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山大道：在路上，不停歇（上）

撰文/姜纬 摄影/森山大道

作为殿堂级的人物，森山大道从事摄影工作已有五十余年了，他以凌厉敏锐的风格享誉国际艺坛，被公认为日本最具代表性的摄影大师之一。

森山大道喜欢使用傻瓜相机，他的绝大多数作品是使用最普通的傻瓜相机以快拍方式成像于街头巷尾。自1971年在青森拍下一条街头流浪狗被视为“反叛宣言”到现在，森山大道一如既往地随意、模糊、晃动、高反差、粗颗粒，“野蛮、混乱和惶恐”，这些似乎成了对他摄影风格最恰当的形容。

森山大道认定：“摄影对我来说就是来到街头，邂逅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物，通过照相机这个工具把他们转换成图像，然后形成新的欲望、新的世界。”什么都可以成为森山大道的拍摄对象：一顶草帽、墙上排列的刀、逛街的情侣、电线杆、高速公路上起火的汽车、切下的鱼头、挺胸翘臀的少女仪仗队等等。“要多拍，不要想太多。”他告诫说。

姜纬：您说您的方式是一直在路上，这也是许多摄影师宣称的方式。

森山大道：有可能。35岁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本书，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美国的生活就这样随着旅途一幕幕呈现出来，在我眼前，带给我巨大的共鸣。我当时想，我可以用照相机替代打字机，用摄影替代写作。于是，我就上路了。我用了3年时间，走遍了日本所有的国道。这么多年以来，我发现摄影是一件做不完的事情，街上永远都在发生着令人着迷的事情。

姜纬：您还认为照相机不过是部复印机器，摄影师不过是把眼前的事态现象和流逝的时间记录下来的人罢了，也就是一种“工匠之眼”。

森山大道：有一个名叫千利的茶道大师，他说所谓茶道即是“把水煮开后加入茶叶饮用”，我觉得这种想法跟我现在与摄影的关系非常接近。也就是说，所谓摄影即是“手持照相机置入底片（现在是记忆卡）后随性地拍照”，如此而已。别人或许有异议，但我的心情的确如此。

姜纬：还记得第一次拿起照相机拍照片时的情景吗？

森山大道：是的，那是我的中学时代，我记得第一次用的照相机是小型的，好像是那种玩具照相机。当时我还住在农村，就用它拍摄了那里的蓄水池、狗、树林和农田，还有我弟弟，觉得非常新奇好玩。

姜纬：那时候您有没有想过日后成为一名职业摄影师，而且会获得如今的成就？

森山大道：当时我觉得照相机就是玩乐的工具，觉得拍出来的照片很好看，根本没有想过以后成为摄影师。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也没有见识过多少摄影作品，所以就不会去想将来要做摄影师的事情。那时候我倒是对绘画非常感兴趣，有过成为画家的理想。

姜纬：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崛起了一批摄影师，除了您，还有石内都、东松照明、筱山纪信、川田喜久治、荒木经惟和深濑昌久等人。很有意思，这可能和战后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新旧文化的碰撞、社会急剧转型变化所引起的种种矛盾、动荡有关吧？

森山大道：我认为确实是有关系的。那个年代，日本经济发展很快，造成了文化的冲突，带来了思想的活跃。当时的年轻人对于以美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的态度，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无论是电影、小说，还是音乐、绘画，都存在这样的情况。因战败被长期占领所感受到的屈辱，和经济高速增长而生出的自信与自满交织在一起，使整个国家处于一种骚动与不安之中，大家对社会问题都很关注，争论也很激烈，这样就给予摄影师很多的表现机会。

姜纬：您对现在的摄影有什么看法？

森山大道：我也没有看过很多摄影作品，所以无法对世界上的摄影现状做出合适的评价。就我所知道的，我个人的看法是，现在照片非常多，但真正用心去拍摄的就不多了。一些年轻人的作品里面有青春的冲动以及困惑，还有就是形式上的东西，很多作品仅仅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拍摄，而不是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