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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奶站〔散文〕

2013-11-16照日格图蒙古族

草原 2013年1期
关键词:奶站苏木姑姑

照日格图(蒙古族)

锡尼河西苏木很小,如果站在苏木东北角的伊敏河大桥上观望,就能看到苏木最北边那家冒着炊烟的土坯房和苏木最南边挨着铁路那家屋顶的红瓦。苏木奶站却很热闹。但它也不会从早热闹到晚,最热闹的还属早晨和傍晚。早晨和傍晚,这里是苏木的中心。

奶站位于苏木偏南的地方,是一排红砖房,因为年久,看起来红砖有点发白。最右边那两间,屋里有一口水泥砌成的大水池,由外面的一台水泵源源不断地给池子里灌水,水越凉越好。水池后面是摞两层的铁皮大奶桶,据说每一支奶桶都能装一百公斤牛奶。装了牛奶的大奶桶被泡在水池里,在奶车开过来将水池里的牛奶运走前最大限度地保持牛奶的新鲜。牛奶会被拉到位于苏木南端的乳品厂。苏木上的牧民很少知道这乳品厂是哪里人所建,有人说是海拉尔,也有人说是上海人建的。奶站中间那两间房是化验室,那里摆放了一个笨重的化验设备,有人说是俄罗斯设备,没有人细究过。如果哪一位牧民被叫到这里,一定是他家牛奶的某些指标达不到标准。牛奶会被提取样品,放进那架笨重的机器里轰隆隆转上几圈。去奶站的人,谁也不希望被叫到这里。化验结果出来,如果牛奶的确不达标,就会被奶站禁收。虽然禁收时间不会超过一天,牧民却常常因此失落。夏天,一般牧户一天的产奶量都在一百公斤以上,这么多牛奶要往哪里储存是个大问题。那排房子的最东面那间住着一户人家。没有人知道此人姓甚名谁,偶尔看到他们把被褥拿出来搭在板皮栅栏上晒太阳,红红绿绿的。

早晨六点,奶站里就开始聚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牧民。产奶少的牧户一般都骑着自行车来这里交奶,且少有男人来送,大多是妇女和孩子。他们把牛奶分装在两个小一点的铁皮奶桶里,挂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在苏木颠簸的土路上吃力地蹬到奶站。若是女人和孩子,下车之前一定会有人跑过去扶住他们的自行车,好让他们下来时不会跌倒。产奶量多一点的牧户就赶着马车来。马车上一般都能放着四五个中等奶桶,而马车停在奶站门口时会有人自愿跑过去帮忙。产奶比这还要多的,就要开着四轮拖拉机来交奶了。这往往是一家人的事儿。男的负责开拖拉机,女人和孩子坐在挂厢里,用手稳住车厢上的奶桶。技术好一点的人家就用一条绳把二三十个奶桶捆绑在一起,路上颠簸得奶桶盖不翼而飞,牛奶也不会洒出多少。那四轮拖拉机也颇有气势,到奶站门口并不会熄火,在那里“笃笃笃”嘶吼着,似乎在告诉人们它的主人是多么勤劳。

若赶上人流高峰,就需要排上长长的队,一点一点地往前挪,那架势一点不亚于现在的人们在春运高峰期为了一张票彻夜守候的样子。买票的人一般都着急,男的会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女的则不停地翻手机,跺脚。在夏季,苏木上的人们手里有忙不完的活。但遇到排队的情况时他们也并不焦急,而是看看前后面有没有熟人。若遇上熟人,就打开了话匣子,总有说不完的话。女人们遇上熟人大多会说自己的男人多么多么不争气,自己的孩子多么多么不听话。倾听的那个女人,刚开始会安慰她几句,为了让对方心里平衡,也附和着说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多么不争气。说着说着,两个女人哈哈一笑,心中的烦闷变得不复存在。等挪到收奶室时将牛奶倒进收奶员前面的奶桶里,迈着大步走出奶站。她们骑着各自的自行车欢快地往家里蹬。此时自行车上没有了几十公斤重的牛奶,空空的奶桶被在自行车上叮叮当当唱着歌。

孩子们则更愿意来奶站。说不定在哪天无聊地排队时会遇见整个暑假都没有遇见的同学,这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了。他们开心地聊着昨天去伊敏河游泳的畅快或前天去山上游玩的乐趣。有一年苏木商店旁边门朝西的一座土坯房里来了城里的孩子彼时热衷的“街机”。当时苏木里的很多孩子都叫不出那个花五毛钱就能买上一枚游戏币,玩上几分钟的东西叫什么,有人只把它唤作“大型游戏机”。那一阵子,在苏木奶站排队的妇女们各回各家时孩子们仍然站在奶站门口不走。若哪个伙伴从父母那里弄到了一元或两元钱,他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等最后一个孩子交完牛奶,他们会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到苏木商店旁边的游戏厅。贪玩的他们自然少不了要被父母骂,有的家长甚至会动手。第二天,孩子们还是会希望另一个孩子兜里藏着一元两元,好让他们消磨掉整整一上午的时光。

若有谁在中午找牛犊或者因为其他事情路过奶站,就会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似乎有些寂寞。但人们都知道仅在几小时前,这里是多么热闹。

发放奶资那天苏木奶站最热闹。早在发放奶资的前几天,一定会有人传播小道消息,甚至把发放奶资的时间都说得有板有眼。人们就开始期盼那天赶快到来。奶牛较多的家庭,都会让家里学习最好的孩子清算一下上个月的交奶总量,生怕算奶资的那些人从中做了手脚。那些让孩子早早辍学的家长,此时才会感到内疚,拿着被揉得又烂又脏的奶本到左邻右舍寻求帮助。看着别人的孩子在算盘或计算器上轻盈舞动的手,他们都会惋惜地说一句,我那俩孩子,估计这一辈子都是挤奶交奶的命了。

总会有一天交奶时收奶员通知每一个人,在今天中午发放奶资。这一天,交完牛奶的人们并不急着回家,三三俩俩聚集在奶站周围,随意聊着什么。此时已少有孩子,那些平时差孩子送奶的大人们这天一般都会剥夺孩子们送奶的权利,怕那些小鬼们趁他们不注意在奶资中间做了手脚。

发放奶资的人,一般都是乳品厂的职工或财务负责人。他们在晌午时分坐着老式吉普车来到奶站门前。平时收奶员坐着的那张桌子此时被擦得干干净净,桌子前面的案秤和秤砣都被挪到了墙角。吉普车一停,等待的人们就呼啦一下聚集到奶站门口,在收奶员的管理下排成了长队。发放奶资的工作人员叫到谁家的奶本代号,谁就迫不及待地进去领奶资。盛夏牛奶产量多,是牧民们一年里最开心的时刻。看着自己奶本上扭扭歪歪的数字变成了人民币,怎能不高兴呢。在拿到钱的那一刹那,他们一定忘记了顶着中午毒辣辣的太阳找牛犊的艰辛,也一定忘记了凌晨三点就起床摸着黑挤奶的辛苦。

每个人拿到钱之后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的人拿上钱之后不说一句话,跨上自行车便从人群中消失。若是男人,一定是急着回家给自己的女人炫耀一番,从她们嘴里听上一两句温柔的话语。有的人,拿到钱依然摆出一副愁苦的脸色,嘴里嗔怪收奶员算错了他们家的奶资,或者说自己已负债累累。但更多的男人,都会站在奶站门前的太阳下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叫上几个好友去喝酒。女人们会去海拉尔买上自己心仪已久的衣服。奶资发放后的一周内,你会发现来这里交奶的女人们几乎都换上了新衣服,虽然档次和价位可能无法跟城里人比,但依然鲜艳夺目。她们三三俩俩地凑在一起神侃着在海拉尔的所见所闻,像极了孩子。

苏木商店的工作人员和那些卖豆腐、卖雪糕、卖布匹的一定也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这一消息,都聚集到奶站门前高低吆喝。此时的奶站就变成了苏木的大集市。手中阔绰的牧民们自然也出手大方。有一次我看到领了六千多元奶资的一家人买了满满一面袋糖果和饼干,准备让孩子们吃个饱。也是在放奶资的这几天,你会看到苏木商店的啤酒整打整打地被搬到奶站门口。三两个汉子席地而坐,刚开始还会有花生或者咸菜,后来就只剩下啤酒供他们享用了。他们甚至一整天坐在那里喝酒,一点都不着急回家。喝到酩酊大醉时直接躺在奶站门前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睡醒后接着再喝。此时的女人们也最宽容,不会像城里那些不懂风情的女人,因为男人喝了一点酒就寻遍最恶毒的话语讽刺他。她们知道男人们的好日子仅有这么一两天,再过几天他们就得准备打草的工具,在空旷的草地独自度过一两个月的寂寞时光。最夸张的一次,我们的邻居刚嘎叔叔怀里揣着那个月的奶资消失了半个月。当他半月后无声无息地回家,把仅剩的那些钱交给他的女人时女人并没有生气,还想再拿一点钱给他,让他再去潇洒几天。男人自然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低头不语,坐了一会儿,就去外头检修他的打草机和四轮拖拉机。

发放奶资那天也是追债的好时候。苏木商店在卖货的同时也负责追债。碰到欠债的人,商店的工作人员会走上前去,聊几句家常后直奔主题。欠了钱的那些男人,先看看周围有没有自己的熟人,再把钱悄悄塞给商店的售货员。他们一多半是从苏木商店里赊了酒喝,生怕这事会传到他女人的耳朵里,让他耳根不得清静。女人们虽然都会信马由缰,但偷偷赊账的男人并不受欢迎。若是女人欠债,一定是买了诸如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生活必须品。锡尼河西苏木那些成了家的女人,很少想着自己,都只想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

一九九六年夏天,姑姑从内蒙古师范大学毕业。据说,她是苏木里第一个被保送到呼和浩特上大学的人。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并未能在海拉尔那所中学当老师,且一落千丈,成了苏木中学里最年轻的教师。听她们学校的老师说,刚上班那几个月姑姑常常一个人走到学校操场的角落里哭,没有人理解城市梦破碎之后的她是多么无助、寂寞和难以忍受。我那时候学习成绩尚可,正上大学的她是我的学习榜样。父母都会说,如果你能像姑姑一样考取首府呼和浩特的大学,爸妈也就没白辛苦。姑姑被分配到苏木中学之后很多人开始说三道四,说,读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在这个屁大的地方吃饭、睡觉、生儿育女?面对的还不是那些牛犊、男人和孩子?起初,姑姑整天躲在家里不肯见人,一下班就匆匆跑回家,吃完饭便抱着电视机看到所有台都出雪花。第二天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时便悄悄去了苏木中学上班,她怕遇到熟人。

过了两个月姑姑哭得次数就逐渐减少。或许她已知道,在命运的驾驭面前,眼泪是多么微不足道,没有一点扭转现实的可能。她开始读书,找一两个老同学聊天,依然很少出门。在周末,她常常捧着一本书,一坐就是一天。后来甚至从海拉尔买来了当时苏木上少有的洗衣机,打算在苏木上过城里人的生活。但买来才发现在没有自来水和下水通道的苏木里,那个四方机器着实难用,最后几乎成了摆设。

姑姑出现在奶站,成了当时苏木里的大新闻。苏木里的人,当时对大学生都没有多少概念。我曾问过母亲,她说,大学生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人。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奶站门前长长的队伍里,自然会吸引不少人的眼球。那天姑姑穿了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骑着她前几天刚买来的自行车到奶站门前一停,所有排队的人就把眼光投向那里。在奶站,没有人会穿成这样。奶质化验员是奶站最体面的工作,他们也不过是穿一身白大褂,那身白大褂被奶渍、药渍染了个遍,基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在奶站门前排队的人都穿着颜色较深的衣服或儿女废弃不穿的旧校服,有的人挤完牛奶就匆匆忙忙来奶站,都来不及换一身衣服,他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酸奶味儿。

站在姑姑前后排队的女人们开始议论,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到奶站还穿成这样。有的女人则说着更难听的话,说姑姑来奶站不是为了干活儿,是为了吸引男人的目光。姑姑并不在乎她们说什么,她提着奶桶随排队的人流慢慢往前挪。平时在奶站嬉闹的小伙子们此时安静了下来,拿出自己最文雅的一面给姑姑看,生怕这位时髦的女大学生会因为他们的一个不雅的举动看不起他们。那天排队的长龙挪动得很慢,且说话声越来越小。等姑姑交完牛奶走出奶站时天色已晚,苏木上的小伙子们并不急着回家,徘徊在苏木门口,悠闲地吸着烟。姑姑撩起裙角,优雅地跨上自行车时小伙子们丢掉手中的烟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后面。

后来姑姑经常去奶站。她的裙子换了又换,每一条都那么干净。在奶站排队的小伙子都跑过来大献殷勤,从卸车、倒牛奶到送去化验,总有人抢着帮忙。姑姑曾经的自信在奶站门口慢慢恢复。她开始和自己周围的人们聊天,有时把自己的学生带到家里来补课。若下班早,还会从苏木商店买来一些蔬菜,下厨炒上几道菜。她裙子的颜色也越变越暗,最后变得与周围的女人并无两样。

听母亲说,姑姑还是经不住外面的诱惑,在第二年就停薪留编去了北京。在北京摸爬滚打两年之后又回到苏木,操起了她的老本行。我上初三那年夏天见过一次姑姑,彼时的她已变得和周围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笑声爽朗,讲荤段子,大声嗔怪自己的男人。而她的男人,是每天交牛奶时抢着献殷勤的小伙子达布西拉图。去年回家,姑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已完全习惯了苏木生活,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苏木上第一个被保送就读于内蒙古师范大学的大学生。

苏木奶站也并非只有快乐的回忆。因为全苏木的人几乎是在一个固定的时间聚集到这里,暴力血腥的事情也在所难免。

有一年夏天奶车常常来迟,苏木奶站门前排队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一辆奶车并不能把这些人的牛奶全部运走,如果赶不上这一趟,那只能再站两个小时等下一趟奶车。炎炎夏日,鲜奶在太阳下暴晒,易发酸,如果收奶员发现了蛛丝马迹,你就被请到位于奶站中间的化验室,接受层层检验。若无事还好,一旦被质检员剔出去,这奶桶里的牛奶就成了负担。所以,奶车来迟,定会遭来不小的喧哗。

那天奶车又来迟。从奶站的东北方向驶来一辆崭新的四轮拖拉机。谁都知道这是产奶大户阿喜达一家。停车之后阿喜达跳下车看了看奶站水池里的奶桶,只有两个空桶在水池里漂着。如若不趁机把自己的牛奶交出去,后果不堪设想。阿喜达跑到拖拉机前,把挂厢上的几桶牛奶搬到地上,两手各拎起一个奶桶就往收奶室里跑。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他自然无法冲进去。阿喜达在用脚一蹬,就将放在最后面的那个奶桶踩在了脚下。他像在给大家展示自己的平衡能力,把众人的奶桶当成了平衡木。走到中间时有位小伙子动手拽了他一把,阿喜达应声倒地,手里的奶桶被甩出很远,鲜奶洒了一地。阿喜达狼狈地站起身,冲着那个小伙子就是一拳,小伙子踉跄倒地。排队的小伙子们早已看不惯阿喜达那副自私的样子,三两个小伙子早已按捺不住,风风火火地加入到了这场群架中。排队的妇女和孩子躲得很远,怕这场“战争”会殃及池鱼。阿喜达被打倒在地,鼻子被打出血,和地上的鲜奶混在一起,颜色格外惹眼。等众人恢复平静再一次排好队时阿喜达摇摇晃晃去奶站水泵上用凉水洗了把脸,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排队的人们向前挪动着,阿喜达也在挪动,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怕之后会发生一场更为惨烈的恶战,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恰好此时来了两辆奶车,排队等候的人们看到了希望。过了几天我们看到阿喜达和那帮人有说有笑,似乎几天前的恶战发生在别人身上。在此之后,奶站很少人插队,更不会有人给大家展示自己的平衡能力了。

苏木重要的通知也都会贴在奶站门口。有一天旗里来了一支医疗队,免费给牧民检查身体。在奶站排队的人们交完奶之后都去苏木医院接受肝脏检查。几天后南斯乐玛家的男人被查出肝癌晚期。检查结果写在红纸上贴在奶站门口右侧。在奶站排队的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因为连16公斤的一桶牛奶都抬不动的人都还没有什么事,谁会相信那个体状如牛的男人会患上绝症?得此消息,母亲连连叹息。她说,南斯乐玛那个女人虽然口无遮拦,但也不是什么坏人,这么早就失去男人也怪可怜的。父亲说,眼看着就要到打草的季节了,这么个壮汉却不能去打草了。那几天苏木奶站门口弥漫着一种哀伤的氛围,排队的人们静悄悄,没有妇女大声聊天,没有孩子肆意喧哗。南斯乐玛的男人是一个热心肠,每次来交奶,都会帮人们抬这个搬那个。人们像是在欢送一位战友。

那一年我刚考上高中。开学的前两天人们没见到南斯乐玛来奶站。听母亲说,后来去奶站交奶的就成了与我一同考上高中的大儿子。南斯乐玛的大儿子那一年主动退学,成了家里的“男子汉”。

后来,我上学成了城里人。母亲经常在电话里给我讲起苏木奶站。母亲说,现在没有人再去奶站了。苏木里出现了许多收奶的个体户,开着奶车上门取奶;母亲说,苏木奶站那几间房子里住进了人;母亲说,那一年没有人收牛奶,家家门前的奶食品多了起来,有的人家不得不把鲜奶施舍给牛犊喝;母亲说,你们城里矿泉水也得1元一瓶吧,我们这里的牛奶一斤都不到1元……

再后来,我去过一次苏木奶站。那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住在那里的几户人家自己盖房,先后都从那里搬了出去。房子裸露着,像一位身经百战却并未论功行赏的英雄。

母亲偶尔也会想起奶站和她走了无数次的那条路线。母亲说,现在是方便了很多,为什么我还是总能想起在奶站排队的日子?我无法回答她。或许裸露在苏木南边的那座大房子需要更长久的时间和回忆,才能将其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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