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黯春深雪画人来叩门

张丽萍

《瞑琴别圃图》手卷为汪采白先生52岁时所作，纸本，设色，纵34厘米，横130厘米。图绘房屋、草亭、柳树、假山、怪石，一老者执杖在通幽小路上行走，柳树旁有一琴台，两只小鸟在柳树上窃窃私语。画上有题款：“瞑琴别圃图。戊寅二月，与韶九踏雪过檀干，谒霁丈，读渐师画，酒后临仿李流芳笔为写此图。汪孔祁。”钤“采白”朱文印。

图上另有许承尧先生的题跋：“黯黯春深雪，画人来叩门，酒酣微点笔，花气未能温。幽谷园林好，故家文采存。吾师迁化久，拭目对贤孙。采伯为予作此图，图成漫题其后。疑翁许承尧。”再题：“是日适为悦音买西头邻屋，因以图为之，将来此圃亦归悦音典守也。疑翁又记。”

1938年的2月，天降瑞雪，汪采白与郑韶九结伴踏雪访友，从西溪（今歙县郑村）去唐模村拜见许承尧先生，过檀干园，疏树野林、小桥人家尽收眼底。许承尧先生家中富收藏，明清名画甚多，还有渐江大师的真迹，想必汪采白是一饱眼福。“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唐·白居易）友人相见，且是同道，自是开怀畅饮。恰逢许承尧先生为女儿悦音新购了房屋，许承尧先生提出要汪先生的一幅墨宝，张挂于居所，先生自是欣然动笔，借着酒兴，仿李流芳的笔意创作了《暝琴别圃图》相赠。

李流芳（1575～1629年），明代诗人、书画家。字长蘅，一字茂宰，号檀园、香海、古怀堂、沧庵，晚号慎娱居士、六浮道人。歙县人，侨居嘉定（今属上海市）。32岁中举人，后绝意仕途，醉心诗画。其山水画师承五代董源、巨然及元代四大家黄公望、王蒙、吴镇和倪云林。李流芳《秋林亭子图》自题七绝一首可证：“山作矾头水少纹，巨然烘染董源皴。一间山水闲亭子，脱手平分与故人。”他常以自然山水为画本，随手写景，所以笔端不俗，清新秀逸。《吴中十景图》册是他写生作品中的代表作。董其昌赞道：“长蘅以山水擅长，余所服膺乃其写生，又有别趣。” 李流芳与唐时升、娄坚、程嘉燧合称“嘉定四先生”，为“画中九友”之一。

汪采白创作的此幅《瞑琴别圃图》手卷，清逸、生动、恬静、秀美。画中的树、石、屋看似平淡，其实结构严谨，笔法劲挺，颇得李流芳山水画作的精髓，与采白先生所擅长的青绿山水迥然不同。此画作为我们了解采白先生的绘画艺术提供了一个新的标本。

汪采白1887年出生，近代著名画家，名孔祁，字采白，号淡盫，别号洗桐居士，歙县西溪村人。他出生在一个极富收藏的书画之家，这为其通晓新安画派诸家技法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汪采白5岁起拜黄宾虹为师，后在南京两江师范学堂学习，又得清道人李瑞清的指教，画艺大进。他曾在南京、北京等多所大学任过教，广交名家，绘艺又有显著提高。更主要的是，采白先生家居黄山脚下，一生曾多次登临黄山，能熔传统造化于一炉，因而形成了其作品清新、秀丽、雅逸的独特风格，曾创作《黄海卧游集》。抗战时，采白先生避乱回乡，忧愤积疾，于1940年不幸辞世，葬于西干山上。黄宾虹先生痛心不已，曾书“云海英光”，以表哀悼之情。

汪采白先生的作品大胆而富有创新精神，他曾对身边的弟子说：“要临古学今，取人之长，补己之短。还要多选真山真水入画，此为师古、师今、师造化之意。”现代著名学者胡适先生曾对汪采白的画作过很高的评价：“近人作山水画，多陈陈相因，其层峦叠峰，不是临摹旧本，即是闭门造山。汪采白先生用青绿写他最熟悉的黄山山水，胆大而笔细，有剪裁而无夸张，是中国现代画史上的一种有意义的尝试。”

许承尧（1874～1946年）字际唐、芚公，号疑庵、婆娑翰林，室名暝琴别圃、晋魏隋唐四十卷写经楼等，安徽歙县人。方志学家、诗人、书法家、文物鉴赏家。21岁中光绪甲午科举人，光绪三十年（1904年）中进士，入翰林。辛亥革命后，应皖督柏文蔚聘，任全省铁路督办等职，后随甘肃督军张广建入陇，任甘肃省府秘书长、甘凉道尹、兰州道尹、省政务厅长等职。1924年辞官回京，同年由京返歙，从此绝迹仕途，在家乡以著述终老，著有《歙县志》《歙故》等。

许承尧平生喜爱收藏古物，在甘肃时，收集唐人写本藏经较多，后又陆续收藏珍贵书帖和绘画作品，对藏品的玩味提高了他的艺术表现力和鉴赏力。书法作品受汉简和唐人写经的影响，风姿绰约，流畅大方。许承尧逝世后，家人遵照他的遗嘱，将藏品和手稿都捐献给了安徽省博物馆，计有渐江的《晓江风便图》、唐代《二娘子家书》、宋拓三国魏《范式碑》，明蓝瑛的《云壑高逸图》《霖雨苍生图》，明末清初许仪的《梅花白鸽图》、清樊圻的《牡丹图》、明代陈洪绶《秋林啸傲图》等。

画作中提到的与采白先生同行的“韶九”为郑韶九（1895～1968年），是采白先生的同乡兼画友。字维夔，号药畦，歙县郑村人。世业喉医，兼通画事，尤擅山水。与汪采白、黄宾虹多有交往。曾手临江允凝《黄山图》40开，并配以自作诗，名曰《覆瓿集》《鸡肋集》，受到黄宾虹的推崇。韶九富收藏，其宋本《西城归洛图》为孤品。惜所藏书画在“文革”中散失，先生更因受迫害投水而死。

“瞑琴别圃”在歙县唐模村，为许承尧家园之名。《瞑琴别圃图》手卷由许承尧先生后人捐赠给歙县博物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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