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一元论”探讨及其在“婴儿肝炎综合征”中的运用
2013-09-13林明欣黄荣铝刘钊汝
吕 英 林明欣 黄荣铝 刘钊汝
(1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传统中医疑难杂病诊疗中心,广州,510610;2广州中医药大学)
“气一元论”乃中国古代哲学之重要基础,它滥觞于先秦,成熟于战国及秦汉,发挥于后世圣哲,中医学发展亦深受“气一元论”之影响。《内经》乃中医学奠基著作,《素问·举痛论》认为“百病皆生于气”,《灵枢·决气》认为“人有精、气、津、液、血、脉,余意以为一气耳”,故平人乃一气周流,如环无端,气顺则人身安和,气逆则百病由生。“转化医学”乃国际医学领域新之学科分支,其核心理念为“转化”,中医学则充分体现“转化医学”理念——从“理论”到“临床”再到“理论”[1],下文先浅探“气一元论”之理论基础,然后再观其指导临床之效用,旨在抛砖引玉。
1 “气一元论”探讨
1.1 《周易》之“气一元论”观 《周易》融天道、地道、人道于一炉,而中医学以“天人合一”为医魂,是医中先哲对自然、宇宙、生命、疾病的一种认识方法,中医学之发展深受《周易》影响。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则对应宇宙万物,上述“生化”勾勒出宇宙从“无极”之“气”到万物化生之演变过程。人虽为万物之灵,亦为天地之产物,自然环境乃人类赖以生存之物质前提,人体之生理及病理变化,无不受自然环境影响,故天地为一大宇宙,人身乃一小宇宙,从辽阔太虚到银河系,太阳系星云漩涡运动到地球转动形成之四季更迭,再到人体元气之“生、长、化、收、藏”,于不同时间及空间之事物运动都遵循共同规律,即元气之“升、降、浮、沉”,亦即“乾卦”之“元、亨、利、贞”。“道”乃宇宙万事万物运行、发展、变化之总规律,亦为中医治病所求之本,故《管子·心术上》云:“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医者可从“无极”至“太极”,从“先后天八卦”到“十二经脉”及“五脏六腑”等不同层面分析元气之运行,此乃中医治病之不同立足点;若立足“后天八卦”来分析元气运行,北方“坎卦”对应于“肾水”,南方“离卦”对应于“心火”,东方“震卦”对应于“肝木”,西方“兑卦”对应于“肺金”,“坤卦”则对应中央“脾土”;正如图1所示,从“震卦”顺时针旋转至“离卦、坤卦、兑卦、坎卦”之演变过程,恰好为元气“生、长、化、收、藏”之变化过程。综上所述,《周易》已蕴藏“气一元论”神韵。
1.2 《内经》之“气一元论”观 “天人合一”乃中国古代最重要哲学思想,其深深影响各学科思想体系之形成,中医学亦不例外。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气”是构成宇宙万物之基本元素,诚如《道德经·二十五章》所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素问·天元纪大论》云:“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布气真灵,总统坤元,九星悬朗,七曜周旋。曰阴曰阳,曰柔曰刚,幽显既位,寒暑弛张,生生化化,品物咸章”,上述经文阐述“气”形成于天地未分之前,充满太虚而运行不止,然后才生成宇宙万物。中医学正是古人昼参日影、夜考极星,总结天地之气的运行规律而来,天地之气动而不息,运动乃气之根本属性,“升、降、出、入”乃气之基本运行方式,故《素问·六微旨大论》云“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云“故四时阴阳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上述经文阐述天地、万物、人身之变化都遵循“一气环流”之自然规律。疾病乃“元气”运行失常之表现,“六气”乃“一气”之不同表现形式,“正气”与“邪气”一体两面,即“邪正”是一家,正如《灵枢·九针十二原》所云:“粗守形,上守神,神乎,神客在门。”此条经文表明“上工”把握“神”,而“下工”则立足“形”;“神客”代表“正与邪”,“上工”可将二者统于一,故于临证之际,必须把握“邪之出路”即为“邪之入路”,亦即“气一元论”。综上所述,“气一元论”已成为《内经》理论体系之重要组成部分。
图1 后天八卦图
1.3 《伤寒论》之“气一元论”观 五运六气乃中国古代研究气候变化及其与人体健康关系之重要理论,此为中华医道之经纬。五运六气揭示天地交合后形成万物生长繁衍所必须遵循之规律,“主气”属于“地气”而固定不变,彰显一年四季之不同变化,体现天地运行规律;“客气”属于“天气”而每年不同,揭示自然界与人体之气化活动规律。“主气”及“客气”相辅相成,体现自然界之“混元一气”。《伤寒论》“三阴三阳”之排列顺序如下: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此乃《内经》之“客气”推算法则。“客气”属于“天气”,古人用“客气”揭示一年节气之异常变化,用以测变,故《伤寒论》之“方药”立足于恢复患者失常之“客气”,使人身顺应天地化合之“混元一气”(既包括“主气”,亦包括“客气”)的规律。笔者认为,对于“五运六气”与“六经辨证”而言,五运六气是“体”,六经辨证是“用”,两者乃“体用”关系。历代医家皆奉《伤寒论》为“医中经典”,倍加推崇,乃因《伤寒论》蕴藏“气一元论”理念,能有效指导中医临床实践,堪称“启万世之法程,诚医门之圣书”。综上所述,《伤寒论》方药合的是“自然之道”,立足点仍为“气一元论”。
2 “气一元论”在“婴儿肝炎综合征”中的运用
患儿,广州人,年龄:56天,2008年1月4日初诊。反复颜面、巩膜、全身皮肤黄染1月余。2007年11月10日,患儿出生时即因皮肤黄染,先后转诊广东省妇幼保健院及广州市儿童医院儿科行住院治疗,拟诊为:婴儿肝炎综合征、红细胞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缺乏症,予护肝、降酶、退黄、营养支持及相应对症处理后,治疗期间,先后3次查肝功能分别为:AST 445IU/L,ALT 581IU/L,TBIL 150.6μmmol/L,IBIL 83.4μmmol/L,DBIL 118.3μmmol/L,ALP 197IU/L(2007 年 11 月11 日 ); AST 431IU/L, ALT 572IU/L, TBIL 141.4μmmol/L , IBIL 79.6μmmol/L, DBIL 112.2μmmol/L,ALP 205IU/L(2007年 12月 15日);AST 456IU/L,ALT 587IU/L,TBIL 503.6μmmol/L,IBIL 375.4μmmol/L,DBIL 482.3μmmol/L,ALP 398 IU/L(2008年1月3日),患儿肝功无改善,黄染无消退,病情逐渐加重,家长无奈之余,转诊某医院传统中医疑难杂病诊疗中心。刻诊症见,患儿颜面无神而灰暗,呈阴黄色,解浅黄色(灰白)大便,小便深黄色,伴鹅口疮(满口),舌淡暗,苔少,指纹青色而达气关以上。
对于本案,西医诊断为“婴儿肝炎综合征、红细胞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缺乏症”,中医诊断为“黄疸病(阴黄)”,辨证为“寒湿郁遏证”,病机为“先天元阳不足”,治法宗温阳退黄,方拟茵陈术附汤加味,具体处方如下:绵茵陈5g,白术5g,熟附子3g,干姜3g,炙甘草6g,赤芍 6g,砂仁 1.5g(打),山茱萸 3g,予 3 剂,水600mL煮取150mL,分3次于饭后1h温服。
二诊:2008年1月7日。面色较“一诊”明显有神气,灰暗减轻,但仍呈阴黄色,大便色淡黄,额部见红色丘疹;舌淡红,苔薄白,指纹青,右达风关,左达气关。效不更方,于上方加葱白,并加重砂仁及山茱萸之用量,具体处方如下:葱白2寸(自备),绵茵陈5g,白术5g,熟附子 3g,干姜 3g,炙甘草 6g,赤芍 6g,砂仁 2g(打),予2剂,煎服法同前。
三诊:(2008年1月9日)。皮肤色泽较二诊转鲜黄,介于阴黄转阳黄之间,但未至典型之阳黄色;伴烦躁,刻诊测体温为37.5℃,颜面皮肤痒疹增多,但鹅口疮接近痊愈;舌淡红,苔薄白,指纹大致同前。此时宜呵护元气,巧用轻剂祛邪,具体处方如下:羚羊骨5g,白薇6g,绵茵陈5g,大腹皮 5g,芒果核 9g,南豆花5g,葱白1/5根,侧柏叶2g,蝉蜕2g,予2剂,煎服法同前。
四诊:(2008年1月17日)。服用三诊之2剂药后,发热已退,刻诊测体温为36.6℃,但伴烦躁及纳差,2008年1月16日复查肝功示:AST 59 IU/L,ALT 63 IU/L,TBIL 77.1μmmol/L,IBIL 65.3μmmol/L,DBIL 71.2μmmol/L,ALP 1000 IU/L。
从“气一元论”角度,为患儿母亲分析治疗经过,现已将体内之“伏邪”托透于外,主要指标之下降表明中药已将停留于体内之大部分毒素清除,立足“气一元论”,一旦患者恢复其与生俱来之最小元气,建议停用任何药物,于喂养方面,忌食生冷寒凉,密切观察身体变化。
五诊:(2008年2月15日)。患儿所有症状消失,各项实验室指标均波动于正常范围,家长代诉,四诊后,听从笔者之建议,未再接受任何药物治疗,患儿身体逐渐恢复正常,随访至今,无特殊不适。
按:黄疸病之阴黄属中医学“三阴伏寒”范畴,此乃典型之“北方寒水”用事,真阳生发受制,“东方厥阴风木”下陷,“中央己土”运化失司。此类患儿属先天元阳之气不足。人身脱离母体之后,既靠先天元阳,又赖后天纳入水谷所转化之精微;本案之患儿先天与后天两条通路均被堵塞,故属西医危重疾患及疑难病(婴儿肝炎综合征、红细胞葡萄糖-6-磷酸脱氢酶缺乏症),虽经系统治疗,但疗效不佳,且病情逐渐加重。
至于中医治疗,四逆汤乃《伤寒论》少阴虚寒之代表方,意在温助生发之源,如此,少火生气,自能腐熟运化水谷精微[2-3];山茱萸既助北方之封藏,又助东方之升发;绵茵陈、砂仁、白术立足中土,绵茵陈通利水道而泻太阴湿热,砂仁、白术则可助太阴运化;赤芍凉开南方郁火,恢复患儿失常元气之升降出入,使壅遏之经脉得以疏通,皮肤黄染自会消退。同理,肝胆郁结之有形痰湿、败血及无形邪气均可渐化,因此,邪气少一分,正气自会多一分。
一诊后,患儿额头部出现皮疹,表明邪气已有外透之势,“阴”证转“阳”证;故于二诊时,于原方基础上,增加山萸肉和砂仁之用量,意在增强东方升发之力,温化中土寒湿,如此,可将五脏之阴纳入而转为真阴,以达阴阳并调之效。于三诊时,患儿症见烦躁及发热,颜面皮肤痒疹增多,表明北方生发之源、东方升发之序已逐渐恢复,将伏匿于三阴之邪气转化为风、热、湿邪而从太阳外透,此时,宜因势利导,给邪出路,可效岭南派“梅峰医学”之理法方药,以呵护元气为根本,巧用轻剂祛邪,邪去则正安,元气即可恢复正常之一气环流[4]。
[1]蔡红兵,李欣,孙学刚,等.加强推进力度,促进转化医学发展[J].南方医科大学学报,2011,31(5):741 -743.
[2]吕英.《伤寒论》四逆汤方名分析及临床应用[J].辽宁中医杂志,2011,38(7):1343 -1344.
[3]林明欣,朱章志,樊毓运,等.朱章志教授论治消渴病之“温阳三法”浅探[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2,27(6):1598 -1601.
[4]林明欣,裴倩,朱章志.浅析“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J].中医杂志,2011,52(19):1705 -1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