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
2013-12-02姜贻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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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私人有楼梯的不多,尤其在窑山,一般人都没有的。
要楼梯做什么呢?又不像农民要下窖洞收藏红薯,还要去楼上睡觉或拿杂物。
窑山的家属房子一律是平房,又没有窖洞,所以,楼梯是根本不需要的。
在窑山,唯有肖之尚家里有一架木楼梯,这架楼梯不长,三米左右吧,两边的扶杆呈黄黑色,有抚摸多年留下的光泽。平时,这架楼梯也没有什么用,如果摆放在屋里太占地方,很碍事,肖之尚动了脑筋,就把它放在屋檐下,当然不是摆放在屋檐下的,那样会影响人们的行走,而是拿两根麻绳把楼梯吊起来,高高地悬挂在屋檐下,这样,终于让楼梯在一个好地方安营扎寨。肖之尚本来也没有这架楼梯的,是在乡下的大内弟送来的,大内弟叫古屁股,古屁股很诚恳地说,他们的父母亲都去世了,四个兄弟把一点儿可怜的家产分掉了,姐姐本来是没有份的,兄弟们却觉得,姐姐以往对他们还是很不错的,所以,就分给姐姐这架楼梯。
当时,肖之尚夫妇听罢,简直有点儿哭笑不得,这不是像块鸡肋么?丢之可惜,留之无用。既然这么老远送来了,总不能叫古屁股掮回去吧。所以,那架楼梯就一直悬挂在屋檐下,放了好几年,肖之尚几乎忘记它了。
有一天,肖之尚起来刷牙,刷着刷着,脑壳忽然莫名其妙地朝屋檐上一望,当时,他本来还没有什么感觉的,低下脑壳,继续刷牙,又忽然觉得屋檐下少了一点儿什么,哎,怎么是空荡荡的呢?肖之尚又抬头一望,哎呀,原来是楼梯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紧接着,肖之尚像救火般迅速地冲进屋里,惊慌不已地对婆娘说,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张桂明上身赤裸地躺在床上,下意识地赶紧把被单往身上一扯,十分紧张地说,出了什么大事?
肖之尚神色慌张地指着门外,说,娘卖肠子的,那架楼梯不见了。
张桂明一听,哦一声,浑身的神经立即放松了,不由责怪地说,姓肖的,你真是大惊小怪,那架楼梯,我们拿着它又没有什么卵用,丢了就丢了么。
肖之尚反驳说,那不行嘞,楼梯虽说没有用场,它一是你家兄弟分给你的,你有时看看它,起码能够让你想起你去世的爷娘,这叫睹物思人。二呢,这难道不是在欺侮我们吗?这难道不是虎口拔牙吗?狗胆这么大,我肖家的东西,凭什么让这个贼偷走呢?
张桂明有点儿迷茫地望着男人,不晓得说些什么才好,半天,才迟缓地说,那你的意思是要找回来?
肖之尚满嘴的白泡沫在微微颤抖,语气坚决地说,一定要找回来,等老子抓到这个贼,看我不擂他几拳。
张桂明笑了笑,劝道,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我们也没有用过,何必费这个心思?
肖之尚说,那不行,我们虽然没用过楼梯,难道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让贼偷走它吗?
总之,肖之尚没有听婆娘的劝告,决心要把楼梯找出来。
肖之尚是食堂的伙头军,所以,身上总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油烟味,张桂明天天叫他洗澡,油烟味总也洗不掉。肖之尚以前下了班就回家,或是找邻居聊聊天,心里没有什么要牵挂的,现在却不一样了,他要牵挂起这架楼梯了,心里陡然感到充实起来。所以,他先到了食堂,食堂有一架楼梯,油腻腻黑乎乎的,自然不是自家的那架楼梯。然后,肖之尚又走到电工班,电工班有一架楼梯,一看,自然也不是的,这架楼梯约有五米长。然后,肖之尚又来到泥木组,泥木组也有楼梯,一看,这架楼梯更长,足有六七米,自然也不是的。那一阵,肖之尚简直像个侦探,先看罢属于公家的楼梯,然后,再去每家每户查看。肖之尚不担心别人把楼梯藏起来,楼梯是藏不住的,那样长,如果有的话,一眼就看出来了。人家问他找什么,肖之尚很含糊地回答,找宝贝。
总之,肖之尚在窑山几乎找遍了,也没有见到楼梯的尸身。
所以,肖之尚又改换了思路,既然窑山没有,那就去附近的农村寻找吧。按理说,那些农民更需要楼梯,所以,农民偷窃的可能性更大。肖之尚来到附近的农村,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找。人家问他找什么,肖之尚十分坦然地说,我在找一架楼梯,还说,不晓得是谁把它偷走了。人家说,一架楼梯还不算了?还亏你这样寻找,难得寻找嘞,我们还以为是一头水牛丢了。肖之尚并不生气,还很耐心地向每个农民解释,把为什么要找这架楼梯的原因详细地说出来。人家一听,鼓起眼睛,惊讶地看着他,以为他有神经病。按说,既然找不到楼梯,也就算了吧,不过是一架旧楼梯而已,再者,长年又做不上用场,何苦这样费心寻找呢?
这件事如果放在别人身上,肯定不会费心费力地寻找了,而这件事偏偏发生在肖之尚身上。肖之尚这个人有点儿霸蛮,比如说,平时在食堂淘米,不淘三遍不肯上蒸笼。还比如说炒菜,火不大,他坚决不炒。其实,如果伙头军要偷懒,像淘米,淘一遍也就可以了,像炒菜,小火就炒不得吗?所以,在对待这架丢失的楼梯时,肖之尚就更加不肯马虎了。他不相信找不出来,难道贼把楼梯埋到泥土里面了吗?如果埋在泥土里面,一旦用起来方便吗?
所以,肖之尚甚至还在地上仔细寻找,凡是看见泥土松动的地方,他就要拿棍子扒开看看。有没有收获呢?还是有的。有时扒出一截朽木,有时扒出一个破烂的尿罐,有时呢,竟然是一堆臭烘烘的屎,很令他失望。即使很失望,肖之尚还是我行我素。所以,肖之尚只要外出寻找楼梯,手里都要拿着一根一米长的棍子,别人不了解的,还以为拿的是打狗棍,有的农民问他是不是很害怕狗,他说,我害怕卵。还有一点,肖之尚相信,偷走楼梯的贼,其家里是不会很远的。他先猜测在八里路的范围之内,想了想,后来又不断地修改其范围,由八里路缩小到五里路的范围,后来最终定为四里路的范围之内。肖之尚当然是凭猜测,这个猜测也是有点儿道理的。你想想,一个贼夜里会从八里外或五里外的地方来偷楼梯吗?就是偷偷摸摸地把楼梯掮回家,也是不那么容易的,何苦呢?所以,肖之尚就在四里路的范围之内,寻找丢失的楼梯。包括每家每户,还包括那些泥土松动的地方,还包括河边、山塘、水圳、深坑,以及山上。当然,他有时也怀疑过自己,像这样苦苦地寻找,是否能找得出来?还有,贼把楼梯偷走,如果藏在野外又有何意义呢?虽然怀疑过了,肖之尚还是坚定自己的信念,既然已经这样寻找了,就要坚持下去,坚决不能打退堂鼓,半途而废。
除了上班,肖之尚几乎把空余时间和星期六,都花在寻找楼梯上。找着找着,肖之尚居然有点儿神思恍惚了。有时,竟然不明白自己来野外做什么,意识里一片空白,常常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来恢复。
而且,自从楼梯丢失之后,肖之尚经常做同样的梦,梦见竟然找到楼梯了,是在哪里找到的?哈哈,是在内弟家里找到的,内弟把它藏在楼上面,还拿红薯藤掩盖着。他在梦中愤怒地指责内弟,你们为什么把楼梯送给我家,又为什么要偷走呢?甚至连招呼都没有一个呢?张桂明经常被他的梦话吵了醒来,十分烦躁,重重地几下打醒他,恶道,姓肖的,你又发癫了吗?肖之尚摸了摸被打痛的脸,说,我哪里是发癫了?这肯定是哪个高人送梦,不然,为什么做的是同一个梦呢?为什么都是梦见你兄弟偷走的呢?张桂明干脆坐起来,白他一眼,说,你打狗屁。哦,人家送给我们的,哦,人家又会悄悄地拿走吗?哦,人家是吃饱饭没事做了吗?况且,还有四十几里路嘞。你如果还说是我兄弟偷走的,老娘马上跟你离婚。肖之尚的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妥协道,又不是我故意说是你兄弟偷走的,是这样梦见的,这难道能怪我吗?
不论婆娘怎样反对,肖之尚却认为,这样的梦一定是有道理的,不然,就不会老是做这样的梦了。婆娘有四兄弟,却不晓得究竟是哪个兄弟偷走的,在梦里,关于这一点是有些模糊的。所以,肖之尚心里还是有点儿发虚,担心冤枉了人家。他老是想在做梦时仔细地辨认一下,却无法辨清,内弟的五官看不清楚,这是他甚为感到遗憾的。
肖之尚虽然暂时还没有寻找到楼梯,却一点儿也不灰心,仍然在四里路的范围之内寻找。至于内弟们那里,他一时还不便去,没有借口,突然去找太显眼了。
所以,肖之尚耐心地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有一天,张桂明叫肖之尚去大内弟家贺生,说大内弟今天生日。肖之尚正好碰上轮休,心里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嘴巴上却假惺惺地说,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古屁股只是个小生么,又不是整生,再说,路程这么远嘞。婆娘一听,十分生气,说,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你哪次小生他们不是都来了吗?肖之尚装着顺水推舟地笑着说,好好好,去吧去吧。
说罢,肖之尚跟着婆娘去了乡下。
四个内弟的家都隔得不远,同一个村子,几步路就到了。肖之尚顾不得休息,喝几口茶,客气地向每个亲戚打个招呼,来不及坐下来和亲戚们扯扯闲话,就迫不及待地去四个内弟家一一查看。他当然是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背着手,像公社干部来访贫问苦似的,每间房子都要看看,堂屋,厢屋,灶屋,猪栏,茅屋,楼上楼下,都看了个遍。他们家都有楼梯,跟自家的楼梯差不多长,新旧也一样,所以,肖之尚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自家那架楼梯。看着看着,其中有一条重大线索尤其值得怀疑,大内弟古屁股家里,居然有两架楼梯,其中一架楼梯摆在屋檐下,有一架楼梯却放在楼上,那架楼梯上面,甚至也挂着红薯藤,虽然没有完全掩盖,却跟梦里所见是大同小异的。当时,肖之尚独自站在楼上,差点儿惊呼起来,哎呀,梦难道这么准确吗?那么,这架楼梯是不是自家的呢?古屁股为什么有两架呢?
肖之尚又仔细地看了看楼梯,发现也是三米长左右,的确很相像。
走下楼来,看着在热情招呼客人的古屁股,肖之尚几次想问问他,又担心古屁股会发脾气,肯定会说他姓肖的是栽赃,是污蔑。尤其是在这喜庆的日子,如果他四兄弟气愤起来,打他一餐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想想,贼这个名号多难听。所以,肖之尚坐在酒桌上心不在焉,还一直在猜测,眼睛时不时地望望古屁股,看他是否紧张或不安。观察半天,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古屁股的表情十分自然,端着酒杯每桌轮流敬酒,很高兴,眼睛笑得眯眯的,喝酒也很豪爽,张开大嘴,一口一杯,一口又是一杯,像喝水。一轮下来,古屁股好像有点儿醉意了,舌子打卷,走路有些摇摇晃晃的。当然,对于肖之尚来说,脑子里老是想到那架楼梯,所以,喝酒时也不很痛快,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完全没有以前的爽快了。再者,话也不多,比较沉默,脸上也没有多少的笑容,好像是在埋怨酒菜不好,也好像是在吃死人的豆腐饭。张桂明挨在他身边坐着,发现他是一副死样子,就不断侧侧地朝他翻白眼,或是用手怂他,暗示他要痛快一点儿,要高兴一点儿,不要这样像个哈宝似的。肖之尚哪里又痛快得起来呢?所以,这种沉默不语的表情一直到酒席散场。
回家之后,肖之尚更加不高兴了,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唉声叹气的,似有很沉重的包袱。张桂明问他到底怎么搞的,怎么变成这副死样子了。肖之尚也不解释,心事重重的。当然,肖之尚也不再到四里路的范围之内寻找了,没有必要了。现在看来,那架楼梯肯定是古屁股偷走了,不然,怎么跟梦见的是一样呢?不然,他家里怎么有两架楼梯呢?肖之尚一直在想着古屁股家的那架楼梯,又不敢对婆娘说出来,担心张桂明骂人,如果她泄露给古屁股,这个矛盾肯定就会激化的。这个婆娘,你说她恶吧也恶,你说她不恶吧也不恶。而在称呼上,却是一直叫他姓肖的,没有一丝甜蜜感,好像在叫一个有意见的人。不像人家女人叫老刘,或志明,或我志明,显得好亲切的。肖之尚曾经叫张桂明改改口,她也不改,她说,改口你也是我男人,不改口,你就不是我男人了吗?肖之尚先前敢对婆娘说楼梯是内弟偷的,因为那是梦,说出来也无妨。现在呢,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肖之尚当然就不敢说了。张家四兄弟如果要打他,小菜一碟,一人抓着一只手脚,恐怕会被生生地卸掉。所以,肖之尚只能在心里闷想,看来,这件事情的最好结局是,希望古屁股哪天突然醒悟了,觉得偷姐夫家的东西不对,然后,又悄悄地送回来。如果是这样,肖之尚保证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保全张家的面子,让它成为一桩谜案。所以,肖之尚又养成了一种习惯,清早起来,就要去看屋檐下,看是否有楼梯。结果呢,屁都没有。
张桂明发现男人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就问他,是不是还在想那架楼梯?
肖之尚沉默地点点头。
张桂明说,还想它做什么呢?
肖之尚说,我老是在想,到底谁偷走的。
张桂明说话很冲,说,像你这样下去,哪天会癫掉的。
肖之尚说,肯定不会癫的。
就从那天开始,肖之尚又突然变了,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想的,总之,他开始动手做楼梯了。当然,如果做大楼梯,他弄不到这样的木料,再者,工程也大,太费力了。所以,肖之尚就做小楼梯,是那种很小很小的,大概只有一尺长短。再说,像这样的碎木料比较好弄,窑山的木工房多的是,可以随便去捡的。
看着男人竟然专心地做起小楼梯来了,张桂明老是叹气,明白男人还是陷于楼梯里面无法自拔。叹气归叹气,又觉得他这样比四处寻找楼梯好得多,既然他想做,就让他做吧,省得在外面寻找太辛苦了,再说,男人这样做,也不碍别人的什么事。
肖之尚做成第一架楼梯之后,心里很高兴,得意地看来看去的,像在欣赏一件亲手做出来的工艺品。小楼梯的踩板是钉在扶杆上的,四根踩板的间距完全相等。当时,张桂明也顺着男人跟着高兴,以为他不会再做了。让她没料到的是,男人居然要继续做下去。每当做成一架,欣赏一阵之后,肖之尚就把它吊到屋檐上去。肖之尚甚至还对踩板有所改进,不再是钉在扶手上面了,而是打榫子了,打榫子当然好看多了。肖之尚把小楼梯排列得很整齐,慢慢的,屋檐下吊起了许多的小楼梯。
这当然引来了许多的人看闹热,他们欣赏肖之尚的精致的做功时,却怎么也不明白,肖之尚做小楼梯做什么用呢?完全没有实用价值么,这完全是细把戏玩耍的名堂么。你要做就做吧,怎么做这么多呢?现在已经有十多架了,看来,还会慢慢增多的。人们满腹狐疑地问肖之尚,他在认真地做着楼梯,却拒绝回答,甚至还抬起头来,鄙夷地看对方一眼。人们没有得到答案,只好又问张桂明,这个女人无奈地苦笑一下,也不予明确的回答。
总之,肖之尚除了上班,回家就埋头做小楼梯,似乎没有终结。
这个怪事很快就在窑山风传开了,那些在食堂吃饭的人,立即产生了一种恐慌和不安,娘卖肠子的,这个肖之尚好好的人,现在居然成了这个卵样子,恐怕是有神经病了吧?如果不是神经有毛病的人,谁会这样蠢里蠢气地做小楼梯呢?怕是撞到鬼了吧?尤其担心的c2d13b4d0e7d1b2979c380e4ca00e346是,像他这种神经兮兮的人,如果偷偷地在饭菜里面放了闹药,那么,我们不是通通地都会被他害死吗?我们见了阎王,而他这个神经病是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的,这么一来,我们不是都白死了吗?哎呀,想起来就很可怕,简直是太可怕了。所以,大家纷纷地向食堂提出来,强烈要求换人,防患于未然,不要到死了人才采取措施,不然,他们都不敢到食堂吃饭了。食堂的压力当然很大,还派人去肖家观察了,果然如此,众人没有冤枉肖之尚。然后,食堂又经过慎重考虑,觉得不换人是不行的。伙头军们说,难怪近来肖之尚上班沉默寡言的,不像以前嘻嘻哈哈的了,莫不是真的神经出了问题?所以,食堂做出决定,劝他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当时,肖之尚听罢,竟然没有半点儿拒绝,点点头,心里在说,回家休息就回家休息,老子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小楼梯了。张桂明看见男人不上班了,这下终于紧张了起来,拖着男人的手说,要带他去医院看看。肖之尚打脱婆娘的手,死活不去,还说,你想去你就去吧,反正我不去。张桂明说,叫医生看看你出毛病没有。肖之尚竟然狠狠地盯着婆娘,厉声说,是你出毛病了。张桂明一听,泪水出来了,明白男人神经有问题了。
间或,肖之尚做小楼梯做累了,就静静地坐在屋门口休息,不时地喝口茶,脸色舒展,悄然地望着远方。如果有不懂味的人路过,顺口喊他一声肖神经,肖之尚并不生气或打人,也轻轻地回一声,喊别人刘神经或李神经或顾神经,等等,然后,又陷入沉默。所以,别人后来也不敢再喊他肖神经了,让肖之尚骂自己是某神经,实在是划不来,还有跟他一般见识之嫌。
所以,肖之尚还是天天做小楼梯,他做得很精致,后来又做了某些改进,他甚至还用砂布细细地打磨起来,这样,小楼梯就显得很光滑了。
邻居们都劝张桂明——当然是背着肖之尚的——叫她一定要带男人去看看病。张桂明流着泪说,姓肖的不会去的嘞,他是个霸蛮的人嘞。邻居几个男人主动地说,我们来帮你吧,一定要把肖师傅搞到医院去,像这样拖下去,病情肯定会更严重的。
几个男人说罢,来到肖家,先是轻言细语地劝肖之尚,说,人有病了,还是要去看看病的。
肖之尚在给楼梯打榫子,一直没说话,半天,才冷冷地说,你们有病嘞。
几个男人见劝说无效,相互丢个眼神,衣袖一卷,准备动手抓他。谁知伸出手还没有抓住肖之尚,肖之尚已经迅速地从地上抄起一把斧子,然后,站起来退到墙角,眼珠子一瞪,凶狠地吼叫道,哪个不怕死的就上来,老子一斧子要砍掉他的卵脑壳。
几个男人实实地惊住了,连连退到屋门外,生怕肖之尚一斧子砍过来,然后,又愧疚而无奈地对张桂明说,哎呀,肖师傅娘子,那我们奈何他不得嘞。
其实,只要不对肖之尚说去医院看病,他在家里还是十分安静的,又不惹事,简直像一个以木工为生的木匠,做小楼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浑身没有一点儿油盐气了。总之,肖之尚除了去木工房捡一些碎木料,哪里也不去,每天待在家里沉默不语,情绪一点儿也不狂躁。对婆娘和崽女呢,也是十分客气,简直像个来做客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