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血战回忆

■ 曾昭度

“七七”抗战爆发时，我在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三师三十七旅七十四团任代理团长兼第三营营长。

1938年春，华北日军为打通津浦线，歼灭陇海路中国守军，沿津浦路南下；华东日军在攻占南京后，渡江北上，企图沟通南北战场，占领战略要地徐州，并最终会师武汉。国民政府鉴于战场安危，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全力防守徐州，把日军主力钳制在津浦线北段，任命李宗仁为第五战区长官，指挥津浦沿线作战。从1938年的1月到5月，中日双方先后集结百万军队，在以徐州为中心的津浦路广阔地域展开了一场大规模会战，史称“徐州会战”。而台儿庄战役是其中极为关键的一仗。

台儿庄位于徐州东北30 公里的大运河北岸，临城至赵敦的铁路支线上，是一个有3400 余户居民的小镇。运河穿城而走，附近产煤，民物殷阜；南北相距1 公里，东西相距2 公里，是徐州的东北门户，为鲁南、苏北交界的唯一市镇。日军一旦得手台儿庄，便可策应津浦南路攻势，一举拿下徐州。因此参加台儿庄会战的日军皆为其精锐之师，主要组成一是以矶谷廉介为师团长的第十师团；一是以板垣征四郎为师团长的第五师团，其官兵都是参加过“二.二六”日本政变的，受法西斯武士道精神熏染最深，主张侵略中国最激进，来势相当凶狠，大有一举围歼中国军队之势。日军共计兵力约6 万人，拥有大小坦克七、八十辆，山野炮和重炮百余尊，轻重机枪不计其数，更有大批飞机助威。我方有中央和地方所属的13 个军，总兵力比日军多达两倍以上，但欠缺飞机、战车、重炮，武器装备处于明显劣势。

1938年3月23日，由 临 沂方向南侵之敌，其先头部队已出现在台儿庄北面铁路东侧墩上村，向东沿高家湖一线展开。其炮兵部队，已暴露在我防御阵地前，即将向我阵地大举进攻。我十三师和友军一三八师的任务是担负台儿庄东北角的防守。十三师作为增援部队正日夜兼程从武汉乘火车赶赴徐州的途中。

一三八师两个团的兵力，于3月23日前已部署在台儿庄北城墙内外主阵地，重机枪连则在东北角后方构筑预备阵地。师机动部队隐蔽在东北角的铁路南侧，由蒋修仁旅长统一指挥。旅长命令迫击炮排秘密越过铁路，进入隐蔽阵地，对准敌阵地，迅速连续发射炮弹，只见敌阵地浓烟四起、日军混乱不堪。我守城部队无不欢欣鼓舞。

时至中午，敌部分步兵多次向我东北两侧发起冲锋，均被我猛烈炮火打退。我东北城角机枪阵地，对向我阵地冲锋之敌扫射猛打，应声而倒者不计其数。但敌后续部队，在敌酋的指挥刀下，仍继续冲锋。铁路南侧的机动部队也跨越铁路，分两路向敌左侧冲杀。日军受我机动部队侧击后，不敢再向我城墙阵地迫近，激烈战斗暂趋于平息。我守城部队也遭到重大伤亡，我方及时调整人员，进入预备阵地。

此后日军未敢向我阵地纵深扩张，但侵入城内之敌，已占据了城的东北部，并在北门东西两处修筑坚固据点，时不时向我阵地射击。战斗处于胶着状态，我军亦无力反攻，只得固守待援。

我率领的十三师三十七旅七十四团第三营及第二营六连官兵共计650 多人，风驰电掣，于第3日午后3 时到达了徐州，并立即接到战区派驻长官熊参谋的作战命令：整个徐州大会战的胜败，在此台儿庄一仗。你们十三师应于明日的凌晨前在敌增援部队到来之前，经由一三八师阵地出击，将敌逐出台儿庄，不得有误。到达台儿庄后，我即率各连干部进入友师的第一线阵地侦察，发现敌人在台儿庄东北角占据民房200 余间，为三角形地带，宽约100 余米，最深处不超过200 米，有一座两层的土碉堡，其上没有遮盖。土堡内有重机枪，所占民房也开有枪眼，并不时打几发冷枪。敌我双方相距200 余米，中间有30 余米的颓垣败瓦开阔地。敌阵左右翼均以城墙为依托，并据有城门一个。

在友军团长、参谋的参加下，我立即召开阵前军事会议，研究作战方案，决定于午夜2 时发动进攻（日军一般怯于夜间行动），接着召集全体官兵训话并下达作战任务。我对官兵们说，我营一定要在凌晨前将敌人逐出台儿庄，任务艰巨，时间紧迫。今夜的战斗就是巷战，以投掷手榴弹及白刃战为主，既要勇敢，又要机智，要逐座收复民房，消灭鬼子。事关全局，我们是敢死队，不成功则成仁。我问大家有没有决心？“有！”官兵们同仇敌忾，个个摩拳擦掌，喊声震撼夜空。此前我们就曾进行3 个月的整训，我侧重的就是夜间攻击及投弹劈刺，今晚正好派上用场。

我宣布了具体战斗方案：1.七连在右、八连在左，攻击正面之敌，务必于清晨4 时前攻至敌占民房的最后一排；2.九连为攻战敌土堡部队，往右侧隐蔽待命，并准备楼梯等登高工具；3.六连为预备队，选空地作隐蔽，待命出击；4.重机枪连的任务是立即构筑工事，测定距离；多配曳光弹指示目标并向敌土堡猛射及向左右扫射，务使敌人不能利用其居高临下的优势，构成火力网。我的位置在重机枪连。

我命各连在午夜1 时前作好战前准备，让各连进驻到友军第一线后，详细了解前面地形、地物及敌方火力点，以利进攻，并规定各连官兵以毛巾围绕于左臂，以资识别。

午夜1 时左右，我营后方电话线已架好，旅长张亚一在电话中询问我部署情况，并得到攻击批准。旅长还告诉我团后续部队黎明前可到达等情况。

时钟指向午夜2 时整，我下达了进攻命令。重机枪以全部火力向敌阵扫射，七、八两连官兵，利用各种地物分别向前跃进，仅10 余分钟，大多数官兵已接近敌阵。重机枪连即以两挺向敌阵纵深射击，以钳制敌人行动；另两挺则向敌堡射击，曳光弹的红绿弹道划破夜空，燃亮阵地，蔚为壮观。枪炮声、喊杀声、炸弹声震天动地，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土堡及其左右之敌，在我突如其来的火力猛烈压制下，一时失去还击能力。我各连攻击部队已分别突入敌阵，敌人开始了顽强抵抗，战况十分激烈。不到半小时，我营虽夺得民房20 余间，但已伤亡官兵10 余人。

大约经过两小时的肉拼厮杀，我七连已攻到敌阵三角形的尖端，我于是命令第六连攻击敌军右翼夺城门，命令九连立即向敌堡攻击占领。我冲向前指挥全线出击，喊声、杀声震天，士气极旺。敌军知大势已去，全部溃退；土堡之敌在我凌厉攻势下，亦狼狈跳城逃窜。凌晨4 时15 分，我营胜利完成于凌晨前将敌逐出台儿庄的任务。追击任务旅长已另派部队担任。

此战我营伤亡军官7 名、士兵127 名；缴获重机枪1 挺、步枪17 支、马2 匹、步机枪弹药2000余发。敌遗尸50 余具。我被晋升为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