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唯一通道(外一章)
2013-11-23卢建端
卢建端
我不再回眸。在我走过的留下脚印又被风雨刷去,犹如绳索一般的路上,日头与月光始终聚焦着我被岁月的崇山峻岭压着而蹒蹒跚跚的背影。我的流着血淌着恨的脚下,时而是光滑圆溜的鹅卵石,时而是弥漫蒸腾的沙土,时而是雄浑险峻的岩体……周遭都是荒芜制造的萧杀,都是荆棘制造的血痕,我拔着如同灌了铅的极度虚弱酸软的双腿在这条生命的唯一通道上跋涉着。忽然,我的眼睛发电了一般一闪,我看见复杂凌乱的灌木林之间,一朵玫瑰花的血色的花瓣嫣然极致地绽开,但我只停留了一步,只欣赏了一会,便又沉重地埋下头来,继续自己坎坷复坎坷的进程。忽然,我的两只眼球,有一只眼球飘飘然然地游荡到右边,因为右边不远处,在斜阳柔和而亲昵的映照下,一条树影参差、绿色婆娑,筛下碎碎的甜蜜的光斑的水泥路,正阔绰而整洁地通向有绚丽的云彩、斑斓的霓虹的远方。但我避开了那条不是乌托邦之路致命的诱惑,又在地上响起没有平声,只有仄声,而且是沉重的仄声的脚步声。忽然,岂止是我的双眼,连我整个悠悠荡荡的魂儿,都柔柔美美地落在了一个充盈着古色古香的仙人福地——呵,遮天蔽日的绿阴,嫣红姹紫的花朵,屋檐雕窗的房屋,最是让我惊心动魄的是走遍世界,绝无仅有,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一个布满眼帘里每一寸土地、每一寸空间的“静”——大而无限的“静”!这莫不是东晋隐士陶渊明栖居的桃花源,可叹还是可贺,陶渊明平生“大济苍生”之志不遂,便在桃花源里留下他淋漓的墨韵融化之后,美丽而曼妙的理想主义的“天堂”。唉,我连美滋滋、乐淘淘欣赏一时片刻都没有,立马从善本古籍记载的境界里走了出来,天色即刻暗沉,万物即刻苍茫,只有一弯弦月几粒星星撒下混沌而迷蒙的夜景。我必须坚忍不拔地走着、走着,因为脚下是生命惟一的通道,走着就可以感受痛苦的美丽,美丽的痛苦,悲观的快乐,快乐的悲观,因为只有死亡才是一切归于颓败和岑寂的终点!
沉没的礁岩
波浪把它雪白的舌头贪婪地舔上糙砺沧桑的礁岩不久,海水就缓缓地漫涌了上来。我之所以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之所以身子簌簌发抖的是一个个寒战自脊梁骨滚落,是因为时值天体引力引起的潮起潮落,我疲乏的身体竟无一丝气力地游回到距离延伸了几倍十几倍迢遥的岸上。这时,一只黑皮白肚的海鸥在我的头上,用那双扇动着喧嚣的潮水的翅膀在大声地呼叫。啊,我散了光的双眼奢望着既在呼叫,又一跃而上在乌黑云层上盘来旋去的海鸥,能轻轻飘飘落下一只脆薄却柔软的羽毛,让我抓住一只神之光仙之韵的羽毛冉冉上升……海鸥只是我思想极度绝望时而产生虚渺空灵的幻影,当整个浩荡无际的大海化成一只捏碎广袤陆地的手即将把我拽下海底的时候,我惊慌恐惧地四处张望:岸呢?于远处云霭之间逶迤的岸呢?我一介凡人的肉眼竟然抵达海天之尽头:啊!没有岸可以给我凄惨的心灵一丝慰藉;这时,我感到我的滚烫血脉在贲张,我的生命嶙峋的胸腔敞开,生命凸出的喉咙洞开——正在天穹摇摇晃晃,大地颤颤动动地绝唱,那是我最后一曲火一般燃烧的灵魂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