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那片海

路晓宇

塔克拉玛干，死亡之海。

在心灵的沙漠里，浩瀚无比的海，还是那片海，干涸了，漂泊着人类永不干枯的激情。我从遥远的关中平原来到这浩瀚荒凉的沙海，寻找，寻找，寻找一座关于水的园林和海的传说。

1

茫茫沙海，一滴水弥足珍贵。

生命的渺小和海的庞大，无论我们有多么伟大与茫茫戈壁相比，我们只是一颗渺小的沙砾。

人类和沙漠是两个意象，前者是开发者，后者是被开发者，两者有相对的矛盾，但也存在必然的联系。生命，生存的联系。沙漠是死寂的，而人是有活力的，有了人的存在，沙漠便有了色彩繁衍的希望。有了绿色的点缀，沙漠才有生机。茫茫沙海中的那点绿色，来自于人的创造。没有创造，人会和沙漠一般死寂。

美国学者琳达戴维斯关于人的欲望时这样讲过：食物，权力，性爱是人类过去的原始欲望。

饥寒交迫的时候，我们会有追求温饱的本能欲望，我们从基本物质生活到精神生活有一个过程，我们在基本生存的基础上会产生更进一步的欲望，即追求内心平静。至高的欢愉，即使片刻也好，我们会发觉自己生活得很好，这也许就是戴维斯所说的那种圆满境界。一个在骄阳下沙漠里行走的人，头顶的烈日和围绕着的热风榨干了身体的水分，生存的欲望强烈起来。这时候，欲望不是房子不是汽车，不是性爱，而是水，一滴真真切切的水。特殊情况下，生存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环境的复杂和压力远远超过我们忍耐的极限，往往让许多人难以重负。让自己快乐一点，兴奋一点，是我们对抗压力的生存需求。我们要有一个好的心情，在心灵受到伤害的时候，有一个自我疗伤的空间和方式。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冷漠僵硬。因此，我们需要置身于亲朋好友的圈子里，用更坚强更丰富的人际网络，让自己感受到归宿的安全和拥抱的温暖。

2

即便是最简单的，最普通的东西，只要运用得当，就可以收获非同凡响的结果，沙子便是如此。

蔚蓝浩瀚的大海，宽阔柔软的海滩，洁白的浪花。石头能雕刻，木头也能雕刻，捧在手心上会从指缝间滑落金灿灿的沙子也能雕刻，那一座座动感震撼的沙雕艺术品就是沙子的奇迹。

什么是人生？有人把人生比作大海，有人把它比做万花筒，有人把它比作一场烟花迷散的游戏，也有人把它比作一个颠沛流离的梦……人生到底是什么，幸福是什么，每个人对于人生和幸福都有自己特定的诠释，都需要自己经历和品味。

人生由许多个瞬间组成，每一个瞬间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如果能够把握好人生的每一个瞬间，幸福的人生就有了依靠。就像一粒粒不起眼的沙粒，只要我们精心去琢磨，那也会是一座气势恢宏的艺术品。

生活像是一杯葡萄酒，不经细细的品尝，难以体会特有的甘醇和甜美。对于人来说，坎坷的人生有时候正是幸福的，这是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生活给我们思考的机会，磨砺的机会。在受到折磨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人生的真谛，当你遭遇不幸的瞬间，你随时可以选择快乐幸福的瞬间，逆境里的幸福是最幸福的。

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事物，用另一种心态来对待事情，当你每每走过一段坎坷的人生历程，你就跨越了一个真实的自己，

知足者常乐，当你看看身后的那些人，你会发现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3

包容是金。包容是幸福的。

一个在沙漠中独自行进的人，最恐惧的不是骄阳、沙暴、低温和水，而是无法抗拒内心深处的孤独。如果有两个人结伴而行，即使是仇敌，走出荒漠的路也不会孤单。沟通的欲望可以让一切仇恨化作天上淡淡的白云，然后消散。沟通是原始的欲望也是永恒的欲望，这种欲望启示人与人的隔膜和消除这种阻障的方式。

雨果说，世界上最宽阔的是大海，比大海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灵。我们把别人拒绝在门外的时候，同时把自己关闭在了门内。

把门打开，把心打开，你会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障碍，当你学会与人坦诚交流，你会发觉自己是幸福的。

新疆居住着12个少数民族，他们是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蒙古族、柯尔克孜族、锡伯族、塔吉克族、乌孜别克族、达斡尔族、满族、塔塔尔族和俄罗斯族。在这样一个不同种族、语言和生活习惯的区域中，各民族能够相互融合，相互理解，相互包容，弘扬各民族的文化，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幸福的。

以色列人用修建隔离墙的形式，把巴勒斯坦人拒绝在了墙外，也把自己封闭在了墙内。泪，溅上墙壁，模糊了自己的影子。是谁，忘却了自身的悲哀，加深了巴勒斯坦的哀愁？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墙，才能拥有它真正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很多时候，包容别人，也就是包容自己。给人方便，给己方便，你是幸福的，他也是幸福的，大家都是幸福的，不是吗？

4

羊皮口袋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水。探险者把水袋宝贝似的挎在腰间，选准一个方向出发了。头顶炎炎烈日，脚下沙海茫茫，嘴唇几乎裂开。水留在最关键的时候喝，探险者坚决地想。终于，探险者走出了大漠，踏上了绿洲。

剩下最后一口水，根本解决不了饥渴，更拯救不了生命，真正的源泉是心灵，是不甘死亡的求生意志。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讲，放弃，并不是环境打败自己，而是自己打败自己。

有这样一个故事，沙漠里少植被，一个老人每天都去植树，他把犀弱的树苗栽进沙子里，从很远的地方拉来水，然而一场风过后，栽下的树苗荡然无存。老人又重复着相同的工作，但是依然成活很少。有人劝老人不要做毫无意义的工作，但老人并未气馁，依然栽下树，从很远的地方拉来水，微笑着在风里栽下。几年以后一块新的绿洲在沙漠里出现，果实饱满的沙枣和白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不正是老人用心付出的爱么？

爱，需要用心和时间去培养，在时间中渐渐地堆积。孩子对母亲的爱是母亲用乳汁和抚摸换来的。只要我们付出的是真情实意的爱，爱就会在心灵的荒漠和感情的沙漠中深深地扎根。

还记得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猎人逮着一头小沙狐，带回家精心地喂养，可是沙狐最终逃回了沙漠。猎人为此伤心，别人劝他再抓一只，他说，捕捉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太需要耐心了。爱，不论是对于沙漠还是沙狐，以及其它的某些事情，都需要用足够的时间和感情去精心培养。

欲望是无尽的沙漠，人是大海上的一叶小舟。走出大海，走出荒漠，要超越自我，必须有一颗平静的心，当我们每向前跨一步，便跨越了一个真实的自己，痛苦烟消云散。在我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条通往绿洲的路，心灵的绿洲往往让我们神往，艰难困苦但充满希望。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绿洲，总有人因为海市蜃楼迷失方向，总有人因为无尽的黄沙望而却步，所以，主宰我们的不是其它主观事物，而是我们自己。

5

沙漠的祖先是海，从戈壁滩上那些一望无垠的石头和地下丰富的石油及凸出地面的海生物化石便可知道。大海是喧嚣的，而沙漠是沉默的。沉默是一种方式，像海浪舒缓下来，感悟水的广阔，水的包容，水对海永久的梦想。沙漠与大海有着某种相背而必然的某种渊源和相同的秉性。

沙漠中最纤弱的一根小草也是一个生命的世界，倒下的胡杨用自己的身躯阐述了一个生命的传说，证明着生命的存在。佛语道：杀一生命，等于杀一世界。浩瀚的沙海中只要有一抹绿色，沙漠就不是死亡之海。

人的一生能做些什么事情？什么对我们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幸福？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以及劳作繁衍，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环境造就人，造就了我们的文明。沙漠里的狼群在极恶劣的生态环境里生存，并世世代代相传。人类也有自己生存的空间，超出这个范围，我们会发现，其他的一切竟离我们是这样的遥远，已经属于梦想的领地。试想，饱腹之后的美食，御寒之下的迷茫，死亡和生存的意义，眺望中的远方及猜测中的未来，童年的惊奇和老年的记忆。

我曾到几个新疆朋友的家里做客，他们来自不同的民族，家里的装饰也各具风格，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家里都郁郁葱葱地种植着各样的花草，满眼的绿色占据了家里一切可以利用的空间。这是对生命和生活的热爱，那些郁郁葱葱的绿色看来便是他们心中的那片浩瀚无比的大海了。

新疆的孩子打架拿刀子流血是不怕的，但这些孩子却从不会去伤害一棵树，随意折一根树枝，树对于他们不仅仅是可以遮阴挡风的沙漠屏障，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身处大漠深处的人才知道怎样珍惜这些难能可贵的绿色。我所去过的石河子，克拉玛依以及生活了半年的独山子，街道规划极为整齐，几乎是挖地三尺，在沙漠上建起了最适合人居住的城市。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栽种上了树木花草，让人心旷神怡，看着这绿色成海的世界，谁会想到这是在塞外呢？

街道两边的花圃里及城外的几里路的树林中都铺设了专供浇灌的铁管，没有人去偷割；在城市的街道两侧放置了各样的盆栽，没有人趁天黑去搬回自己家中；沿街的果树挂满了果子，路两旁花圃里的鲜花鲜艳地绽放，却不见人去采摘，这是怎样的一个城市和怎样的一群人，值得我们反思。

在新疆我常常看到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穿着绿色的军装在炎炎的烈日之下唱着整齐嘹亮的军歌，从很远的地方拉来土，去除戈壁滩里的石头，筛去沙砾，然后把土填进去，栽上树植上草，一张张稚气的脸，一个个年轻的兵。周而复始，尘土和汗水沾满毛茸茸的脸，可亲可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姹紫嫣红的青春吧。他们将风华正茂的青春时光献给了大漠，也许等到许多年沙漠披上海浪般的绿色，他们都老了吧，他们是不会享受到绿色带给他们生活的幸福。人们也许只会偶尔提起这些曾经给沙漠披上军装的兵，不管怎样，这些将成为他们生命中最亮丽的那抹绿色。

6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你创造了你自己的人生价值，给人们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

每一个微小的水滴都是大海波澜壮阔的一部分。

一个人的快乐，不是因为他拥有的多，而是他计较的少。困在沙漠里的人，一杯水是快乐的。生活在水源富足的人不会体会这样的快乐，我们总是把唾手可得的东西不珍惜，失去了才发觉竟是这般的弥足珍贵，一滴水也是这样。

想象一粒种子在石头和沙土里扎根的姿势，顶着烈日把根伸入地下汲取水分的样子，然后慢慢长大，在肆虐的风里开出苍白纤弱的花，最后到我们大嚼果实时嘴角渗出甘甜的汁水，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沙漠里的水果不仅仅因为日照时间长而甘甜，更重要的是这来之不易的生长过程。

我曾经去一个哈萨克族的朋友家做客，朋友拿出阿勒泰出产的苹果递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和我。老人咬一口，然后细细地咀嚼，舍不得咽下，仿佛在品尝某种异常鲜美的美味。孩子们接过苹果，迫不及待地咬一口，然后大嚼，嘴里发出清脆的声音，让我感到苹果的甘甜和快乐。说实在的，这些出产在北疆最寒冷的苹果不仅仅个头小色泽差，而且味道也差强人意。

我在陕西吃惯了久负盛名的洛川红富士，苹果对我来说可谓不屑一顾。内地各样的时令水果应有尽有，价格也不贵，家里的水果常常吃不完而变蔫腐烂。可看着他们吃苹果的样子，我竟然陶醉在苹果的香甜之中了，突然感觉到平日里追求的那种幸福竟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比起那些生活在沙漠里人的幸福是微不足道的，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有一颗品味幸福的心，快乐才会萦绕在我们周围。

沙漠对于我们来说，不一定是你付出就有你期望中的回报。有些时候，只要我们用心去付出一生，你会发觉自己竟收获了许多。

7

在沙漠里迷失方向是危险的，在生活中迷失方向更是危险的。

如果我们一直向上看，就会觉得自己一直在下面，如果我们一直向下看，就会觉得自己在上面。如果我们觉得在后面，那么你一定是在向前看。

目光决定不了距离和方向，但距离和方向则会因为目光而不同。问题的关键在于，即使我们在同一个点上，目光仍然可以投往任何一个方向。只要我们安心于自己的位置，那么周围的所有一切就会以我们为中心，或是离我们而去，或冲我们而来。如果我们惶惶不可终日，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位置，那么周围的一切都会成为我们的主人，我们得跑前跑后的侍候着，忽左忽右奉承着，去恭维，去迎合。

有一个好的心情，即使荒凉的沙漠也是一片温柔的海滩。不必梗着脖子搓着手踩在冰冷的雪地上，让积雪和寒冷占据我们脆弱的心。即使最微弱的阳光也是温暖和光明的，鲜活的生命和心灵的幸福会在阳光下将阴郁的心情释放。沙漠是广袤的，可以容纳所有的心事。天空是明净的，当风掠过，一切都变得蔚蓝。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过于重感情就难免会软弱，过于苛求完美就难免会有遗憾。也许，宽容自己，接受人生这一点遗憾，我们就能平静，幸福的瞬间就会永镌心底。

有人常常抱怨条件不好，运气不好，幸福离自己很远。幸福其实是一种能力，首先要问自己，自己有没有感受幸福的能力。幸福也好，苦难也好，是要用灵魂和心灵去感受的。很多时候，人的灵魂会不在现场，比如旅游，有人觉得很美，会激动，会感动，而有人得到的只是一种符号，告诉自己我旅游了，我到了这个地方了。爱情也好，亲情也好，需要我们灵魂在场。能随时随地用心灵去品尝生活的味道，才有幸福可谈。

但对于整个人生而言，幸福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评价，人生最重要的是充实，不管你感到的是痛苦还是幸福，人生应该是有内容的、充实的人生。

8

人与自然相比，也许是脆弱的，但大自然的脆弱有些时候让我们始料不及。生态环境的变化，沙漠领地日益扩大，草原狼开始绝迹，我们必须从日益灭绝的物种中，看到我们的未来。

人与自然的矛盾，过度的开垦，过度的砍伐，人类自以为用自己的文明方式可以繁荣整个世界，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一个低级的错误。大自然不能成全人类所有的梦想，随着大自然的能源枯竭和一些自然物种的灭绝，人类一手创建的所谓繁荣将淡出历史的舞台，不然数万年前的大海怎么能成为今天的不毛之地和蔓延半个中国的沙尘暴？人类在用自己的文明行为所付出的惨痛代价。

胡杨是从远古走过来的物种。它的身躯古朴而苍凉，可它那由细小的绿叶编就而成的华冠却勃发着永远的生命力。它在盐碱地上咬牙生根，奋力崛起，它在风沙中顽强挺立，任风刮沙吹，却不肯低下那高贵的头颅。它沿着塔里木河两岸，千年如一日地守卫着这洪荒赤土上的片片绿洲。望着这剽悍的“绿洲卫士”，仿佛面对着一个历经沧桑难能可贵而不屈不挠的灵魂。

错误在我们看来让人委屈，令人烦恼，扰人思绪，而难以忍受的居然还有人提出“享受错误”的理论，让人费解。难道我们对每一件所犯的错误都要反思才能汲取教训？人类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由于生产力的局限形成某种世俗的偏见，形成错误，这可以理解。错误是人类对事物主观片面或是表面性误解而产生的行动根源。

正确的认识需要一个过程，有些时候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比如人类数千年才认识到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水在0℃以下是固体，在100℃以上是气体，在0℃到100℃之间是液体，那么在-1000℃是什么状态？或者在1000℃又是什么状态？许多事情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看到它的本质。

几千年来数次向新疆大规模的移民，过度的砍伐和开垦，恶化了本来就已经很脆弱的生态环境。不能说今天大规模建设的三峡工程就一定利大于弊，有些事情因为我们今天视野的欠缺，不能全面估计到未来会发生的一切，所谓骑自行车上月球是不现实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只是人类对自由的一种想象，鱼是不能离开水的，鸟是不能飞离大气层的，作为人来说，所有事情不会只依照人的意志来完成。几十年前修建三门峡水库的错误在短短的几十年后已经看到它的恶果，地上河的出现，水库失去抗洪发电的能力，洪水却在关中平原肆虐，这就是教训。可喜的是，我们现在已经认识到了这种错误，在新疆大规模植树造林，弥补我们对自然的欠账。

新疆是海，其广阔的胸怀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是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走近新疆，走近大漠，走近大海，走近一个流光异彩的梦。

从梦中醒来，一切都是那么静，只有沙砾流动的声音，低沉的风，像是达瓦孜的老巴朗讲述那些遥远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