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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作为西安简称的合理性

2013-09-10刘闯

关键词:政区西安历史

刘闯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

九州作为传说中的上古地理区划,对中国地域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雍州作为九州之一[1],其地域在历史时期经历了较为复杂的变迁,但主流基本稳定在中国西北区域,尤其是西安一带。入元之后,它被政区体制弃用。时至今日,“雍州”一词除拘泥于学人的研究对象[2-3]之内,仅或多或少地被陕西省凤翔县用于自指。西安的简称,社会各界曾有过数次讨论,冠之以“镐”、“沣”等字,但争议很大,终无定论。在今天西部大开发、建设大西安等政策和弘扬地域文化、发展旅游经济的社会背景下,作为千年帝都、西北重镇的西安,赋予其一个合适的简称无疑是必须的、迫切的。

一、历史时期的雍州

区划天下的九州说是在春秋时出现的,但彼时只是一个虚浮的观念,9个州的具体地位和名称是战国时期提出并划定的[4]。由此推断,“雍州”在先秦史籍中的地域区划与名称,应为后人托古而设。即便如此,9个州的名称、区位逐渐被后人接受和使用。依据先秦史籍对“雍州”的大致定位,它基本相当于今陕西、甘肃、宁夏的全部或大部以及周边地区。而《清史稿》言“西藏,《禹贡》雍州之域”[5],则属于再后之人的盲目附会了。

(一)秦汉时期的雍州

秦、西汉时期,“雍州”作为理想化的区域逐渐向实体政区转化。《汉书》卷1云:“(汉高祖)二年六月……雍(州)地定,八十余县,置河上、渭南、中地、陇西、上郡。”卷28上又言:“至武帝攘却胡、越……北置朔方之州(师古曰:“胡广记云,汉……分雍州置朔方刺史。”)兼徐、梁、幽、并夏、周之制,改雍曰凉,改梁曰益,凡十三(郡)部,置刺史。”[6]由此可见,至迟在西汉武帝时,“雍州”作为实指地域已得以确认,只是被“凉州”、“朔方”和政治中心的“司隶部”等名称所替代(区域范围也被相关政区分割)。东汉初年曾设置过雍州,《后汉书》云:“(隗)嚣乃勒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世祖即位,拜(郭伋)雍州牧”。兴平元年(194)汉献帝分凉州河西地区置雍州,随后,“(建安)十八年春正月庚寅,复《禹贡》九州。《献帝春秋》曰:‘省司隶校尉及凉州,以其郡国并为雍州’”[7]。雍州的区域范围,一度有盖合先秦史籍中的“雍州”之势。

(二)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雍州

三国魏时,改河西为凉州,雍州实指关陇一带。时至西晋,雍州所辖区域较魏时的雍州缩减一半左右(析秦州所致),仅相当于今陕西中部及宁夏、甘肃的一小部分。东晋南北朝时期,诸多政权都设置有雍州政区,但地域很不稳定(表1)。

(三)唐宋及之后的雍州

隋代于长安复设雍州,但不久更名京兆郡,辖境相当于今西安、铜川、咸阳及渭南部分地区。唐武德元年(618)改京兆府为雍州,开元元年(713)再次更名为京兆府,辖境与隋代京兆郡相当。五代时期,雍州作为政区地名多有沿用,如“开平元年(907)夏四月,废京兆府为雍州”[8]、“同光三年(925)三月辛酉,诏本朝以雍州为西京”、“晋天福八年(943)四月,华州节度使杨彦询、雍州节度使赵莹命百姓捕蝗一斗,以禄粟一斗偿之”[9]等。入宋之后,雍州作为虚指地域,应存在了较长时间,如《宋史》记载:“天禧元年(1017)二月,楚王元佐领雍州牧”、“明道初(1032),封(赵元称)荆王,迁雍州、凤翔牧”[10]。辽代曾设置雍州,“属黄龙府”[11],大概在今辽宁省境内。时至元明清三代,雍州作为政区名称已完全被弃用。

总之,“雍州”作为一地域名称,经历了从虚指到实指,再到虚指的过程,贯穿了华夏历史进程中相当长一段时期。就其实指政区而言,则呈现出减缩趋势——这属于中国古代行政区划制度演变中的一个典型案例[12]。然而,单论雍州的地理位置,尽管在某些历史时期设置较为混乱,但大部分时间集中于陕西中部,尤其是今西安及周边地区,如图1、2所示。(图片来源于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4册《东晋十六国·南北朝时期》、第5册《隋·唐·五代十国时期》,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

表1 东晋南北朝时期诸政权所设雍州一览表

二、古今西安

西安不仅是拥有千年古都地位的历史文化名城,也是今天国家重点发展的国际化大都市,可谓横贯古今、融汇中外。

西周都城镐京,位于今西安西南郊区的沣水与滈水之间,是西安第一次作为都城登上历史舞台。随后的西汉、前秦、后秦、北周、隋、唐等政权相继定都西安,历时十数王朝一千余年。五代之后,虽有少数政权定都西安,但时间极为短暂。纵观西安城市命运的变迁,其作为今天举世闻名的古都之一,主要是西汉、唐朝强大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实力使然。

进入现代,西安曾被中华民国政府考虑作为战时陪都(1932年6月成立,1945年3月裁撤),大有复兴崛起之势。新中国成立后,西安作为陕西省省会,城市建设取得了巨大进步。2001年,西部大开发战略提出、运作,西安的城市地位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13];2009年6月,经国务院同意,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印发了《关中-天水经济区发展规划》,随后大西安规划提出,西安在区域内的中心地位得到了政策层面的巩固和加强。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西安在西北地区的中心地位必将得以彰显,国际大都市的城市定位也一定能够实现。

三、西安的别名、简称之争

诸多大中型城市都有简称,或反映其地域事物,如宁波的简称“甬”,重庆的简称“渝”;或体现该城市的某种历史文化特质,如广州的简称“穗”,福州的简称“榕”。当然,城市的别名也是彰显其特色的一个方面,如成都的别名“蓉城”,南京的别名“金陵”或“江宁”。

对于西安的别名,“长安”虽当仁不让,但与西安、石家庄的长安区及全国为数较多的长安镇(10个)、长安村(25个)叫法相同,歧义现象无形中冲淡了其对西安特质的体现。“西京”也有一定的代表性,甚至可以与北京、南京及日本东京相呼应,但历史时期诸多政权设置过西京,但位居西安的只有后唐、民国抗战前期等较短时间,作为西安的别名难以彰显其辉煌历史。

就西安的简称而言,“镐”的呼声一直很高,主要基于4点:第一,镐京是西周时的都城,能充分体现西安的历史地位;第二,镐京遗址的位置不仅符合西安的地理区位,也能彰显西安在历史时期和今日在西北地区的地位;第三,镐京在历史上有很高的政治地位,且解放前西安曾一度以“镐”为简称,而“丰镐东路”、“丰镐西路”的命名也体现出“镐”较强的可行性;第四,“镐”的音意俱佳,蕴含的文化韵味与魅力和西安名城的地位相称,其结构特征也与中国目前各大中城市别称较为相仿[14]。然而由于“镐”字较为生僻,且易被外地人士误读为gao(搞),从而出现歧义等原因,最终在2005年12月的一次民意调查中,有83%的受调查者未予认同[15-16]。

当然,出于对西安的城市结构、域内河流、历史遗迹等因素考虑,“丰”或“沣”、“灞”、“雁”作为西安的简称也有人士提及。

综合而言,“长安”作为西安的别名无可厚非,较之“唐都”、“西京”,且能更好地体现西安悠久而辉煌的历史。但此“长安”已非今日政区之“长安”,较多的长安地名动摇了“长安”对西安的专指。至于简称,虽说五花八门,但都与西安存在较多渊源,然而要充分体现西安的特质,却又都存在不如意的地方。或许这正是西安简称至今无法定论,诸次民意调查最终不了了之的主要原因。

四、雍州与西安的耦合性

西安作为千年古都,著称于世是因西汉、唐两朝的文治武功使然,即便“镐京”作为西周的都城存在了较长时间,却不能充分反映西安应有的历史辉煌(在时间层面上代表性不强)。

雍州的区位虽因诸多政权的不同设置表现得较为混乱,但指代西安及周边地区的情况相对较多,且较为稳定,具有较强的历史继承性——魏(三国)、西晋、前赵、后赵、夏国、北魏、西魏、北周均在今西安及周边地区设置有雍州。即便是隋唐两代,京兆郡(府)在很长时段取代了雍州这一政区名称,但区位几无变化。

雍州作为地域名称在先秦时期已经存在。五代之后,雍州逐渐成为虚指地域,最终淡出了历史政区舞台。而西安作为历史时期诸多政权的都城,始于西周,终于后唐(再后的短暂政权不计)。两者的“辉煌”时期有很强的重合性——西安作为都城时,雍州往往也相伴存在,且以西安城及周边地区为治所驻地。几乎可以说,西安的都城史与雍州的命运是休戚与共的。

就雍州的地域范围而言,历史时期大致经历了由大变小的过程。而考虑到今天西安在西部大开发、关中-天水经济区、大西安规划中的核心地位,从国家战略层面来看,首先是西北大环境下的西安,其次是关中-天水大区域内的西安,再次是关中地区的西安。因此,雍州的变迁史,与今天西安立足西北、引领关中-天水经济区、强化与周边地区合作的战略规划不谋而合。

陕西省凤翔县别名“雍州”、“雍城”,其“雍州”之名虽有一定的历史基础,却难得令人认同。

五、“雍”字与西安的相关性

“雍”姓与西安有较为紧密的联系。《郡望百家姓》云:雍姓望出京兆郡;《姓氏考略》云:(雍姓)望出京兆、平原。京兆,即首都长安直辖区,在今陕西西安市至华县一带[17]。

“雍”字的字形和结构,与唐长安城的城市平面布局(图3)存在较大程度的耦合性。如“、”相似于长安城北部的大明宫及西内苑,“乡”相似于长安城西部一带的河渠,“隹”相似于长安城东部的街道、里坊。

图3 唐代长安城平面布局图

“雍”字的主要含义为“和谐”,长安城作为汉唐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其合理的城市布局承载了彪炳千古的几度盛世。在数位有作为的帝王与臣民的努力下,成就了大一统体制下多民族和谐相处、国家间友好往来的祥和局面。时至今日,在全国构建和谐社会的大潮中,以“雍”简称“西安”,可以巧妙地体现“和谐西安”之义。

“雍”字有“水泽”之义[18]。西安南枕秦岭,居于关中平原中部,八水环绕,唐代长安城内更是五渠交错,实为水泽胜地。而截止2012年8月,西安已建、在建和规划建设的人工湖达到28个,水面面积30平方公里左右,超过了5个杭州西湖[19]。这一浩大的“造湖运动”,实现或有一定的难度[20],但建成后无疑将进一步水泽西安。

当然,以“雍”在一定程度上代指“雍州”,着实有失偏颇。固然,“冀”可代指“冀州”,作为今河北省的简称(河南之“豫”同理),为其提供了借鉴之例。同时,“北上广”作为北京、上海、广州的简称也得到了社会上的普通采用,但“雍”有其特殊性,应加以区别对待(“雍”邑、“雍”县有其专指地域)。

六、结 语

定位于今西安及周边地区的雍州,在历史时期所有的实指政区雍州中占主体地位,且与今天的大西安地域存在较强的一致性。而雍州作为一地域名称的声望,也几乎与西安的都城史同进共退。今天国家、地区对西安的不同定位与雍州的历史发展趋势也存在很大程度的耦合性。另外,京兆郡在历史时期为雍姓人口的郡望所在,也反映出“雍”与西安的某种渊源;“雍”字的字形结构与唐长安城的平面布局,字义与西安的人文、生态环境建设预期也有一定的契合度。因而,以“雍”作为西安的简称,是较为合理的。(感谢侯甬坚、李令福、王向辉诸位老师对拙文的悉心指导与点拨,感谢审稿专家给予的宝贵意见。)

[1]夏征农,陈至立.辞海[M].6版.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

[2]侯丕勋.甘肃“属《禹贡》雍州之域”说质疑[J].西北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7(2):83-88.

[3]王宗元,齐有科.试论《禹贡》雍州的西界问题[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6,9(4):10-13.

[4]顾颉刚.州与岳的演变[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5]赵尔巽.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7.

[6]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7]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8]欧阳修.新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9]薛居正.旧五代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

[10]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1]脱脱.辽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2]周振鹤.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13]李娟娟.西安在西部大开发中的地位与作用分析[J].商业研究,2002(12):116-117,136.

[14]刘燕.西安简称“镐”您看好不好[N].华商报,2005-12-20(6).

[15]刘燕.西安简称“镐”争议还挺大[N].华商报,2005-12-21(5).

[16]刘燕.西安别称调查火热:8成被调查者反对简称“镐”[N].华商报,2005-12-26(8).

[17]陈明远,汪宗虎.中国姓氏辞典[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5.

[18]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M].武汉:湖北长江出版集团,2010.

[19]于松.西安“造湖运动”:拟投百亿造28个湖 面积超5个西湖[N].东方早报,2012-09-04(8).

[20]侯甬坚.西安城市生命力的初步解析[J].江汉论坛,2012(1):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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