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文本·性情:读王春林《多声部的文学交响》
2013-11-15刘芳坤
刘芳坤
“文学交响”不仅关乎文学批评家的思考容量和态度,这一概念的提出,大概也涵盖了当代山西文学的某种愿景。既然名为交响,第一要义无疑是格调的庄严进而雄浑,再延展便是史诗性兼带描写性。批评家给山西文学所下定义,同样适用于批评家自身的视野和性情。王春林的评论集《多声部的文学交响》无疑是极能够体现对家乡的“性情”之作,他的选文视野也同样值得关注。那么,如何对一本评论作再评论?我想,首先应将评论视为“文本”,再于评论“视野”和“性情”的合作分析中,洞察它的方式、思路、色彩。其次,因为是评论的评论,就必然不是阐释,而是对话、争鸣,这又要求笔者对当代山西文学兼而有论,最终,与王春林一起回到文学作品的“文本”中去。
王春林的小说阅读量惊人,这点常为人深为折服,正是在广泛资料信息的基础上,他的批评方式往往能够在作家写作史的横纵对比中一语定音。例如,他置地有声地为山西作家寻找定位:“李锐从来就是一位类似于鲁迅先生一样的以思想性见长的小说家”;葛水平“是一位民间色彩十分浓烈的优秀作家”;而张平的小说“从一开始就达到了相当的高度”等等。抑或是批评家的性情决定了批评文章的开篇示意,王春林显然拂去了技术层面的纠结,直达深广的文学交响的“呈示部”。我们知道,交响乐的呈示部是直达乐曲主题的,这种主题或者由两个相互对立的旋律构成。此外,王春林的这部“文学交响”被他自己切分为:聚焦、透视、扫描、思索,这四个部分看似由批评对象的文体类型划分,实际上却与每篇评论的内部构成一样,具有了交响的“展开部”和“再现部”的功能。如,第四部分对山西作品之外的“批评的批评”,就是一个很好的再现文本,颇有些从旁辅证的意思。但是,他同样在评论里反复强调判断作品一定要慎重,那么,在看似粗犷实际回响的批评“文本”中就具备了很多值得讨论和回味的地方。
一、“怀旧者”的未来
批评家固有自己的立场和进入方式。例如,茅盾习惯用阶级分析的方法给作家下定位,他关于徐志摩是“布尔乔亚开山的同时又末代”的诗人的说法,一直被奉为精辟断论。而李健吾的文学批评态度则极富有“文学性”,他说“沈从文先生从来不分析”,重人性重趣味的风骨贯穿了《咀华集》的始终。茅盾和李健吾都是集创作家与批评家于一身的,我们看到,他们的文学作品和批评文字保持了同样的风致。王春林应属“学院派”批评家,但他的批评文字又常流露出极强的文学感:“车窗外飘着的,是不无凄迷感觉的绵绵秋雨,耳中不时传入的,是车厢内嘈杂喧嚣的人声,但我的整个身心,却完完全全地彻底沉浸在了王家岭的世界之中。我要说,在那个时候,赵瑜他们确实用真实的书写征服了我。以至于,那些情不自禁的泪水,总是不期而至地袭击着我。”一个批评家的感性判断亦是十分重要的,特别是对于一个身在“学院派”的批评家来说。作为文学交响“展开部”的散文评论部分,充分体现出一种描写性,我想,这大概就是交响乐章引起共鸣之处。韦勒克在讨论文学评论者时,曾经作过一个划分:“有一种判断叫作感性的判断,另有一种叫作理性的、推论性的判断。这两种判断之间事实上没有必然的矛盾,因为如果感性里没有相当程度的概括性和理论上的陈述,就很难获得大的批评力量;而理性判断,就文学中的理性判断而言,若不是建立在某种直接的或派生的感性的基础之上,是不能被系统地表达出来的。”我们相信,这部文学交响的“展开部”具有的描写性,完全是“呈示部”富有史诗性的一体两面的天然系统。因此,王春林的批评方式往往抛却了理论辨析和某些“学院逻辑”,而是建立在感性阅读的基础之上。他的感性判断又绝无牵绊散逸,能够积聚于一个“实体”的讨论之上。所谓的“实体”部分即是一个批评家所持有的立场,达到理性的高度:
正因为所谓的为老百姓写作完全可以被置换为为工农兵服务,正因为工农兵服务是“十七年文学”与“文革文学”时期一个标志性的文学观念,所以对于这些意欲“去主流意识形态”色彩的作家们来说,当他们再次面对为老百姓写作这样一种文学观念的时候,当然就是避之而唯恐不及了。从这样的一种意义上说,张平之所以能够公然地坦承自己为老百姓写作的这样一种主张,其实还是需要具有相当艺术勇气的。
这是一段在总结当下文学观念缺失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我们发现,王春林所持有的立场始终不在那些故弄玄虚的先锋直觉。换个思维方式,如果批评家亦兼营创作的风格,那么,在评论赵瑜报告文学时的平易大概便是了。正是这种感性的风致,使得王春林常常扮演了一个“怀旧者”,我所说的这种“怀旧”不是对于过去(新时期以前)的流连忘返,而恰恰是忆古索今,逆流而上。批评文风的朴拙,实则是建立在厚重的历史积淀之上。故而,把张平的“老百姓”文学观从“工农兵”文艺中剥离出来。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把赵树理的“农民”观从“民间”中剥离出来,而与意识形态方面构成复杂的交响旋律。他说:“如果只是从一种抽象的民间文化的意义上来理解阐释赵树理的小说创作,那么确有过于粗疏宽泛的弊端存在,一种更为细致深入的研究思路,就应该是将赵树理的小说创作与一种具体可感的特定时空范围内的民间文化联系起来加以考察。在我看来,这样一种更为具体可感的特定时空范围内的民间文化实际上就是农民文化,一种以农民的审美需求与审美趣味为主体的农村文化。”论者如何从既有思潮“定论”中建立其自身的立足点,这个问题将在第二部分专论,在这里,我们首先讨论的是立论潜在的“怀旧”影子,这个“怀旧”从感性追忆中超越,在理性的比较中树立了山西文学在当代书写中的意义。如此种种,不由让人联想起韦勒克的另外一句话:“没有一个文学批评家真能把自己降为一个否定有审美规范存在的世代主义者,或者真去依附那种主张所谓‘固定等级’的极为贫乏而学究气十足的绝对主义。”王春林基于思潮“怀旧”的理性判断,是建立在审美感性的基础上的。对过去思潮的超越更加体现了对文学作品固有内质的尊重,对审美规范与当代思潮的辩证推论、总结、甚至有一些提升,这对山西当代文学的总体建构都是至关重要的。
正是站在一个“怀旧者”,或者说看似“怀旧者”的视点下,我们就可以理解,王春林的长篇评论部分所选篇目皆具有“历史小说”的功能性。一言以蔽之,批评家在与作家的共同追索下,指向了时代文化的未来之思。举一个例子,在我的阅读经历中,多数论者惯于从女性的、乡土的、民间的角度讨论葛水平的创作,而《传统宗法制的一曲文化挽歌——略评葛水平长篇小说〈裸地〉》就让人振奋而信服:
作为一部民间意义上的甚至于多少带有一点乡村世界“百科全书”意味的长篇小说,《裸地》显然是厚重的,其内在的意义含蕴也是丰富多彩的。在这里,我们只是从其对于传统宗法制的思考与表现这一角度“取其一瓢饮”而已。最后,有一点不容忽视的是,贾平凹、葛水平们的这样一种艺术书写,与当年“五四”时期鲁迅、巴金、曹禺们的作品,已然形成了鲜明的差异对照。无论是鲁迅先生的一系列乡村小说,还是巴金的《家》《春》《秋》,抑或还是曹禺的《北京人》,都以非常尖锐的笔触对于中国传统否认宗法制社会提出了强有力的批判与否定。然而,令人倍感惊异的是,当时间的脚步差不多又走过了一个世纪之后,我们的作家在他们的小说作品中却已经在有意无意之间成为宗法制的辩护士,开始为差不多已经一去而不返的宗法制招魂了。
论者显然又一次在“宗法制”的“怀旧”迷踪里超然而出,给葛水平的《裸地》站立于思潮的前沿阵地。窃认为,即使就山西小说创作而论,“怀旧”潮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新力量,这股力量并非能简单归入“历史小说”的单一类型划分。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在上世纪的最后十年里以上海滩“怀旧”为表征而发起的商品经济主导地位的强烈追求,内容涉及到大众对中产阶级生活的大范围想象和实现。而当商品经济已经高速发展的今天,几年内以晋商大院为题材的各类回归古典式作品持续风靡,恐怕不仅仅是时代风潮的“在商言商”了。我还不敢断言成一、葛水平们的“怀旧”是否是对上世纪的一次历史、文学纠偏,但风格的古雅,内在精神的古典“招魂”无疑已成为山西文学指向未来的表征。
二、文学思潮的回溯和思索
骤然抛出“怀旧者”的定论,笔者并非就此断论王春林评论所持有的思想意识。上文在对葛水平等山西作家的小说讨论中,“怀旧”又在小说创作的情节、笔法处得以衍生,因此,从小说主题形式评论择取上讲,基本上也是能够成立的。早有评论者指出,王春林的文学批评的亮点之处恰在于不嗜新潮,“他的批评基石和框架基本上是那种传统的社会、历史、美学式批评。”“这种批评方法更多着眼于文本的社会、历史、政治等层面,去解读和评价,因此是一种视野广阔、目光如炬的宏大批评,所得出的结论,也往往是一种铿锵有力的直面式‘宏论’。”王春林的“宏论”也并非始于“怀旧”的方式终于宏大的风格,在细部的梳理总结方面依然可以给人以思考的空间。《新时期30年山西小说艺术形态分析》是“从小说文本所呈示出的基本艺术表现层面入手,对于新时期三十年来山西小说创作的艺术形态进行一番总体的描述与研究。”值得思考的是,王春林给出的三种艺术样式分别是文学史上描述的“改革文学”、“寻根文学”和“先锋文学”。但是他却从现实主义艺术形态的分流解析中给山西文学一个总体的“宏论”。对于诸如张平、柯云路的“改革文学”,他总结为:“宏大叙事的政治现实主义写作倾向”,这些作品中“不难发现诸如《子夜》与《创业史》这样潜文本影响的突出存在。不管是张平,还是柯云路,都力图以长篇巨制的方式全面立体地概括表现作品所描写着的那个时代,而且都还试图穿透生活的表象,将某种内在的深层本质挖掘出来。”对于李锐、郑义的“寻根小说”,他总结为“文化现实主义”,“这批表现出了明显的文化现实主义艺术形态的作家在作品中强力凸显出来的便是一种相对激烈的对于中国文化的批判性反思倾向。”最精彩的还有将“先锋文学”的作品归结于“心理现实主义”,他说:“所谓心理现实主义,当然是相对于那种更加注重于外部世界与人物行为展示的传统现实主义而言的。在我的理解中,如成一这样的作家之所以要由传统的现实主义转向更具现代意味的心理现实主义,其根本原因在于,成一认为只有从人物内在深层的心理层面切入,才可以更真切更深入地描写表现现实生活。”对于八十年代文学思潮次第粉末登场,热闹繁荣的文学景象,不少学者也开始了重新审视和追问。但必须强调的是,王春林的上述现实主义“怀旧”和学术界目前的“重返”构成了“有对话非同构”的关系。首先,王春林对于思潮的追溯是站在山西文学的艺术形态总结之上的,现实主义是对于山西文学的基本总结。其次,山西文学从来就是中国当代文学一个十分有况味的“个案”,这点大概是自“赵树理方向”之后便已形成的一个重大文学史考察视点。如果我们可以从山西文学这个有趣的个案回望那个曾经风靡的文学世界,新时期文学思潮的各种问题似乎都有了更大的展开张力。例如,所谓“改革文学”的改革限度和可能性,所谓“寻根文学”的起源生成性和文本多元性,所谓“先锋文学”和中国特色现代主义。
思潮的追溯,如果可以看成是一种历史“怀旧”的机制,这一方法显然并非指向枯萎的病症,因为“对于某一对象的发现,永远是一种再发现。”立于历史思潮的基础上,作品的细读又可以与批评家的感性体验结合在一起。我们注意到,近年来,王春林似乎注意到批评方式需在“宏论”的基础上“向内转”,因此对思潮的追溯就更具有“交响”的意味。王春林于文学思潮的“更新”之处主要由两方面的“内转”来完成。第一,是对作品内在叙事机制的重视。在对王祥夫的两篇评论中,王春林特别辨析了“底层叙事”和“底层关怀”的内质,特别指出那种因为“底层”所以“高尚”的不正确的写作观和评论观。他对于王祥夫的肯定恰恰是首先从“文学性”的角度来分析。他明确反对题材决定论,崇尚在细节能力、结构能力以及语言能力的综合评判中,给出作家完美的艺术表现。在此意义上,他提出底层叙事的“内在化”进程,颇具有纠偏的勇气和见地。对于成一这样一位在特例题材的道路上持续创作的作家,王春林给出的评价仍然是站在叙事更新的立场上的。他显然不愿意在经济浪潮下的晋商题材热上停留过久,而从《茶道青红》的特别开头方式中读出了古典小说中的诗意,读出了其中包含的预叙功能。成一对于中国本土小说传统的创造性转化是王春林的洞见,他进一步指出,这种转化将会对“中国经验”的建构发挥作用。历史的关怀和创作的分解在这种批评的方式中走向融合。第二,是对作家作品内在精神向度的阐释。王春林给出了解读蒋韵小说的几个关键词:精神、结构、语言。综合来讲,他透过蒋韵“无奈而忧伤”的文字,尤其重视作家的“悲悯”情怀。在对张平1980“苦情系列”的阐释中,他却能从《姐姐》等小说的情节“悲怆”时刻中读出超拔的讯息。也正是站在作家的精神内质上,他得出了张平小说对伤痕文学的超越。“人性”一直是王春林的文学评论的关键词,几乎在所有的批评文字中,我们都可以读出批评家的这种核心价值观念。也正是因为始终不忘一种人性情怀的贯穿,王春林的评论显示出在社会历史批评之下的一种别样性情。
三、“文本”的视野与盲点
有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却似乎已经被人们遗忘了很久:文学评论和小说、诗歌、戏剧一样,同为文类。文学评论的丰富性也并不比其他文类逊色,文学评论中所具有的“文学经验”同样可以起到共鸣震颤、余音绕梁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文学评论与小说之间因为有了作家和批评家的互动,可以起到理性的升华;而文学评论与文学史、文学现状之间因为有了理性的升华,在读者那里,它可能更具有提示、警醒、辩驳等小说所不能具备的共鸣功能。如果将文学批评的文本视野和小说文本的视野相比较,这其中固然可以透视出一种甲源于乙的生成关系,两种视野在交错时所产生的盲点区,更能为山西小说创作的现状提供出新的思索。在我看来,王春林的文学批评以社会历史以及文学思潮为经,以人性追求和感悟为纬,他的评论性情爽直、宏阔、硬朗。那么,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新时期以来山西文学创作的全部面貌?传统上,我们也一直将山西文学理解为质朴天然而不失厚重,山西的当代文学创作是否有“山药蛋派”之后的新可能性?问题就出在那些细碎、悠微的别样小说之后,或者说,王春林的批评性情在遭遇温柔的历史书写的时候,错落的盲区开始进入我们的视野。
李骏虎的长篇小说《母系氏家》为作家赢得了三项赵树理文学奖,如今看来,此篇“氏家”倒是与“赵树理文学”形成有趣的对照和颇有况味的发展。也许正因这一“异数”,使得王春林的《乡村女性的精神谱系之一种——评李骏虎长篇小说〈母系氏家〉》在整个文集中显得特立独行。他不仅大胆地断言:作品“传达出了某种深沉乖谬的命运感”,更理念先行地讨论弗洛伊德之于人物形象的思想控制。这在王春林以往的评论中极其罕见,人性在这里终于彻底将历史也打败,《红楼梦》里为女子的千古一哭成为王春林眼中李骏虎的创作要义。我想,世有温柔的诗人,亦有凛冽的诗人。世有浪漫主义的灯盏,亦有批判现实的迷踪。作为王春林“内转”的标志性文本,是否也可以指认出山西小说创作新的历史书写特色?李骏虎的“氏家”显然还应该是历史书写的表征:“要追溯一座村庄的历史,只需去问她身边的河流。一座村庄的历史,就是她身边河流的断代史。我要追溯的这条河流,是一条小河,小到没有名字,小到我们村庄里世世代代的人提到她都用一个泛指的代称:河。在我记忆的尽头,她在几个村庄分界处的峡谷底部蜿蜒爬行,像一条小溪那么细致和秀气。”在王春林那里,历史是怀旧风韵下的波澜壮阔,在李骏虎这里,历史是在遗忘、消失边缘的溪流;在王春林那里,乡村女性的精神画像,在李骏虎这里却是:“没了姓氏,没了先人,没了时光,没了男人,只有些还可以说说的女人的传奇,欲说还休。”《母系氏家》书写历史的雄心其实却使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在整部小说中从来就不缺少历史,从游街批斗、人民公社到改革开放、南下挖金,只是作家却有意让历史“荒芜”,有意让记忆退守于女性的院落之中。问题也许并非停留于为乡村女性作传,正像《史记》中的“氏家”也不可简单看成诸侯贵族的言行记录。如此,王春林的批评和李骏虎的小说相较而论,恰为我们提供了看待山西当代文学的第三只眼睛。这另外的一种视野,是自新时期以来,山西文学随着经济发展、社会变迁特别是思想解放浪潮之后,有别于山药蛋派方向的新的日常生活观照。这种日常生活的观照建立在历史书写的基础之上,同时关乎到个性与历史互动的层面,在坚韧中“退守”意识形态,在绵缠中“挺进”参与书写记忆。
当代山西文学在日常生活观照中破茧而出,其实早有先兆。《姐姐》是张平在“伤痕文学”风行之时的作品,但是其中日常生活对知识分子的“疗治”却令人深省:
姐夫和伯伯伯母对姐姐并不会“对症下药”,他们也没有这种“药”,他们唯一的法子,便是从各方面去猜测姐姐的心理,然后以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去“疗治”和安慰姐姐,这种“疗治”产生了巨大的功效,因为它包含着一种极为珍贵,也是姐姐极为需要的东西,这就是对人的尊重!她受到了人的待遇。
历史在张平的笔下被剥去了苦难神圣的外衣,右派流放农村直面的一种亲情是生活的真实所在。当多年后的姐姐成为一个泼辣的农村妇女,日常生活已经将政治意识部分瓦解。如果还能联想到鲁迅启蒙意义上的“药”,联想到赵树理笔下政策与农民的纠结,这种“疗治”描写仿佛早就与两者有了天壤之别。就近年来的创作,山西作家举起日常生活瓦解大旗的作家仍然不在少数。王祥夫的《塔吊》描写的是一对农民工情侣的打工生活,遭遇性侵害后,他们却没有反抗,他们居然以此为契机融入到了真正的都市生活。《发愁》全篇更是围绕一只猫的怀孕,全景展示了女工的生存状态,甚至将背景、身份、故事都置于悬疑的境地。山西作家对于历史书写的日常生活观照,承接了山药蛋派的地气,但是当代山西文学的转型也因此而勃发。在历史的纵深之处,在宏论的悠微之处,是山西文学在历史书写上划开“温柔一刀”,这也可能是王春林文本视野需要开拓之处。
只有全景展示出“文本”的丰富性,才可能成为文学交响,交响的主旋律亦可有辅音呈现,有时候温柔的辅音恰可汇聚成为新的主旋律回响。王春林的文学批评在历史的强烈奏鸣中回响内转的波澜,正如当代山西文学在现实沉厚的关怀下,走向更加复杂多元的表现。
注释:
①③④⑥⑧⑨⑩王春林:《多声部的文学交响》,北岳文艺出版社,2012年,第164、141、72、46、63、65、66页。
②⑤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刘象愚等译,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第301、298页。
⑦段崇轩:《地域文化与文学走向》,北岳文艺出版社,2012年,第159页。
⑪[美]斯维特兰娜·博伊姆:《怀旧的未来》,杨德友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第61页。
⑫⑬李骏虎:《母系氏家·跋》,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00页、第2页。
⑭张平:《姐姐》,《青春》,1984 年第 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