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2013-10-26孟祥龙
◎孟祥龙
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周虹将身上的军大衣扣得严严实实的,把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在巷子里找寻着。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身上的钱已用完了一半。
“砰砰” 周虹敲了几下,见没人来开就直接推门进了院子。小院虽然破旧却很整齐。屋里正坐着一位老太太,满头白发但看上去十分精明,双手拄着拐杖坐在浅绿色的布面沙发上,屋子里的一切都很陈旧。
“奶奶,哪间房子出租啊?”周虹问道,“当院那间小屋,你看看吧”,老太太冷淡地答道,用拐杖指了指屋外。周虹来到小屋里仔细打量了一番,屋里堆着很多废物破烂,蒙着厚厚的灰,窗缝里透进的寒风吹得她打了一个冷颤。回到屋里,两人谈好了价钱。
第二天一早,周虹就把东西都搬了过来,收拾了整整一天,晚上终于在自己的小屋住下了。周虹找到了一份商场销售员的工作,工资去了房租也比县城里薪水高很多。听对面的李奶奶讲,老太太姓张,今年80多岁了,当过兵,骑过马,救过伤员,性格刚烈着呢。可惜出嫁第二年丈夫就死了,后来也没再改嫁,一辈子无儿无女。领养了一个女儿,现在都快50岁了,但工作很忙,只是偶尔回来看看她。
一天,周虹敲门进屋问张奶奶,“能用你的厨房做饭吗?”,张奶奶正坐在沙发上打盹,缓缓地睁开眼睛,慢声地回答道:“那得你花钱换煤气罐”。周虹一赌气自己去商场买了一个电磁炉回来。
日子久了,张奶奶嫌周虹总打电话,于是决定“收费”,两人协议张奶奶每月交20元,剩下的由周虹出。但是时常晚上打来的电话影响了老人的休息,张奶奶干脆找人掐断了电话线。周虹回来后火冒三丈与张奶奶吵了起来。“你是个坏老太太,怪不得没人伺候你!”她大吼道。“你是个不咋地的姑娘,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太没教养了!”两人吵得愈演愈烈。张奶奶说着说着紧捂自己的胸口回到了屋内,周虹仿佛感觉出情况不对也马上跟进了屋,赶紧找来速效救心丸给张奶奶服下。过了一会,老人的身体恢复了过来。张奶奶边捂着胸口边怄气地说:“你赶紧找房子搬走吧,别在这气我了!”周虹也不示弱,“谁愿意跟你在这啊,我找到房子马上搬!”
过了几天,张奶奶的外孙拎着她爱吃的鲫鱼和点心来看她,劝她重新接了电话线,给周虹屋里安装了分机,还把老人屋里的电话安装了晚上可以调成无声的按钮。周虹晚上回来后张奶奶调皮地说:“我孙子说快过年了,大过年的不撵你走了,这回你那有了分机,我这晚上也没有声音了。”还拿来点心给周虹,说:“我孙子带来的,可好吃了呢,他还没女朋友呢,是学计算机的。”女孩什么也没说接过点心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虽然小屋里冷得要命但心里却很温暖。
腊月二十七,周虹提前给小院贴上了窗花和对联,还在院中间挂了两排红红的纸灯笼。她不打算回老家过年,想留在市里多赚些钱还节省了路费。张奶奶看着小院弄得红红的,心里高兴着呢。
眼看第二天就要过年了,张奶奶美滋滋地坐在沙发上,“砰”的一声周虹猛推开门,将电话费单子狠拍到木桌上,冲着张奶奶大喊道:“你怎么打这么多长途啊,都是天津的,花了三百多块!”张奶奶也不甘示弱:“我没打,你打的!你气死我了!赶紧搬出去!一对小两口看上了那间屋比你给的多两百呢。”周虹声音更大了:“你这个老太太,只认钱不认人!”摔门出了院子。张奶奶气得直哆嗦,大喊道:“我这个岁数了认人还有用吗?还不得自己管自己!”边说边把窗花和对联撕了下来,灯笼也用拐杖全都捅破了。小院里一片狼藉……
下午,外孙带着鲫鱼和点心来看张奶奶,原来电话是外孙给天津的女朋友打的。张奶奶等了一个晚上,周虹也没有回家。
除夕夜院子外面十分热闹,缤纷的礼花,街坊孩子的欢笑声把节日装扮得喜气洋洋。张奶奶一人对着一桌子的菜发愣,桌上放着两副碗筷。电视里传来姜昆的相声逗笑了全国观众但对张奶奶丝毫起不到一点作用。
新世纪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院外的礼花也更加绚烂。这时,小院的门开了,张奶奶笑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升华了,从互相排斥、警惕到互相关怀,产生感情,甚至有种要相依为命的感觉。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周虹也搬到了小屋里,在张奶奶旁边加了张床,除了男朋友过来的时候两人都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不分彼此。
一天中午,周虹为了吃鸟蛋趁着张奶奶午睡偷偷爬上屋顶将鸟窝捅了下来。瓦片碎落在地上惊醒了张奶奶。张奶奶训斥道:“鸟窝在这十多年了你说捅就捅了,有的没准儿还能孵小鸟呢,再说你把房盖踩坏了雨天漏雨怎么办?”周虹顺着张奶奶说了几句好话给老人揉了几下肩膀就平息了怒火。不过以后张奶奶午睡前再听不到鸟叫了,雨天也要把盆子备好接屋顶漏下的雨水。
每天早上两人一起起床,周虹给老人洗头,做饭,倒水拿药。晚上下班买菜回来。老人每天午睡起来后就望着院门口盼着周虹回来。
一天晚饭后,周虹和男朋友在电话里吵得厉害,挂了电话周虹就跑出了院门。张奶奶等到10点见周虹还不回来,就拄着拐杖到外面找,但找了好几圈还是不见踪影,张奶奶心急如焚一夜未眠。第二天周虹回来之后,张奶奶哭了,抱着周虹:“小周,你去哪了?”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后来,周虹的男朋友在外面租了一间筒子楼,两人准备搬出去住。周虹注定是要走的,她要继续过自己的和生活。张奶奶看着空荡荡的小屋和装得满满的三轮车,攥着周虹的手,像没了魂儿一样问道:“真搬走了?不回来了?”一遍一遍地重复。
搬走两星期之后,周虹接到对门李奶奶打来的电话,说张奶奶病得很严重,说不了话,走不了路。回来之后周虹握着老人的手哭了。老人看着周虹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以后每隔几天周虹就回来看老人。给老人梳头、洗脚。
老人的外孙下个月8号就要结婚了,找了一个天津的姑娘。老人之前说过外孙一结婚就把这套院让出来给外孙当婚房。自己被女儿送到了郊区的一家养老院,离开了她住了一辈子的小院。
周六一早,周虹坐车赶到养老院,带来了老人常吃的药和去了刺的红烧鲫鱼。两人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天。回来的时候周虹哭了一路怎么也控制不住。
当天晚上,老人去世了。
又是冬天,周虹走进了那条熟悉的巷子,慢慢地推开院门,小院还是那么安静,窗户上的喜字格外醒目,她把每个角落都环视一遍,慢慢地关上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