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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好友

2013-12-02杰宁斯·迈克尔·伯奇译/费方利

小品文选刊 2013年2期

我还没拨完号,就觉得自己拨错了。电话响了一次、两次——然后有人接听了。

“你打错了!”一个沙哑的男声说了一句就挂断了。我很好奇,于是又拨了过去。

“我说过你打错了!”他不耐烦地说,电话又被挂断。

他如何知道我打错了呢?当时我供职于纽约市警察局,警察素来好奇心重,于是我拨了第三次。

“嘿,拜托,还是你吗?”男士问。

“是的,是我。”我回答,“我只是很好奇,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一接起电话就知道我拨错了呢?” “你自己想吧!”电话那头砰的一声挂掉。

我想了一会儿,于是又一次打回去。

“你想出来了没?”他问。

“我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就是,从来没有人给你打电话。”

“你说得对!”电话第四次挂断。但没过一会儿,我继续回拨。

“现在你还想知道什么?”他问。

“我想,我给您打电话……只是想跟您问声好。”

“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嗯,如果没有人给您打电话,我想也许我可以打给您。”

“好。请问你是哪位?”

现在他有了兴致。我对他自报家门,然后问了他是谁。

“我叫阿道夫·梅斯,88岁了。20年来,我这个电话没有响过!”

我俩都笑起来,我们交谈了10分钟。原来,阿道夫独自一人,他亲近的人皆已辞世。接着,我们就找到彼此的共同点了——他在纽约警察局工作了近40年。他跟我讲,当年他还当过电梯操作员,这时他变得风趣,甚至友好。我问是否可以再给他打电话。

“你为什么还要打呢?”他很惊奇。

“啊,也许我们可以做电话好友,你知道,就像笔友那样。”

他迟疑了一会儿,“我不介意……再交一个朋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第二天下午,我给阿道夫拨了电话,几天后又打过去。跟他聊天很轻松,他讲起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经历,兴登堡飞艇灾难以及其它的历史事件。他真的很有魅力。为了方便他找我,我把家里和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都告诉了他。他也给我回电话了——几乎每天都打。

我并不是对一位孤独的老人友善。跟阿道夫聊天变成我生活中重要的事情,这或许是因为,我的人生中也有一个大缺口,我在孤儿院里长大,从没见过父亲。渐渐地,我觉得阿道夫变得如父亲一般重要。我跟他谈我的工作、我的学业——我夜校里的课程。

阿道夫很热心地充当顾问的角色。我跟他谈起我和上司之间的分歧,“我想我该跟他把事情说明白。”

“你着急什么呢?”阿道夫提醒我,“等事情平静下来,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会发现时间能解决一切。如果情况变得更糟了,你再同他讲。”

“你知道,”他温和地说,“我现在这么跟你讲话,就像对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一直想要个家——想要子女。你太年轻了,还不明白我的感受。”

不,我懂,我一直想要个家,但是,我什么也没说,担心长时间以来的伤痛会让自己控制不住。

一天晚上,阿道夫说他的89岁生日就快到了。第二天,我买回一块纤维板,然后设计了一张贺卡,还准备了生日蛋糕,上面能插89支蜡烛。我让警察局的所有同事都在上面签名。我大概收集了100个签名祝贺。

现在,我们已经在电话上交流了4个月,我想应该是时候跟他面对面交流了。于是我决定亲手把贺卡送给他。

我没有跟阿道夫说我要来,一天上午,我直接开车到他的住处。我走进大楼的时候,有一个邮递员正在分拣邮件。我在信箱里找阿道夫的名字,公寓1H,离我站的地方只有20英尺。

我激动不已。他和电话里的人是不是一个样儿呢?我被一种紧张不安击中。也许他会像我父亲一样拒绝我,从我的生命里离开。我轻轻敲阿道夫的门,没有人回应,我用力再敲。

邮递员一面忙活,一面抬头说,“家里没人。”

“啊?”我回答,感觉自己有点傻气。“如果他来开门就像他接电话那样,没准要等一天呢。”

“你是亲戚还是?”

“不,只是一个朋友。”

“真的很抱歉,”他静静地说,“梅斯先生前天过世了。”

过世?阿道夫?一时间,我站在那里,无法相信这个噩耗。我竭力控制自己,谢过邮递员,就跌跌撞撞走进当头照的阳光里。我走向车子,视线模糊。

我把还未打开的生日贺卡放在车后座上,然后坐到方向盘后。车子发动之前,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阿道夫,”我轻声念道,“我没有拨错号码,因为我得到了你。”

选自《齐鲁晚报》2012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