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福州山水的情书——《寻找雪峰》后记

梁征

庚寅仲夏之夜，皓月临窗，展卷细咂。二十多年没有碰诗了，居然在去年按捺不住，一发不可收拾，洋洋洒洒地写下了数十首福州景观诗。有一种很通透的情感，渗透在漫不经心的诗行里，没有跌宕起伏的情思，似是信手拈来，不着斧凿。当情之所至，信马由缰地写完这本诗集，一股清醒的反思氤氲，丝缕而起。

走过了田园诗般的青年时代，告别了神话、传说、图腾和幻想。人到中年，纷纭复杂的现实生活，使我们逐渐把浮躁的热情凝缩为内在的冷峻的判断力和分析力，而幻想接踵实现，使我们忙于适应它、享用它，新的幻想变得没有领域可以驰骋了。诗的一双最有力的翅膀——想象，在当今工业化、城市化的加速期中被打湿了。

诗不仅是激情的产物，而且需要大量的有生命的物象作承载，需要更加广阔的自然天地，需要用独特的眼光去辐射更加广袤的社会、历史、自然、宗教、人生，开掘、建构、熔铸那些本身蕴积的人生诗意。对福州的怀念和思考，对福州自然景观的关注所引发的新的体验，在这一年时间里，使我诗情的凝聚点落在福州这块诱人的土地上。这块土地上众多的物象启迪和承载了自己的诗思与诗情，历史、自然、人生不知不觉地融汇在诗意之中。此时此刻，对我来说“写什么”比“怎么写”更重要。这决定了自己在自觉地或下意识地用心在体验着什么，静静地感悟、慢慢地积累，直到自己感到了内心在煎熬中已经不可抑制时，便开始了诗情的喷涌，感到诗的灵魂外化和洋溢时文字的快感。

抒写对象意识到和所感应到的内涵，意味着一种诗情的觉醒，一种把容括性推向更大可能的彻悟。诗不是为了描摹地貌，不是为了反映风情，也不是为了表述一种粗浅的感觉，而是传达一种心领神会的情思，一种早就涌动着的、具有形而上气息的精神与品格。当你站在高高的姬岩，极目东南，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那古朴浑穆、慢慢地穿透云层、汩汩地流淌着的霞光，留下的看不见的轨迹。一旦与你的诗情相撞击，将会在你心灵深处投射下一些什么？这时，深感写作技巧的苍白与无力，而诗情却获得了雄赳赳、沉甸甸的体现。福州的山水景观，深刻了我的直觉力，这种直觉渗透，省去了许多简单的铺叙和诠释性形象，心灵可以争取更多的机缘与自然产生吻合。醉拳是拳中之诗，似醉非醉的诗笔，往往悲壮，在福州山水景观之中，我感受到了禅风醉意。

诗人席勒曾断言：“诗人或者就是自然，或者寻找自然。在前一种情况下，他是一个素朴的诗人；在后一种情况下，他是一个感伤的诗人。”欣赏风景，能够在风景面前转身，寻找禅意，恪守一份平静，在素朴与感伤之间漂泊。把这种游移的情绪适度表现，能固守灵魂和情感的纯净，适应当今社会的变革和转型，为自己建造一个真诚而充满和谐的内心世界。

欣欣然与福州山水万物同偃伏，同律动。离开福州后，似离愁非离愁，似乡思非乡思，常常把福州山水景观裹紧在梦里。今天我又尝试把它从裹挟的梦里解放到它原有的天地里。虽然“语不达情”、“言不尽意”，但希望能给读者更多超越语言的想象空间。心灵外化，期待能升华一种诗写生活的禅意，从而体味出它的纯真与原味。如此这般，我仓促上阵，匆匆忙忙地结集，取名《寻找雪峰》，希望它能成为一部自己痴迷于福州山水的独特情书。

总是希望出笔潇洒，写得随意，正因为写得随意，笔一旦放开，往往收之不拢，笔触粗犷，显得技巧上粗糙，风格依然传统，没有适应潮流，排比、铺陈之处，看似细心，有时反而显得冗长。诗友说我出手快，有些标新立异的句子，有激情，我窃喜，这等于说我还处在“二月花”的诗龄。当然，至于删繁就简的功夫，就难以达到，要好好地学习贾老前辈的“推敲”、“二句三年得”的精神。无奈公务缠身，只好尽情挥霍“二月花”，反正早晚都要挨到“三秋树”。

作为后记，以上这些好像不伦不类，应该有许多感恩的话。我在冥冥之中感谢谁？我应当感谢的太多了。我承认我有过瞬间灵气，除了来自此时此地的我，也来自这样一些气氛：那些含蓄凝练的意境也许是来自我们诗歌王国的祖宗先人，那些勃勃的气和势也许是来自福州的山山水水，而那些突然产生旋律的变奏也许是来自当代同样用诗滋养心灵的诗友吧！在本书付梓之际，我更应该感谢北京大学谢冕教授、福建师范大学孙绍振教授，他们给了我很多的鼓励和指导，为诗集作了序；还要感谢海峡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林滨及美术设计林彰先生为本书付出的努力。值得一提的是应该感谢福州雪峰寺释广霖方丈为本书书写了禅意十足的书名，当然还要感谢许多关心我的诗友。

屈指算来，赴任莆田刚好三月，我真的离开福州了吗？悟与不悟，存乎一心，禅师有偈语云：“不是风动，亦非幡动，只是心动！”有时糊涂的确是非凡的清醒，离别的确是铭心的幽会，的确是水没动而桥在流，的确是行者非我，而是我相依相恋的福州山山水水、草草木木，我对这思美唯美的境界领悟甚晚，乘诗兴尚存，我仍然对福州山山水水说：我歌、我咏、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