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不须放屁(外一篇)
2013-11-15黄东成
● 黄东成
这原是一句粗俗的话。是民间发生争执时相互贬斥之词。
曾几何时,这句粗话何以成了经典话语?那是因为1965年毛主席在一首反对“苏修”霸权主义的诗词《念奴娇·鸟儿问答》里运用了这句话:“……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想想也是呀,待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牛肉肯定烧不烂,那还不放屁。
小时候听过一则说屁的笑话:有一个吝啬的老地主,平时撒尿也一定要撒在自己地里,好肥庄稼。那天去几里外亲戚家作客,走到半路,忽然感到肚子里咕噜噜要放屁,急忙转身往回赶,眼看就要进村,实在憋不住了,走到村口小桥上终于啵地一声放了出来,他看见河水被砸了个洞,速速下河去摸。过路人不知老地主在河里摸什么,问他,不应声,心想,老地主一定什么好东西掉河里了,便也下河去摸,摸了半天,老地主问他摸着了吗?过路人没好气地说,摸个屁!老地主急了,那是我的屁,快还给我。
这笑话有点荒唐,讥讽了老地主的啬,也给了“屁”一个解释,即“什么也没有”,俗说“空屁”。若对一件事满不在乎,“就这点屁大的事啊”。
其实,屁并非空无所有,它无形,无色,却有味,有声,甚至有人想象出重量,“屁颠屁颠的”,“放屁砸了脚后跟”。实际是身体里憋不住排泄出的一种气体,因含有氢、二氧化碳、硫化氢和甲烷,不宜在人的体内久留,当冲破重重阻挠勇猛排出时,就会爆发一种声音,一种很不受欢迎污染环境的气味,人们不屑地称之为“阿莫尼亚味”。
古来有人对此还作为文化现象进行研究,赋诗云:“屁,乃五谷杂粮之气也。/未放之前,/滚上而滚下,/既放之后,/熏己又熏人。/人闻之,/掩鼻而去;/狗闻之,/摆尾而来。”极形象地表现了“滚上而滚下”的气及“熏己又熏人”的味。回肠荡气,原本是褒词,一经排放,即成贬意。自古以来,屁都被用来骂人,如“屁话!”“你放屁!”也因此,放屁绝对难以堂而皇之,不管不顾。尤其一些妙龄女郎,平时很注意少吃洋葱、生蒜、薯类、豆类易产生废气的食物,但有时依然会碰到腹内“滚上而滚下”憋不住的时候,只能轻轻地、悠悠地、羞羞答答又尴尬万分地忍气吞声而出。无意间压力稍大,会意想不到发出细微而绵长的袅袅箫音,终于闹成个大红脸抽身而逃,完全失去平时的骄矜之态。
也有对放屁持欢迎态度的,那是医生,动过手术,听说病人放屁了,会高兴地说,好了,通气了。有屁不放,憋坏心脏。
有人说放屁也有阶级属性。我好笑。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生理现象,何来阶级属性。小百姓腹内滚上而滚下,大人物也难以避免。当然,大老板在下属面前,无须待到憋不住,想排放则可大大咧咧甚至轰轰烈烈,逐臭之蝇还会不失时机地奉上几句仿古人的阿谀之词,“高竦金臀,弘宣宝气。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味。职立下风,不胜馨香之至。”
“放屁”一词显含贬意。摆谱的老板申斥下属,“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而下属恳求上级原谅时则会自侮,“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权当是放屁。”
由不雅演变成大雅,则是自毛主席诗词“不须放屁……”发表以后始,终于成了“一句顶一万句”的常用词汇。文革中我曾亲耳听到两派造反组织打语录战。
一派发难读语录:“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另一派突然回应一句,“最高指示:‘不须放屁!’”
气冲霄汉,响遏行云……
代 沟
文革已过去30多年,当年的知青都已是年过50的中年人,他们的下一代也都已是他们当年下放农村时的年龄。那次一个知青父亲带儿子去新开张的一家“知青之家”饭店,想一边吃饭一边对孩子进行一次“传统”教育。
走进饭店,那巨大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毛体题字,叠盖着整整占了一面墙的巨幅山村茅舍写真风光;左右两旁各有一条语录,左边:“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右边则“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饭店整体装潢纯粹以山水田垅为背景,壁上挂着锄头、镰刀、扁担、竹笠等农具及农家用品,意在将人导入当年的环境中去体味那个难忘的年代。
都知道这是一种招揽顾客的商业策划,当年的知青群体是一个很大的消费市场,就像最近生意很火的“当兵的人”饭店,将现役军人及转复军人全部包括在内,尤其优待“抗日战争扛过枪,解放战争渡过江,抗美援朝负过伤,文化革命遭过殃”的功高老兵。然则,“知青之家”难与“当兵的人”相比,离策划者的设想差距很大。知青群体固然人不少,但情况复杂,到店里来消费的大都现在混得尚较风光,不为怀旧,只奔“知青”两字而来。而大多数当年的知青不会来这里,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再触碰和咀嚼那段苦涩的记忆,回避犹恐不及。他们生活在底层,活得很累,人到中年,要负担老人孩子,经济条件捉襟见肘,可以说他们是曾经被遗弃的一代。有时他们也会到“知青之家”聚餐,不为纪念,而是发泄。
他带儿子来“知青之家”,是想让儿子多了解一点当年的知青生活。岂料一进门,儿子即被这田园诗般的环境吸引。“老爸,当年你们就插队到这么美的地方啊,整天可以游山玩水,不用回家做没完没了的作业,真爽耶。”
他在儿子头上轻轻叩了一下,“怎么说话呢,你小子是生在福中了。你爸爸是属于被文革耽误的一代人,该读书的年龄,‘下课’闹革命,该工作的年龄,‘下乡’插队,回城没有学历,只好安排到最‘下层’,刚干出点成绩,又到年龄杠杠首先‘下岗’,算是命里得了‘下下’签。到农村那几年吃苦劳累,一天工分只有一角二分钱,贫下中农还说我们是跟他们抢饭吃。”
儿子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指着那两条语录:“老爸你看,这边说要教育农民,那边说接受贫下中农教育,到底谁教育谁呀?”
他也看出来了,怎么过去就没有留意呢。“我们那时可真是虔诚地去接受再教育的。一进村,就给我们吃忆苦饭,每人一碗难以下咽的干豆饼煮野菜,接着老贫农给我们忆苦思甜,讲解放前旧社会受的苦遭的罪,干的牛马活,吃的猪狗食,比我们吃的忆苦饭还不如。”
儿子歪着脑袋不解地问:“老爸,什么叫‘解放前’呀?”
“‘解放前’就是49年前,就是旧社会,就是把受苦受难的人民从国民党统治下解放出来之前。习惯的说法就叫‘解放前’。”他发觉许多事跟隔代的儿子一时说不清。
谁料儿子更犯糊涂了。“那台湾现在还是国民党统治,不还是‘解放前’吗,我们还天天盼着台商来大陆投资,难道解放前的旧社会比我们新社会还要富?”……
这俩父子的对话,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协调的代沟,它带给我一个引发思考的信息:年少一代的问话虽属无知,但非无理,过去我们太习惯于陈旧的纵向思维,总津津乐道于忆苦思甜朝后看,也不问时空相隔多久远。为什么不能来一点横向思维横向比较,半个多世纪了,我们走了30年盘陀路,一些当年不如我们的周边国家和地区都已进入经济发达之列,我们却还是发展中国家,如今是科技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我们落后先进国家又何止半个世纪。必须透彻了解自我,心态再也不可麻木。要富民强国,兴旺发达,在这关键的转型期,我们的观念就不能与时代有代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