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愿教你的事

吴淡如

你一岁七个月时，我们去一个很亲切的女医师那里做检查。

堆积木，你很OK。

把同样的形状凑合在一起，你也没问题。你从会爬、会使用双手拿东西以来，一直很喜欢组装东西，你可以很精确地把宝特瓶的瓶盖旋好。

医师拿出图片来，问你：“汽车在哪里？”

你指出来了。这也是你唯一认得的图片。

“鱼在哪里？”

“她不会。”我笑着说。

不过，你马上指到了鱼。

“她会啊。”医师很满意地说。

“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说。

果然，医师又问了一次，你指了气球，又指了苹果，那些都叫鱼。

“我没有教过她认字卡，而且，我们家的鱼是红色的，小小长长的‘红太阳’，而字卡上的鱼是绿色的，所以她不可能认识。”

“你太忙了……”医师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说，“所以没有时间教她认识字卡吗？”

“不是的。”我说，“我不想教她认字卡，因为，那是完全无意义的。”

字卡和真实世界差很多。字卡上的大象可能只有三厘米大。字卡上的苹果不能吃，也没有香气。我们家有真实的鱼和真实的猫，我已经教会你在早上起床时喂小池塘里的鱼，你也一直和猫哥猫姐们和睦相处。字卡里的东西是假的。我觉得用字卡教你会让你变笨。我常带你到乡下，教你数过鸡有几只脚，带你摘过菜、欣赏过野花。

“我觉得她不太爱讲话，是不是可以花点儿时间教她说话呢？”医师又说。

“我没有觉得一定要这么早就教她说话。每个耳聪目明的孩子，早晚都将学会说话。据我观察，她懂我们的意思，但她可能并不想那么早说话。我希望她先学会思考。”

说话早又能怎样呢？我是个靠说话讨生活的妈妈。我爸爸说，我从小就很会说话，十个月会叫爸爸妈妈阿姨，两岁时已经能从A念到Z了。我一直被大人们拿来秀：“看，她多么会说话！”我从小就作为代表参加演讲比赛，感觉自己像只被上了发条的玩具，发条一上，就被迫要说话。

又怎么样呢？早慧是没有用的，早说话也是没有用的。我看过很多女生，说了一辈子，却被人家视为啰嗦与唠叨 。

我才不会期许你很早就伶牙俐齿。你不是那么爱说话，当然显示妈妈并没有太积极教你，妈妈是故意失职，因为，我要把空间留给你，让你说你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