约束的小型工厂,这种工厂说开张马上开张,说搬走立即搬走,说关门立刻关门,来无影去无踪。和这种工厂打交道一定得有原则,且多加小心,否则就得吃大亏。
话说复读机模具开发成功后,打进大厂已然无望,老刘就在专业报刊上打出广告。好在市场红火,东西并不愁卖,很多山寨厂家循广告找上门来要求供货。一时间,老刘的复读机竟也产销两旺。
女友见此情景开心不已,道:“看来你这猪头决策正确,照这样干下去,前途无量。”
和老刘打交道的山寨厂中有家老板姓曾,此人年近四十,看上去一副精明利落的样子。曾老板在报纸上看到广告,给老刘发来传真,要求供货3000只。因为之前有过上当受骗的经历,因此这回老刘强调现款现货,曾老板爽快答应。秘书和司机送货过去,果然收到现金30000元。
很快,曾老板的第二单、第三单接二连三地来了,还是3000只,还是货到付款。几单生意后,对方提出了要求,说要货款月结30天。
这有点让老刘为难。所谓的月结30天,就是这个月的月底,支付上个月的货款。老刘女友听后坚决不同意:“不行,被他压住货款,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老刘则考虑,和对方已经有过几笔生意,感觉曾老板生意还算顺利,人也还算爽快。其二,现款现货的规矩之前已经被台湾商人打破,同行里也已经有人开始做月结,如果自己不同意,客户可能就要流失。于是,老刘点头答应。
后来,曾老板的要货量逐渐增大,如此滚动半年之后,未付款不知不觉累积已有20万。女友天天在老刘耳边唠叨,赶紧电话催款。
老刘不耐烦道:“做生意要大气一些,像你这样成天疑神疑鬼怎么行?和别人约定的借款时间还没到,你现在去,人家能给你吗?曾老板不要货并不代表他要跑路了,还是等月底再说吧。”话虽这么说,老刘心里还是很忐忑。
到了月底,秘书打电话过去,曾老板巧舌如簧,说手头有点紧,缓一缓吧。
女友听闻,叫道:“怎么样,我说这个老板想赖账吧,你还不信。”
老刘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但还是道:“谁做生意没个难处,缓一阵子就缓一阵子吧。”
过了一阵子,秘书再打电话过去,曾老板说话就没那么好听了,推三阻四,一会儿说在上海出差,一会儿说在北京办事,总之就是不在深圳。还说等回深圳后,立马结清货款。
老刘只好耐着性子等,只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动静,老刘亲自打电话过去,哪想曾老板干脆就不接电话了。老刘这才明白,女友没错,曾老板真的是想赖账了。
女友大叫:“怎么样?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曾老板不是个好东西。现在20万货款在他手上,如果收不回来,我看你拿什么付材料款。”
老刘挨了数落,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带着司机和秘书杀到曾老板的厂里去。曾老板所谓的厂子就是一偏远工业区边上搭建的铁皮棚,不过三四百平米。本来,老刘觉得自己的场面已经够寒酸了,没想到曾老板更加不堪。看来,穷人的确是不能和穷人打交道。
倒霉的房东满面愁容,原来曾老板还欠他三个月房租没交,连这几个月的水电费都是房东代交的。
老刘空手而归,郁闷之极,秘书说,请外面的讨债公司吧,不用预付费,货款收到后提成百分之四十即可。
老刘沉思半天,不同意。倒不是心疼这笔费用,讨债公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旦出事,自己作为雇主,脱不了干系。别最后钱没要到还惹上官司。此外,讨债公司既然不是正规公司,他们要是把要到的钱卷跑了怎么办?
老刘思来想去,只好到派出所报案。接警的警察听老刘介绍完大致情形,道:“现在对方认账,只是没有按时付款,这属于违背合同约定,理应归入经济纠纷,而经济纠纷警方是没法介入的。你可以去法院起诉,走诉讼这条路。当然了,如果牵扯诈骗则另当别论。”
“可是,曾老板厂子已经停产了。”老刘不依不饶,“而且他人也已经搬家了,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对方工厂有停产的自由,老板也有搬家的自由,不能因为停产和搬家,就判定对方诈骗,得有事实和依据。”警察说。
老刘摇头苦笑道:“他欠钱不还,连电话都不接,这就是事实和根据。打官司,想都不敢想,现在去起诉,判下来也要半年后了,就算打赢了官司,怎样执行,谁去执行,这都是问题。最后能不能拿到钱还得另说,既劳民又伤财,这样的官司谁愿意打。”
警察回答:“这起事件目前只能定性为经济纠纷,很抱歉,我们没法介入。”
老刘很无奈,但依旧在坚持:“曾老板手机还没停机,就是不接电话。如果派出所能立案,就能到电信局调出话单,还能手机定位,找到他人就很容易了。”
“不能立案我们就不能介入,就不能对人上手段,到电信局调话单需要一定的手续,不是说调就调的。警察说。
这么简单的事情,派出所却不能办,还讲出一大堆道理来,老刘郁闷至极,心想算了,还是找讨债公司吧,他们有的是办法。
谁知老刘还没找到讨债公司,讨债公司的人就先找到他了。
老刘并不愿得罪女人,但事关切身利益,只能如此
那天下午直到4点以前,老刘的工厂一如既往的平静:工人们在车间各自的工位上忙碌;办公室里,秘书翻着时尚杂志,眼里满是对奢侈品的向往;老刘呢,则一边看着报价单,一边按着计算器。
大约4点钟,咣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两个男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这两人一瘦高一矮胖,瘦高者身穿黑色西装,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金链子,手戴明晃晃的金表,腋下夹着手包,一副大哥派头;矮胖者从头到脚全套阿迪达斯,也是黑色的,手上拿着一卷报纸。看扮相,毫无疑问,这两位是“道上”的朋友,看神情,正应了那八个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老刘惊诧莫名,自己为人尚算谦和,遇事也还忍让,从不过问江湖是非,怎么会招来这么一帮人?一定是他们找错了人。如今这世道,打人听说都有打错的,找人找错了有什么稀奇,要知道,整个工业区有大大小小几十家厂呢。
“你是刘老板吧?”瘦高的小胡子问。
对方指向明确,就是冲自己来的。老刘不由自主站起来,努力挤出一张笑脸:“我是,二位有何贵干?”
小胡子使了个眼色,矮胖的光头二话不说,从报纸卷里抽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片刀,猛地砍在办公桌上,用力之猛,刀刃竟然吃进台面。片刀立在桌上,微微颤动,嗡嗡作响。
老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血色全无。就在光头挥刀砍桌的同时,秘书发出一声尖叫:“啊——”分贝之高,把包括老刘在内的三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这儿没你的事,你出去吧。”老刘说。对方如此大动干戈,不管所为何事,定然跟秘书无关,没必要让她陪着受这份苦。除了保护秘书,老刘还有一点奢望,这秘书要是灵光一点,出去以后纠集车间里的员工过来解围就好了。老刘并不指望员工为自己拼命,人家拿那点工资,没有为老板拼命的义务,过来围观就行,围观就是力量。
秘书不敢马上就走,她可怜巴巴地望望光头,又望望小胡子,见二人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得到大赦一般,蹑手蹑脚出去了。秘书这一走,就再也没有进来。晚些时候老刘才知道,那天下午,对方来了一车人,足足十几个,大门、车间、仓库、甚至厕所都有人看守,小工厂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被他们控制住了。
“刘老板,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秘书出去后,小胡子又问。
“不知道。”老刘苦笑着摇摇头。
“好好想想。”光头从桌上拔下片刀,用手在刃口上比划了几下,阴阳怪气地说,“这东西顺手得很,今天开不开荤,你刘老板说了算。”
听到这话,老刘不由得双腿打颤。
“认识张老板吗?”小胡子再问。
“张老板?”老刘有点迷糊,“哪个张老板?”
小胡子从腋下夹着的手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拍在办公桌上:“看看这是什么。”
老刘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刘老板,贵厂所欠款项委托此人清收,见条即付。中力张小姐。
这下老刘明白了。
张小姐全名张茜,在圈内,她是赫赫有名的女强人,白手起家的典范,以泼辣、胆大、有魄力著称。不幸的是,老刘跟张茜有些债务纠纷,要把这事说清楚,还得从张茜的发家史讲起。
张茜多年前是某省城国棉某厂的纺织女工,30岁那年光荣下岗,之后生活没有着落的张茜被迫到舞厅以跳舞为生。没多久,在警方的一次扫黄行动中张茜被当场抓获,判处劳教一年。劳教期满,张茜直奔深圳,经人介绍,进到夜总会坐台。
下海三年,张茜换场几何,遇人无数,眼看人老珠黄,青春不再,终于在危急关头抓到救命稻草,成功傍上一名六十多岁的田姓台商,于是就此告别夜总会,上岸做了田老板的秘书兼情人。田老板在东莞长安开有一家名叫“中力”的公司,专司数控机床销售。
珠三角对数控机床需求极大,进口机床虽然好用,但价格太贵,国产的既不好用,价格也不便宜。来自港台的业内人士瞅准这个商机,从内地机床厂订购床身,配上走私来的日本工控机,堂而皇之地生产出物美价廉的数控机床。田老板销售的正是这类货色。
可惜的是这田老板做生意实在不咋地,公司开了多年一直没有大的起色,于是便有些心灰意冷,加上年龄日高,思乡之情日增,遂决定收兵。临走,将生意合盘送给张茜。
有人猜测,一定是田老板留了不少钱,不然张茜一个外行,凭什么能把生意做起来。每当听到这样的说法,张茜都不厌其烦加以澄清:“你们以为姓田的给我留了很多钱是吧,说出来不怕笑话,只够三个月吃饭。”这话是实情,可也有失偏颇,因为张茜从田老板那里继承的,除了少得可怜的资金,还有渠道跟人脉,这可是花钱也买不来的。
实事求是讲,生意上,张茜还是有些天赋跟手段的,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把一副半死不活的烂摊子做得风生水起。那么,她成功的秘诀在哪里呢?
两点:一是给销售人员高额提成;二是敢于放贷,搞分期付款,并且无须抵押。这两点都是田老板主政时所欠缺的。分期付款无须抵押的做法迎合了小工厂的需要,这样做当然有风险,但随之而来的,除了风险,还有市场占有率以及利润。
老刘付12万首期,从中力购买了一台连本带息总价为30万元的加工中心,双方约定,每月还款15000元,一年还清。半年过后,机床出现质量问题,床身在切削时发生抖动,导致工件尺寸精度和表面光洁度不够。此时尚在保修期内,中力的工程师过来调试了几次,问题并没有解决。随后中力提出,继续维修需要额外加钱,上门一次收费2000块。老刘自然不肯答应,中力便停止了维修,几十万的设备就此成了摆设。老刘大怒,索性停止付款,双方僵在那里。
此时,中力手握主动权,老刘则相当被动。原来,为了防止客户跑单,机床操作系统里装有计时器,以30天为一个周期,到了付款日,机床自锁不能工作,中力在客户付款后方才解锁,然后重新设定30天时限到下一个付款日,以此类推,直到余款付清。为了不耽误生产,老刘只好把工件外发加工。
经由同行牵线,老刘与另一家公司的资深维修工程师接洽,以1万元的价格邀其上门维修。在主轴更换了进口轴承后,机床完好如初,同时,老刘也掌握了解锁方法。在这场拉锯战中,主动权到了老刘这边。
到了付款日,中力照例派人过来收款,老刘一文不付,前来收款的人只能无功而返。于是张茜亲自打电话给老刘,软硬兼施,要求继续付款,而维修之事只字不提。此时,尚有6万余款未付。老刘的态度是付款可以,但得把维修费用1万元连同加工费用2万共3万元一并扣除。张茜不肯让步,双方再次僵持不下。
就这样,三番两次的交手,老刘始终不肯退让,张茜气急败坏,撂下一句话:“老刘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好,等着就等着。”老刘也不客气。
说实话,老刘并不愿得罪这样一个女人,但事关切身利益,也只能如此。张茜放话后,老刘很是紧张了一阵子,可等来等去,对方却一直没有动静。老刘绷着的心松弛下来。老刘天真地以为,过段时间大家怒气消解,双方各让一步,这事也就了了。没曾想到,张茜竟然说得出做得到,请来道上的朋友插手生意纷争。
所谓“酒壮怂人胆”,但最终决定与酒无关
小胡子把纸条放回手包,说:“张小姐告诉我们,你欠她12万。”
老刘一下就懵了,赶紧声明:“是6万,不是12万,而且这6万也有争议,真正欠张小姐的,只有3万。”
小胡子冷笑一声:“张小姐说12万我们就收12万,这事难道还能听你的?”
老刘从桌上拿起手机,被光头一把拉住:“你想干什么?”
“给张小姐打电话。”老刘气鼓鼓地说,“我要问问她,我怎么就欠她12万了。”
光头望望小胡子,小胡子点点头,光头这才松开手。老刘拨号,张茜手机关机,翻出中力的座机号码打过去,也没有人接。放下电话,老刘强忍悲愤,把和中力的纠纷简要说了一遍。
小胡子很不耐烦:“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兴趣听你们谁是谁非。”
老刘气得浑身发抖,半晌不做声,但也奈何不了这帮不讲道理的人。
小胡子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圈,对老刘说:“刘老板,大家出门都为求财,最好不要伤了和气,凡事能不动刀就不要动刀,能不动枪就不要动枪。”小胡子把“枪”说得很重,还特意拍了拍手包,“我这个人是最讲道理的,希望你刘老板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老刘申辩:“我一直都很讲道理,是张小姐不讲道理。”说完这话,老刘也觉得可笑,跟这帮讨债的人,有什么道理可讲。于是接下来,老刘变换了对策,不再跟这帮人摆事实讲道理。
小胡子手一摆:“现在的问题是12万怎么还,再提张小姐就没意思了。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考虑到让你一下子拿12万出来有困难,可以分期付款,你自己给个方案吧。”
老刘心乱如麻,只想赶快把他们打发走,随口应道:“十天后付……3万。”
小胡子点点头:“行,另外9万呢?”
老刘说:“看情况。”
小胡子脸一沉:“看情况是什么意思?”
老刘只好敷衍:“三个月,另外的三个月之内解决。”
小胡子和光头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好,刘老板是个爽快人。”
“嗯,是个爽快人。”光头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拎在手上的片刀用报纸卷起来,“都像刘老板这样,世界就太平了,我们不知能省多少事。”
小胡子凑到老刘跟前,和蔼地说:“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们也不好意思难为你,这样吧,现在你拿8000块钱出来就行了。”
老刘觉得莫名其妙:“不是说好10天以后吗?今天没钱,我拿不出来。”
小胡子快步走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窗帘,指着车间怒气冲冲地说:“你看看,我来了多少弟兄,他们要吃饭、要喝酒,你讲句没钱就好了,我怎么向他们交代?”
光头添油加醋恐道:“刘老板,不是吓唬你,前几天在沙井,有个老板,比你大多了,欠钱不给,还挺横,弟兄们一下就火了,当场把他打得住院住了半个月,最后怎样,还不是乖乖掏钱。”
对方如此相逼,老刘实在没辙,只好打开保险柜,把里面备用5000块钱现金捧出来放到桌上,语无伦次地说:“拿走吧,都拿走吧。”
小胡子挺不满意:“就这点儿?”
老刘没吭声。
光头恶狠狠地说:“刘老板,我告诉你,这是弟兄们今晚的活动经费,你欠张老板的钱跟这可不相干,12万一分也不能少。”
“好好好,一分也不少。”老刘只想早点打发这群东西,破罐子破摔,说什么都随他。
小胡子和光头如愿以偿,带着一帮人扬长而去。
半晌,秘书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晚上要不要加班?”
对模具行业而言,加班是常态,不加班才奇怪,但秘书此问并不多余,厂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员工哪会有心思干活。“今晚休息吧,你去通知大家。”老刘无力地挥挥手。
天色渐渐暗下来,老刘一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久久不能释怀。想想自己创业路上战战兢兢,生意场上如履薄冰,竟还惹来如此祸事,这是为什么?
晚上,老刘心事重重回到家里,刚进门,便迎来女友连声的抱怨:“回来这么晚你也不说一声,打你手机也不接,饭菜早就做好了,现在又要重新热一遍,好好的不吃,非要吃剩的。”看来,女友还不知情,破天荒,秘书这回没有向她打小报告。
老刘是个心里有事脸上便藏不住的人,女友见老刘神态异常,忙问有什么事。开始老刘不愿意说,在女友一再追问下,最后还是说了。
女友听后慌了手脚:“这可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女友胆小怕事,遇事只知道哭,而老刘最怕的就是女人哭。女人一哭,老刘便心烦意乱,不知所措。为了静心思考解决办法,老刘决定去街头的小饭馆喝上两杯。
在喝酒这件事上,老刘跟很多人不同,在自己所能承受的酒量范围内,老刘是越喝越清醒。第一瓶二锅头下肚,老刘把所有的解决办法在心里列了出来,显然,一共有两个大项四个小项可供选择:一是公了,要么去派出所报警要么上法院打官司;其次便是私了,要么按他们说的数目给钱,要么坚持自己的主张,一分不能多给。
干完第二瓶二锅头,老刘便把“公了”大项下的两个小项都排除了。报警简单,但有了上次的经验,老刘知道,能否立案是个问题。自己看来天大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就算立了案,警方还能派人保护你?报警于事无补。
打官司?想都不用想。众所周知,打官司一花钱,二费神,三耗时间,自己花不起那钱,费不起那神,也耗不起那时间。再说,打官司并不能阻止小胡子他们前来扰骚。
剩下就是“私了”。老刘举棋不定,犹豫再三,脑子里一个声音说:乖乖给钱吧,就当是破财免灾。另一个声音说:太欺负人了,不给,再来骚扰就跟他们死磕到底。两种声音此起彼伏,两个念头交织缠绕,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在整整消灭掉五瓶二锅头后,老刘作出决定:决不能屈服,跟他们死磕到底。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酒壮怂人胆”,但老刘心里很清楚,这一次要是做了怂人,以后还会做很多次怂人,不想做怂人,就得从这一次开始。
这个决定,跟酒无关。
商场变“黑道”,故友出面相助
张茜和老刘之间的对峙,因为小胡子的高调介入,暂时演变成小胡子和老刘之间的斗争。小胡子之所以介入,是因为张茜许了好处,那么老刘需要做的,就是让小胡子知道,老刘并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张茜许给他的这份钱不好挣,让他知难而退。这样,张茜自然会明白,纠纷的最终解决,只能在她和老刘之间,只能有理讲理,就事论事。
显然,仅凭老刘一己之力是干不过小胡子他们的,需要帮手,一般的人不行,非得身手好敢担当的狠角色。第二天,老刘放下手边的所有事,开始物色这样的人选,这是老刘做生意以来,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老刘把熟识的各色人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发现,但凡当得起“朋友”二字的,都是那种指点江山可以,动手打架不行的。也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刘文弱如斯,怎么能指望身边朋友威猛呢。
老刘不甘心,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通讯录”,从第一页第一行开始,一行一行往下看,一页一页往后翻,看着看着,靠在椅上打起瞌睡来。半梦半醒之际,一个名字忽然浮出水面:蒯志勇。
这个蒯志勇何许人也?还得从几年前的一件事情讲起。
大约两年前,业内朋友陈总请老刘去其位于平湖的工厂安装软件外挂,大概因为老刘坐大巴光临的缘故,陈总厂里的保安盘问再三,并要求填写访客登记表。老刘自认为是老板,又是陈总客人,并不买保安的账,直到动静闹大,陈总出门相迎才算了事。这名保安便是蒯志勇。
当时,陈总指着蒯志勇鼻子大骂:“这是刘总,电脑编程专家,花钱都请不来的,你竟然不让进门,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下回眼睛给我放亮点。”蒯志勇一声不吭,任其训斥。
老刘知道陈总是在给自己找面子,忙说:“陈总,人家这是遵守职责,又不是故意刁难,算了算了。”
陈总说,蒯志勇是他老婆的远房亲戚,坐过牢,在深圳一直找不到正经事做,没办法,到他这儿当起了保安。“这家伙是个憨胆大,他们村长仗着有钱有势,在村里为非作歹,这家伙退伍回村后看不过眼,找个茬子把村长打了一顿,一脚踢成个重伤害,判了三年。”陈总解释说。
老刘暗自咋舌。
“这家伙是个粗人,一般人挡不了他三拳两脚。”陈总笑着说,“以前经常有外面的小流氓调戏厂里的女工,这家伙来了之后,逮着机会把他们修理了一顿,几个小流氓再也不敢来了。”
离开陈总工厂时,老刘朝蒯志勇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想到蒯志勇见陈总返身回厂,竟跟着老刘出来了。老刘有些紧张,这家伙要干什么,不是想报复吧。
蒯志勇叫住老刘,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说是为早上的鲁莽道歉,这举动反而令老刘很不好意思。然后,蒯志勇说:“刘总,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电脑编程难不难?”
老刘想了想说:“有人觉得简单,也有人说很难,不可一概而论。”
“你看我能不能学会,我只念过高中,学习还不太好。”
老刘没有回答,反问蒯志勇:“你不是保安嘛,怎么想起来学这个?”
“总不能一辈子当保安吧。”蒯志勇说,“电脑编程工资高,谁不想学,我到培训部问过,学期一个月,学费4000,我准备报名。”
老刘说:“一个月根本学不到什么,4000块钱买台电脑都够了,你要真想学的话,不如买台电脑自己在家学,想学多长时间就学多长时间。”
蒯志勇两眼放光,说:“刘总,听你的,我就买台电脑在家学。”
老刘向来急公好义,有扶掖后进的美德,看蒯志勇如此好学,忍不住想帮他。老刘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蒯志勇,说:“你到宝安电子城买电脑,买好之后打电话给我。”
经过半年时间,蒯志勇已经粗通电脑编程,这期间,他专门到宝安来了几趟,当面向老刘请教。以蒯志勇的水平,要想在深圳东莞谋一份编程职位,还比较困难,老刘建议他去相对偏僻的惠州看看,蒯志勇果真去了。初去惠州,两人还有电话来往,蒯志勇跳了几次槽后,老刘就没了他的音信。
此番能不能联系上蒯志勇,是未知数,蒯志勇愿不愿帮忙,也是未知数。一切看天意吧,只能如此。
谢天谢地,两天后,老刘终于电话联系上蒯志勇,这家伙还在惠州。蒯志勇是个性情中人,老刘也不想拐弯抹角:“兄弟,我遇到点麻烦。”
蒯志勇说:“我知道。”
老刘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蒯志勇说:“如果只是为了聊天,你不会这么着急找我。”
老刘说:“周末有空吗?过深圳来,情况面谈。”
蒯志勇答应得很爽快:“好,你等我。”
周六中午,老刘在宝安车站接到蒯志勇,直接把他拉到了工业区旁的小饭馆,不客气地说,老刘是这家饭馆的最大主顾。饭馆老板见VIP登门,很识趣,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老刘跟蒯志勇小酌起来。
席间,老刘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蒯志勇听后反应很平淡,没有义愤填膺,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说:“你现在打电话,约小胡子他们过来。”
“还没商量好怎么对付就让他们过来,是不是急了点?”老刘觉得这样做很鲁莽,提醒说,“他们一来就是十好几个,清一色的壮小伙儿,个个小平头黑衣裳,而我们只有两个人,一旦打起来,恐怕要吃亏。”怕蒯志勇不服气,又说。
“没事,就是摸摸他们的底。”蒯志勇安慰说,“刘总,你放心,这回打不起来,我相信他们不会来很多人,顶多三四个,也许就两个。”
老刘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
蒯志勇笑笑,说:“你别忘了,我也在外面混过。”
见面的地点就定在这家小饭馆。饭馆有四间包房,在蒯志勇的提议下,挑了一间最小的,空间很逼仄,仅能容一张圆桌,五六张独凳。“假设对方来了很多人,我是说假设,七八个,甚至十几个,都没关系,能进到房间的顶多三四个,其他人只能呆在外面。”蒯志勇说,“万一打起来,我一个人对三四个,抵挡一阵子是没问题的,你站在墙角打电话报警就行了。”看老刘有些紧张,蒯志勇又补充说,“你不用害怕,应该打不起来,我说的是万一。”
蒯志勇让老刘坐在圆桌上手,他到时站在老刘身后。“这次是文斗,你唱主角,我就是个跟班的,当然站后面。”蒯志勇说。
武斗,老刘不行,文斗,那是最擅长的,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演了。
武斗变文斗,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果真如蒯志勇所料,对方只来了小胡子和光头两个。两人大大咧咧进到包房,见老刘身后站个陌生人,同时一怔。难怪,蒯志勇一米八几的个儿,九十公斤的体重,阴郁狰狞的面孔,谁能小视。老刘注意到,光头手上空着,报纸卷不见了。看来对方根本没做打架的准备。
“这是我厂新招的员工,也是我的好朋友,两位不要见外,请坐!”老刘气定神闲地说,心理上已经占优。
小胡子在老刘对面坐了下来,光头有模有样,也是双手环抱胸前,站在小胡子身后,可惜气势跟蒯志勇比差了好远。
“刘老板,钱准备好了吧?”小胡子直奔主题。
“什么钱?”老刘明知故问。
“欠中力张小姐12万的首期3万块,前几天你答应的。”小胡子脾气极好,不厌其烦地解释。
“我说过,只欠中力6万,而且这6万还有争议,哪来的12万?”
“张小姐说你欠12万,我们就收12万。”小胡子还是那个陈词滥调。
“如果张小姐说欠20万,你们就收20万了?”
小胡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反应不过来,只得硬着头皮说:“是这个理儿。”
“那好,我现在告诉你,张小姐欠我100万,我给你写个条,你赶紧找她收去,收回来咱们对半分,一人50万,行不行?”
小胡子脸一拉:“刘老板,你什么意思,难道想赖账?”
“我没想赖账。”老刘有些激动,“我的工厂虽然很小,我挣钱虽然很困难,但从来没想过赖别人的账。我上次就给你说过,欠款只有6万,而且存在争议,具体付多少需要双方协商,不可能张小姐单方面说多少就是多少,更不可能张小姐写张条子我就得掏钱。你说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是你,你会同意吗?”
小胡子没想到前次温顺如小绵羊,说话结结巴巴的老刘,今次竟侃侃而谈,言辞犀利,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愣了一会,自己找了台阶:“那你可以先付一两万表示诚意嘛。”
“什么诚意?”
“解决问题的诚意呀,我受人之托,你一分钱不给,我怎么向张小姐交待?”
“怎么交代是你的事情,我明确告诉你,欠款数目不弄清楚的话,我一分钱都不会付。”有蒯志勇站在身后,老刘底气很足。
“欠款数目我会找张小姐核实,不过我劝你还是把钱准备好。”小胡子说完,招呼不打就起身走了。
老刘冲着小胡子的背影嚷:“麻烦你告诉张小姐,让她给我电话,凡事好商量。”
小胡子回头瞪了老刘一眼,夹枪带棒地说:“刘老板,你好好准备吧,我还会来的。”
从临街的窗子望去,小胡子和光头的背影似乎有些丧气。老刘得意地大笑,“看到没有,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整个过程,蒯志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这下也笑了:“刘总,你刚才讲得真精彩。”
“不是你在旁边压阵,我哪里讲得出,你不知道上次我那个怂劲,话都讲不利索了。”老刘难得谦虚一回,“对了,今天的情况你怎么估计这么准?”
“我在外面混过,现在还有老乡干这一行,知道一些情况。”蒯志勇给老刘作了详细说明。
原来,这种替人追债的团伙大多采取松散型的管理模式,老大接到追债的单子,才会召集马仔工作。马仔的扮相统一为黑衫平头,每次出场费低的100块,高的200块,视单子金额大小,出场时间长短,及自身工作能力而定。
除了出场费,还有一顿吃喝,单子好的话,吃喝之外还能K歌,找小姐,费用老大全包。一般来说,老大在这方面比较大方,要是手太紧的话,下次再有单子就不好找人了。看来如果不提高待遇,这个行当同样面临着用工荒。
追债团伙对欠债方基本上是威胁恐吓,点到即止,不会真正动武,但碰到硬茬打架也是常事。真要上演全武行,马仔们的收入会翻番甚至更多,如果受了伤,除医药费全包,老大还会送上额外的红包。从老大的角度讲,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上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打。
追债团伙的运作像拍电影,导演一个招呼,摄影棚外等着上戏的临时演员马上换戏装登场,一天的盒饭就有着落了,明天的盒饭明天再说;也像建筑队搞施工,包工头接到工程,马上召集人手,活计忙完,人员解散,再等下一单。
最后,蒯志勇说,“小胡子为什么向你额外索要8000块钱?就因为他当天要开支,发放出场费,请马仔们吃饭喝酒,羊毛出在羊身上,小胡子是不会自掏腰包的。在小胡子看来,第一次已经摆平老刘,第二次不用带很多人过来,这样能节省很多费用。至于打架,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听了蒯志勇的解析,老刘目瞪口呆,敢情小胡子跟自己一样,也是精打细算的“企业家”呀。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真相浮出水面,收债背后的“阴谋”
走出小饭馆,老刘叫蒯志勇去厂里坐一会儿,蒯志勇却说:“刘总,今天就这样吧,晚上我去会会朋友,明天要回惠州。”
“啊,明天就回?”老刘有些着急,“这事还没完呢,他们再来,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
“惠州那边我已经辞了工,这次回去只是领工资,交接一下工作,两三天就行了,小胡子他们没这么快过来。”蒯志勇说。
“你怎么把工作给辞了,因为我这事吗?”老刘很不忍,当下找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实在不容易,蒯志勇为帮自己付出的牺牲太大了。老刘甚至发起愁来,这样一份人情,将来可怎么还。
蒯志勇诚恳地说:“深圳这边的工资水平比惠州高很多,机会也多很多,我早想辞工来深圳做事了,只是惠州那边的老板对我很好,一直下不了决心,刚好赶上你这事,我就把工作辞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难道你不希望我来深圳吗?”
“当然希望。”老刘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以我现在的水平,在深圳找份编程的职位一点不难,你信不信?”蒯志勇拍着胸脯说。
“我信。”老刘点点头。
“以前在外边混,有今天没明天,根本就不敢找女朋友,现在,我有女朋友了。”蒯志勇语气很骄傲。
“恭喜啊,行,你早去早回,别忘了我这边有难,还等你救急呢。”
三天后,蒯志勇果然同女朋友一起来到宝安,老刘将员工宿舍腾出一间,安排两人住下。
就在蒯志勇和女友到达宝安的当晚,小胡子打来电话,说张小姐承认尾款只有6万,并且这6万确实存在争议。老刘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电话嚷:“明明只有6万为什么信口开河说成12万,这不是敲诈吗?”
小胡子说,按规矩他们收债的要抽头50%,估计张小姐不愿掏这个钱,就转嫁到老刘头上了,小胡子说他们也不知情,是被张小姐蒙蔽了,请刘老板多多海涵。最后,小胡子告诉老刘,张小姐愿意让步,尾款只收四万五。老刘说考虑考虑,就把电话挂了。
四万五跟老刘主张的3万虽然还有差距,但同先前狮子大开口的12万相比,已在可接受范围,一贯强势的张茜能做出让步,实属难得。老刘寻思,分歧只有一万五,没必要为了这点钱闹得天翻地覆。虽说有蒯志勇助阵小胡子暂时没捞到便宜,但蒯志勇只能帮自己一时,帮不了自己一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在某些环节上,比如找人修机器,自己处理得并不是那么得体,真理并非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老刘不是好战分子,眼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自己就没有必要跟对方恶战下去。现在张茜做出让步,再不解风情就太小家子气了。怀着化干戈为玉帛的轻松心情,老刘决定给张茜打个电话示好。都在一个圈子混饭,低头不见抬头见,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蹊跷的是,张茜的电话依旧关机,公司座机还是无人接听。前几次出现这种情况,老刘没有在意,以为张茜是在回避自己,现在细想,张茜做这么大生意,怎可能因为回避老刘而成天电话关机。回避不是这个女人的性格,再说,公司座机无人接听怎么解释,难道张茜不想做生意了?老刘决定去中力一探究竟。
中力公司藏身于东莞长安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不去不当紧,一去吓一跳,只见大门紧闭,上面赫然贴着招租启事。莫非中力更换经营地址?有这可能,但电话为什么没有随迁?
老刘向旁边便利店老板打听,结果令人震惊,“这家公司一个月前就关门了,老板被警察被带走了。”
张茜下落不明,钱就不能再交到小胡子手上,以他的德行,必然是揣进自己腰包。眼下正确的选择是冻结这笔款项,断了小胡子收钱的念想。
本以为风平浪静,谁曾想波澜再起。
以智取胜,出来混就是演戏
没几天,小胡子再次打来电话,煞有其事地告诉老刘,张小姐希望他爽快一点,尽快将四万五一次付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通话时,蒯志勇就在旁边,他做了个“六”的手势,老刘心领神会,话里有话地说,周六吧,你周六过来,这件事情该有个了断了。
放下电话,老刘长吁一声:“摊牌的时刻终于到了,就在后天。”
“这事早了早好,再拖下去工厂都给你拖垮喽。”蒯志勇说,“我明天去联络几个朋友,这回玩空城计可不行了。”
“要不要准备些家伙,比如钢管铁棒什么的,厂里多的是,要不,去买几把菜刀也行,你看呢?”想起光头报纸卷里包着的大片刀,老刘心有余悸。
“刘总,模具你是专家,这事你就外行了。”蒯志勇连连摆手:“我们带钢管铁棒过去,要是惊动了警察,那些东西就成了蓄意斗殴的物证,罪名可就洗不清了。别说菜刀,就是连一把水果刀都不能带。”
“难道要打不对称战争?”老刘很不忿,“凭什么他们可以舞刀弄棒,我们只能赤手空拳?这叫什么事啊。”
蒯志勇说:“他们是地痞流氓,我们是寻常百姓,他们可以作恶,我们不能,我们只能自卫。刘总,你想想,要是因为这件事栽进去了,多不值,工厂谁帮你管?”
这话点醒了老刘,尽管很不忿,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讲得有道理,便断了要动武的念头。
周六中午,小饭馆最大的一间包房内坐着5个人,正是老刘、蒯志勇,还有蒯志勇叫来助阵的三个朋友。同蒯志勇一样,这三人个个彪悍精壮,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
在饭后举行的战前准备会上,老刘宣布了和蒯志勇事先商议好的战略方针: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能先动手,但只要对方动手,就绝不姑息。随后,蒯志勇和他叫来的几个朋友各自分工。老刘看在眼里,心里着实感动,自己两年前不经意的帮助,如今却得到了蒯志勇的卖命,果然人心换人心啊。
约好见面的那天下午,老刘带着蒯志勇几个早早来到约定地点,为的是占据有利地形。没多久,一辆面包车停在小饭馆外,车上跳下来七八个人,正是小胡子一伙。作为精打细算的“企业家”,小胡子不大可能带这么多人来收谈妥的钱,他以为老刘已经妥协,大概是还要到别的客户那里“开展业务”吧。事实也印证了这一点,除了光头之外,几个马仔在车旁抽烟聊天,并没有跟小胡子进到饭馆。
站在包房门口,小胡子愣住了,除老刘之外,居然还有4个大汉。迟疑片刻,他还是进来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老刘注意到,小胡子身后的光头手上拿着报纸卷。
“刘老板有饭局呀,呵呵,小日子不错。”小胡子故作轻松地打招呼。
“谁家朋友来了不喝顿酒。”老刘说。
“我还有事,就不绕圈子了,钱呢?”
“你说的是那四万五吧,我已经给张小姐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小胡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到包房里的阵势,他知道,今天要把钱弄到手谈何容易,但没想到老刘会这样说。
“不开玩笑,昨晚给的。”老刘一指蒯志勇,“你要不信,可以问我这位朋友,昨晚是他替我跑的腿,到东莞给张小姐送钱的。”
小胡子疑惑地望向蒯志勇:“那,张小姐给你开收据没有?”
蒯志勇冷笑一声,没有搭腔。
“收据?当然开了,还用说嘛。”老刘说。
“拿给我看看。”小胡子说。
“这是我和张小姐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拿给你看?”老刘反问。
小胡子强词夺理:“怎么跟我没关系?张小姐把这件事交给我,我就得给人家办好,不然以后还怎么混?你说你已经付过了,可张小姐并没通知我,难道我不该看看收据?”
光头在旁边嚷:“甭跟他废话。”话音未落,“唰”的抽出片刀,准备耀武扬威,故伎重演。但这回光头打错了算盘,只见蒯志勇一跃而起,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拧,光头疼痛难忍,片刀“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与此同时,其他几人忽的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望着小胡子,各个手里都操着酒瓶。
老刘冲小胡子拱拱手,说:“你若是想操练的话,现在就可以出去叫你的人进来。”有蒯志勇在身边,老刘果然有了底气。
老刘盯着小胡子,目光炯炯:“有些事情你可以把别人当成傻瓜,但你不能总把别人当成傻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胡子一时接不上老刘的话,只有恶狠狠地对老刘说:“我会向张小姐核实,真要像你说的钱已经付了,这事就算完了,如果没付,刘老板,可别怪我不客气,到时有你好看。”说完,转身走了,完全是得胜还朝的架势。
光头嘟囔说:“不给钱,当心把你厂给砸喽。”捡起地上的片刀,跟着走了。
对小胡子的华丽转变,老刘半晌才反应过来,最后,讲了句粗口,引来蒯志勇几个爆笑:“看着没,倒驴不倒架,出来混就是演戏。”
不要轻易得罪人,哪怕是和生意没有关系的人
蒯志勇很快找到工作,临走,他把新的手机号给了老刘,嘱咐说,小胡子他们再来寻衅,马上通知他,保证半小时之内赶到。蒯志勇上班的地方不远,打的也就20块钱。老刘点头说好。但两人都明白,小胡子他们是不会过来了。
张茜身陷囹圄,老刘是直接受益者之一,还有至少几十家中力的客户也成为受益人,他们都是像老刘这样的小老板。
按说该高兴才是,可情况正相反,老刘非但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忧伤。
老刘深知,在现今的社会,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一个草根老板,要想把事业做大做强是多么困难,这其中需要天赋,需要手段,也需要运气,就像鱼儿产的卵,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可最终孵化成鱼的能有几个,长成大鱼的又有几个。作为曾经的下岗女工,曾经的坐台小姐,张茜做到了。曾经的纷争并不会减少老刘由此萌生的敬意。遗憾的是,张茜最终还是倒下了。
直到半年后,老刘才弄清张茜出事的原委,简单地说,缘于“阴谋与爱情”。
当初,纺织厂女多男少,张茜一直没有成家;坐台后想结婚几无可能;当老板后,已是人到中年,车房全有,男人反成了奢望。恰好这时,介绍张茜坐台的叫阿红的国棉姐妹,把自己的老公介绍给张茜开车。阿红老公是个老帅哥,此前以开出租为生,除了开得一手好车,什么本事没有,但这家伙嘴巴甜,会讨女人欢心,很快就和张茜好上了。张茜自知理亏,给老帅哥开了高工资,又赞助阿红开了服装店。阿红之所以肉包子打狗,目的正在于此,尝到甜头后,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对两人的事情不闻不问。
谁都明白,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没曾想张茜和司机日夜相对,竟日久生情,撺掇老帅哥同阿红闹离婚。老帅哥一拍即合,热烈响应,成天对阿红恶语相向,拳脚交加。阿红对张茜本来就是羡慕嫉妒恨,此时横遭毒打,老公将被夺走,更是怒火中烧,欲报复张茜而后快。
都说最毒妇人心,一点不假,阿红连找人毁容这样恶毒的招数都考虑过,惜乎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所以不曾下手。后经人指点,选择了向经警海关税务匿名举报,举报张茜走私,偷逃税款。张茜就此倒下。
经查证,机床来路不正,涉嫌走私,此其一,几年下来营业额累计过亿,偷逃税款以千万计,此其二。张茜最终被判12年。
张茜春风得意惯了,有一个道理她可能不明白:草根做企业就像做小姐,不查,没事,还能赚点辛苦钱,查你,罪名可就大了,吃牢饭那是稀松平常,所以轻易不要得罪人,哪怕是跟生意没有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