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的世界里起舞

2013年6月10日，湖南卫视《奇舞飞扬》节目播出。有一个女孩，一身红装，用热情似火的舞蹈感染了全场观众，她的一番话也让人动容：“我叫张彤。因为工作环境的特殊，我不能常与人沟通，我不能穿亮丽的衣服，周围的朋友也慢慢地离我远去。因此，我热爱上了跳舞，跳舞能给我带来欢乐，我好像不再那么悲观，也不再那么低调……”联系上她后，这个开朗的东北女孩，向笔者叙述起了殡仪行业的点点滴滴。

毕业典礼前夕，爸爸走了

2009年，19岁的张彤背上行囊，踏上南下的列车，离开家乡沈阳，来到千里之外的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

这座陌生的南方城市，并不让她感到害怕，因为天生爱好刺激的她喜欢这种挑战。此时，让她满心憧憬的是她的专业——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呢？一是挑战心强的她在了解到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的殡仪专业是全国最强的之后，她想挑战一下；二是在殡仪馆送姑姑走时，化妆师将姑姑有些发黄的脸画得很漂亮，给全家人带去安慰。在与化妆师接触的过程中，她感到他们非常不容易，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钦佩之情。

然而，一时的豪情在现实面前还是显得脆弱。报名之前，老师拿出一些录像和图片给新生看，这是一些或因为生病或因为车祸而不幸逝世的人，有的甚至面目全非、血迹斑斑，让人看着就不舒服。张彤也有些接受不了。“一个19岁的女孩子要接受这样的恐怖式教育吗？”她迟疑了，但好强的性格又一次占了上风：既然我已经选择了，为什么要放弃？

第一学期只是学习人体结构和组织，接触死亡学，学习如何化妆调色、雕塑学等。随后，他们才慢慢接触到遗体恢复等。当内心的恐惧感慢慢消失，张彤也能平静地对待死亡了。寒暑假的时候，张彤和同学们一起去殡仪馆实习，接触到真正的遗体，也真正见识了什么是生离死别。

眼看就要毕业，噩耗不期而至。就在张彤正忙着准备答辩材料的那天，她接到了妈妈的一个电话，说患有糖尿病的爸爸突然走了，这个晴天霹雳让她痛不欲生。“爸爸养育了我20多年，在我毕业的前夕，他就这么走了，我还没尽到做女儿的责任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在爸爸的葬礼上，张彤哭得死去活来，亲朋好友都说她这个女儿孝顺。“这种孝顺有什么用呢？这种孝顺我情愿一辈子都不要。”张彤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次死别，一次感悟

毕业后，尽管母亲反对，但张彤对这个职业已经有极深的感情。而且父亲的离开给她的打击很大，她总觉得要为那些不幸离开的人做点什么。她还是坚持选择了做殡仪师，主要工作是为逝者化妆。

但是，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张彤总是受到死者亲人的怀疑：“一个刚刚毕业的90后小姑娘，又那么瘦弱，尸体都搬不动，你能行么？”但张彤凭借过硬的技术和满腔的热情让自己慢慢得到了他们的认可。毕竟，在以子承父业为主的行业里，这个接受过系统教育的大学生很快就显现出自己的不同了。

“仿佛一夜之间，我从任性变得成熟了。我不再伸手问妈妈要钱，我感到自己的责任，我会有计划地分配工资，尽一切努力满足妈妈的愿望。说实话，我很害怕哪天妈妈突然离开我。”在工作中，张彤和同事们每天接触的就是生离死别，看惯了家属悲伤的眼泪，听惯了悲恸的哭声，对生死早已看淡。但是遇到一些特殊情况，他们还是忍不住悲伤。

张彤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22岁男生，他因为忍受不了女朋友提出分手而用刀捅破了自己的肚子。他的最后一刀割到了颈动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跪在儿子残缺不全的遗体前，他年迈的老父亲哭得昏倒了几次。张彤非常难过，这位父亲连火葬费都拿不出，还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张彤私下里决定免费给这个男生做遗体恢复，并嘱咐这位父亲不要跟别人提起。全部工作完成后，这位父亲又一次跪下了，他是给张彤跪的：“姑娘，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张彤心里升腾出一种自豪感。坚持给死者保留最后的尊重，她的工作也得到了尊重和认可。

“亲人离去时，是一个人感情最脆弱的时候，会感觉非常痛苦。我每每看到他们，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们提供帮助，安慰他们。”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理解殡仪工作人员的。很多人都认为他们与死人接触过的双手上布满细菌，他们是晦气的。最让张彤哭笑不得的是，有一次，一位家长指着张彤教育孩子：“如果你不好好读书，以后就会像这个姐姐一样来做这种工作。”甚至还有邻居好心地叮嘱：“你要勤洗手、洗澡。”“这是社会的偏见，我相信，随着更多的大学生进入这个行业，这个行业会更具人性化，有很好的前途的。”张彤说。

热情的舞蹈，

带有生命的温度

早上五点多出门，辗转半个小时后到达单位，准备一下工作要用的材料，从七点开始，张彤就要开始工作了。“我们必须比死者的家属先到，做好准备工作。”一天下来，她要给30多位死者化妆。到下午三点，张彤就下班了。

下班后也没有什么活动。“很少出去玩，有时朋友聚会，大家会聊工作上的事情，开开心心的，但我说我的工作，大家就会感到害怕。所以，后来我就很少参加聚会了。”

但上班时，除了哭泣声，周围是安静的，这种安静让人感到心情压抑。张彤的排解方法是下班后跳舞、弹古筝。这些都是在工作后接触的。在劲爆的音乐声中宣泄自己的情绪，成了张彤的消遣。

湖南卫视《奇舞飞扬》节目播出后，张彤热情似火的舞蹈打动了无数观众，更因为职业的原因，张彤的一番话惹得现场一片啜泣声。在现场，张彤得到了无数表示尊重和支持的掌声。此后，很多同学费尽周折联系上她，表示“我们相信你”！许多中学同学此时才知道她的职业。也有死者家属认出来了她：“小姑娘，我认识你，我相信你的技术！”

张彤的工资并不高，这与外界传言的殡仪服务业是暴利行业不相符合。张彤坦言有时候会觉得很辛苦，但看到家属肯定的眼神，她的内心就会满足，感到自己的人生散发出温度，给亲人离世的人带去了温暖。“我希望有更多专业的人才进入这个行业。做这个行业，不要太功利，要注重人性化。我会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专业知识太重要了。以前在学校，老觉得自己以后只专门做化妆，把那一门课学好就行了，但书到用时方恨少。”有一次，张彤碰到一位死者眼睛闭合不上的情况，怎么也弄不好，她就给专业课老师打电话请教。老师指点之后来了句“当初你干什么去了”，这让张彤无地自容。所以，她建议学这个专业的同学一定要把基础打牢。

另外，她结合自身经历还给了另外一条建议：在校期间，一定要多参加课外活动，最好什么都会一点，培养自己的组织能力。工作之后，你会发现有一门才艺非常重要。

（责任编校 刘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