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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威的直接经验主义原理探究

2013-11-22刘江伟粟翔

学理论·上 2013年10期
关键词:理性主义直接经验连续性

刘江伟 粟翔

摘 要:直接经验主义是杜威思想早期的一个概念,也是杜威在尝试着建构自己的经验理论,反对传统哲学的第一步,它是打开杜威“经验论”大门的一把不可或缺的钥匙。杜威将经验分为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两种,通过强调直接经验的直接性、关涉性以及与反省经验之间的连续性,来弥补传统经验主义的缺陷,进而批判理性主义的统治。

关键词:直接经验;连续性;经验主义;理性主义

中图分类号:B712.5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8-0081-03

“经验”这个概念是传统哲学的核心概念,对于它并没有一个可以进行严格规范的定义,其实它本身也是模糊的,也没有一个完全分明的界限。传统哲学一般把经验定义为我们对于存在的一种最直接的认识,就类似康德所说杂多呈现在我们的面前,而我们对杂多有一种直观,这种直观形成于普遍知识之前。杜威是一位“经验论”者,但是他反对传统经验主义在反对理性主义统治下的不彻底性,并根据对传统经验主义的批判,建立了自己的直接经验主义原理。

一、传统经验主义的缺陷

杜威反对传统经验主义对经验所做的阐释,他认为传统的经验论不仅不能为科学和哲学确立一种原则,反而会被理性主义引入歧途,陷入身心二元的泥淖之中,所以他对传统的经验论进行了一种颠覆式的批判:首先,传统经验主义把经验只是理解为对实在的一种镜式的映射,并且确证经验的有效性就只需要确定观念能否复制出实在的模型即可。比如经验论洛克就认为人的心灵其实就是一块白板,我们不能先天地形成任何知识,我们一切观念都来自于感觉经验。杜威认为这种经验只能确认我们的观念的来源是经验,也许在解构理性统治的维度上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它不能帮我们构建任何新的知识,“对实际组织化并未给出任何特定的方向”[1]5;其次,传统经验主义将经验看作是一个重复积累的过程,并且在这种积累的过程中,经验自觉地将那些模糊的、不清晰的经验全部排除,只留下清晰的和确定的经验,这样势必会使经验成为一种分裂的、原子式的积累(休谟就认为我们的观念就是一些散乱经验的堆积)。这种原子式的经验论极容易为理性主义的出现留下可乘之机,因为他们自身是散乱的,需要借助一种先验式的实体形成最后的确定性和普遍性,从这个方面就可以看出,“经验是一种受到‘主体性全面影响的心理事物”[2]5。第三,传统经验主义固用的伎俩将经验论还原为最小的元素,考察最小元素的性质即可为后续经验提供一种基础,比如洛克将我们的观念分为简单的观念和复杂的观念,复杂的观念来源于简单的观念;休谟也将我们经验的来源还原于我们的感官印象,杜威虽然还原为最小的元素,但是对于最小的元素来源他们并没做出进一步解释,这样就会造成两种结果,一种是这种观念的原初状态必然具有一种内在的实在性,洛克就接受笛卡尔的自明原则,他认为最简单的观念就是自明的,而这恰恰会误入直觉主义的歧途;二是经验试图通过经验的重复叠加形成一种确定性,它们会选取经验的相似性,这就极容易在经验转变为最终产品的过程中,消解掉经验原有的性质。最后,经验都是对已发生事物的一种记载,把与从前事件的联系看作是经验的本质,“经验主义设想为与过去曾经是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或者被认为是‘给定的”[2]5,这样的经验并不像詹姆斯的真理观一样,是指向未来的,并没有给予我们的认识任何的指导,所以是无意义的。

为克服传统经验主义的种种缺陷,杜威在心理学家詹姆斯那里找到了批判传统哲学的一个很好的契合点,并将它作为自己一个很重要的理论提了出来,这就是杜威的直接经验主义。

二、杜威的直接经验主义

毫无疑问,杜威也是一位经验论者,他的直接经验主义继承了威廉姆·詹姆斯对直接经验的阐述,强调直接经验就是我们对生活的直接感知和体验,认知者不再用一种静观的眼光去看待世界,而是主动去体验和感受世界的缤纷与差异。尽管在他以后的思想中,对直接经验主义提得越来越少,但是他的直接经验已然成为他经验自然主义理论中一个重要的原则;同时,我们从他对直接经验主义理论的论述中,也可以基本洞察到杜威整个经验论的端倪,直接经验主义理论也可以看作是对他的经验自然主义所做的一个前序。杜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全面阐释他的直接经验主义基本原理:

1.直接性。直接经验,就是对实在的一种直接感知,“直接经验主义预设事物是他们被经验的东西。”[1]118杜威的直接经验表现为一种视角的观点,主张从一种视角的观点去认识世界,每个经验者观察世界的角度不同,得到的认识就不同。但在这里要特别指出的是,认知者的视角不同,对于实在现象的描述也不相同,这种对实在的描述只是不同经验实在的差异,而不是实在与现象之间的差异。比如要对一匹马进行描述,动物学家、驯马师、形而上学家、心理学家等不同的主体,对于马的描述肯定也是不同的,但是在这里不能说形而上学家的马比驯马师的马更实在。“一个具体和确定的经验,当它变化时,它实在特定的实在要素中发生变化;当它保持一致时,它是在特定的实在要素中保持一致。”[1]119杜威认为这是唯心主义存在根本谬误的原因,因为唯心主义就是要在实在的基础上,建立起一种先验或者超验的终极存在物,但由于经验实在的不同,这种终极存在物本身就是错误的。在这里杜威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理性的对象不是直接面对客观的实在,而面对的是对于实在的现象,所以理性如何能将对现象的把握应用于客观实在之中呢?同时,现象由于人的视角不同,我们不能说一种现象比另外一种现象实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不可能得出一个普遍的确定性。所以杜威主张去真实地体验世界,感受实在对于人体验的原初性。包括在他后期的哲学中,杜威很重视这种体验或者感受(feeling),强调人与实在的一种交互性,而并不是机械的一种感觉直观。

2.关涉性。杜威将经验分为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两种,直接经验就是事物被经验到那个样子,是一种所是(as),它是一种认知式的经验;间接经验是我们根据直接经验,探究经验的来源所形成的一种具体的经验(that),它是一种被认知式的经验。人们受到直接经验刺激,会对直接经验进行探究,经过探究后形成最后确定的知识,在这里直接经验对间接经验具有一种关涉性,这种关涉性是知识形成的一种必不可少的中介和手段,探究的过程就是知识形成的过程。虽然直接经验大多时候是模糊的、不清楚的、动荡的,我们不能从直接经验中得到任何确定的知识,但是“真理的问题不是关于存在或非存在、实在或纯粹现象被经验到,而是关于特定被具体经验到的事物之价值。”[1]120无论是直接经验,还是间接经验,对于我们来说一样都是实在的,并且直接经验指导着我们的行为方向,使我们能够朝着一种正确的方向行动。

杜威在这里是反理性和反先验自我的,经验的转化都是在经验内进行的,逻辑推论只产生一种探究的作用,而并不能在经验之前就存有一种确定性;同时,杜威的观点又是超越实在论的,他并不完全否定意识的作用,如果实在完全脱离意识而存在,它自身的转化则是荒谬的,杜威赋予意识一种工具作用,意识的作用就是在于探究,通过探究形成一种确定的知识。

3.连续性。单凭上面两条原则并不能满足杜威对经验主义的批评,反而会给人一种误解,其实还有一条原则,是贯穿于杜威整个经验论的论述之中的,这就是连续性原则。经验的连续性原则在詹姆斯那里已经很明确地提出来了,詹姆斯特别注重经验的连续性,并且把经验称为是一种“意识流”,经验与经验之间都是连续的和流动的,就像我们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样,我们也不可能两次感受到同样的经验。传统经验主义之所以会把经验看为是原子式的,就因为他们受“心理学家谬误”影响,造成了经验与经验的断裂[3]。杜威将詹姆斯这种连续性更加强化了,可以说把它作为构成自己整个经验论大厦的基底。

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只是人为地把它分为认知经验和被认知经验,但是它们作为实在是共存于一个完整的经验之中的,经验与经验之间没有任何的断裂和不连续。但是杜威并没有像詹姆斯那样把经验的变化归于一种最简单的纯粹经验,他的连续性原则表现为一种生长的形式,就像一棵植物,从种子到成熟,从低级到高级,在转化和扬弃中追寻完满。他在此还借鉴了亚里士多德的潜能与现实的观点,认为连续性原则就是一种潜在性到现实性实现的一个连续过程,动荡的、偶然的直接经验就是这种潜在性的质料,而“个体通过不同的现实化的潜在性得以实现”[4]。同时,杜威的直接经验主义具有一种相对性,在一种情境中,直接经验是认识的原初经验,但是在另一个情境之中,它就不再作为直接经验而存在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杜威并不是一位经验还原主义者,他的经验是不可还原的,直接经验本身就是内在连续性的一个部分。

直接经验主义是杜威刚刚背离黑格尔影响的一个阶段性理论,他并没有完全脱离出黑格尔的影响,但是他的直接经验主义对于传统经验主义来说可以是一个全新的改造,他的直接经验主义已经不受理性的控制,而是将心灵作为实现经验转化的一种工具。他提出的经验连续性也解构了传统经验主义原子式的表象论,把经验的变化作为一种连续的过程,这就将理性的力量远远排除在经验之外。

三、杜威对直接经验主义批判者的回应

杜威还原直接经验主义的重要功用,也遭到了同时代很多学者的质疑。首先贝克韦尔就认为杜威的直接经验本身就是一种自明式的存在,杜威为它们存在本身预设了一种合理性;另外,直接经验就是我们经验到它们所是的样子,任何间接经验都是以直接经验的真实性为前提的,“如果有人开始解释任何经验事实,那么他必须以‘最强硬的形式,坚持把他作为出发点的确定的最初经验看作是真实经验”[1]304,贝克韦尔认为这就相当于A是A,或者是A不是非A一样显然是确定无疑的,杜威完全是用一种直觉主义或者主知主义的观点来看待这两种经验。

伍德布里奇教授对于杜威的直接经验主义也提出了质疑,因为按照杜威的观点,认知经验具有一种内在的超越性,这种超越性朝向新的经验;同时认知经验中包含着不同经验的内在差别,且每个经验自身都会通过中介超越为一种新的经验,那么最原初的认知经验怎么去认知发生了改变的多样的新经验呢? “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一种经验被鉴别和区分出来。如果它不是我们所谓的无意识的经验,那么它又是哪种经验呢?”[1]310

博德同意伍德布里奇教授的观点,认为认知经验和非认知经验的性质的区分是至关重要的,他同时也赞同杜威的观点,经验是一种内在连续的统一体,认知经验经过探究产生新的经验,新的经验同时作为一种新的认知经验,还会继续产生一种更新的经验。但博德认为这里必定存在着一种终极的经验,只有从这种终极的经验中我们才会得到一种确定的知识。所以在经验的转化过程中,新的经验产生,原初的认知经验不断被消解掉,那么原初经验最后只能作为一种材料存在;同时最终阶段的性质是由认知经验不断超越和指向而产生的,那么最终阶段的性质其实现在与原初的认知经验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么原初经验对于终极经验是一种无意识的经验,而终极经验是一种不靠我们的意识而产生的一种经验,这必定导致一种实在论的结论。

杜威认为他们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就是“因为批评者依然相信主体、自我、意识或者其他外在于题材的东西独立存在,所以他把相似的信念加给批评的人。”[1]132贝克韦尔的误解是由于他把直接经验理解为自我对于实在的一种认知,并且作为一种实在的经验必定是一种清晰无误的经验,而杜威认为直接经验是我们对实在的一种体验,从这里面不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它只是作为方法论指导我们去做进一步探究,这就是直接经验的有效性,也是真理的有效性;伍德布里奇的批判将知识只定义为我们可感知的内容,其实知识的第二种含义是它的关涉性,关涉性的突出特征就是转化,直接经验并不是原封不动地存在;博德完全是用一种逻辑式的思维来看待直接经验,杜威认为连续性原则的重要特征就是情境性,一种经验在一种情境中达到终点,而在新的情境中才刚是起点,每种直接经验在它对应的情境之中都是真实的,这也就是杜威在他的艺术理论中提出的重要“一个经验”[5]概念。

其实,我们并不会满足于杜威的这种回应,在直接经验转化为间接经验的过程中,只是仅仅由于经验之间的内在张力吗?这种内在张力与人的意识仅仅是一种探究与被探究的关系?杜威的直接经验既然在他每个对应情境里是有效的,每个情境就构成了一个认知过程,那么情境之间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这些散乱的情境是否会和散乱的经验一样缺少一种统一性呢?杜威肯定会认为我们仍然没有摆脱理性的教条来看待这个问题,所以对于这样问题的不断追问,使杜威被迫陷入了形而上学的不断争论之中,除非他真的能够放弃经验的传统解释,而转向为一个全新的概念,这也是他在以后著作中所要努力解决的问题。

参考文献:

[1]杜威全集:第3卷[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2]杜威全集:第10卷[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3]威廉姆·詹姆斯.心理学原理[M],田平,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10.

[4]亚历山大·托马斯.杜威的艺术、经验与自然理论[M].谷红岩,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5]约翰·杜威.艺术即经验[M].高建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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