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权视角下企业创新绩效的测算与比较
2013-09-07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北京100871
■ 高 歌(北京大学经济学院 北京 100871)
引言
“创新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创新关乎企业自身的生存与发展(Schumpeter,1942)。企业作为创新体系构建的主体,是我国实现科技自主创新、建设创新型社会、缓解经济下行压力的关键力量。
目前,对于企业创新绩效的研究主要有以下三个特点:一是已有研究广泛的采用创新投入密度或创新产出能力来表征企业创新绩效,全要素效率的测算较少且主要集中于行业或区域层面;二是已有研究多是基于西方发达国家产权制度明晰的背景,而极少关注不同产权性质企业创新绩效的差异(吴延兵,2008);三是已有研究通常将企业的创新过程看作一个多投入、多产出的“黑箱”,对于创新绩效的计算过于笼统。
针对上述研究现状,本文借鉴Guan和Chen(2012)对于国家创新体系的划分原则,将企业创新分解为知识创造过程和知识商品化过程,利用DEA方法测算企业创新的全要素效率,以知识创造效率与知识商品化效率共同表征企业的创新绩效,并针对我国处于经济转型期的特殊国情,着重比较不同性质的产权制度安排对于企业创新绩效的影响。产权视角下的企业创新绩效分析,更有利于在制度层面分析我国企业创新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有利于企业优化创新投入、深化体制改革,同时也为政府及相关部门的决策提供相应的参考。
文献综述
现有文献关于创新绩效的研究,可分为宏观与微观两个层面。宏观层面主要针对国家创新体系(NIS)和地区创新体系(RIS)进行分析,目前已成为学者评价不同国家经济发展模式差异的重要工具(Nelson,2003),该领域十分注重体系效率的测算与比较(Nasierowski和Arcelus,2003;Lee和Park,2005)。
与宏观层面的研究相比,微观层面涉及创新绩效的研究相对较少(项本武,2009),早期研究往往以利润收入比或R&D支出与销售收入比表示企业创新绩效(Brenner和Rushton,1989)。在本文的检索中,最早的全要素R&D效率研究来自Honjo和Haneda(1998),他们利用1977-1991年日本14个制药公司数据,基于DEA方法测算了这些企业单投入、双产出的R&D效率。之后,伴随投入与产出测量指标的拓展,研究成果逐渐丰富(SubbaNarasimha,2003;Chen和Lin,2006;吴延兵和米增渝,2011)。
测算方法、指标构建与数据说明
(一)测算方法
目前,效率的测算方法主要有两类,分别是参数化和非参数化方法。其中,参数化模型主要有超对数距离函数模型、二次型方向距离函数模型以及随机前沿分析等;而非参数效率模型主要包括数据包络线分析以及基于冗余测度模型等。不同的测算方法各有所长。目前,非参数DEA方法由于不需要事先对生产函数结构进行假设,不需要对参数进行估计,同时允许无效率行为的存在,且能对TFP进行分解,还可以避免残差自相关问题等优点,得到广泛应用,适用性强且方法成熟度高(高歌等,2011)。因此,本文利用此方法进行实证研究。
利用DEA方法进行创新效率评价,存在两个步骤:一是创新效率前沿面的估算,二是企业实际创新与效率前沿面距离的测量(Coelli等,2005)。在规模报酬不变的假设下,假设每家企业均使用种投入要素得到种创新产出,则企业的创新效率可通过以下线性规划问题求解:
其中,X是相应的创新投入,Y是创新过程的产出,θ是标量,λ是一个N×1阶常向量。θ值即为企业i的创新效率,根据前述定义,如果θ=1,则意味着该企业的创新过程是有效率的。
若将CRS假设放松至规模报酬可变的情况下,则问题的求解可通过添加凸性约束条件I1′λ=1转化为以下线性规划问题:
两组公式求得的创新效率值TE并不相同。基于CRS假设下的效率值TECRS,我们称之为创新效率(即创新绩效);基于VRS假设下求得的效率值TEVRS,我们称之为创新技术效率。最后,它们的比值表示不同企业由于创新过程中投入/产出的规模不同所导致的效率差异(Coelli等,2005),我们称之为创新规模效率,即:
图1 企业知识创新过程示意图
(二)指标构建
已有研究通常将企业的创新过程看作一个多投入、多产出的“黑箱”,并不深究企业创新的具体流程。近些年,伴随经济学研究领域的拓展与多学科交叉的频繁,对于企业创新内部流程的探讨日益引起关注。Guan和Chen(2012)在对国家创新体系的研究中,将创新过程划分为两个阶段:上游知识创造阶段和下游知识商品化阶段。此阶段的划分在企业创新过程中同样得到显著的体现,因此本文借鉴他们的分析思路,将企业的创新过程分解为知识创造与知识商品化两个相互关联的阶段(见图1)。
其中,知识创造阶段以企业R&D人员与R&D经费为投入,以企业专利申请数为产出;而知识商品化阶段则以企业从业人员、新产品研发费用以及企业专利申请数为投入要素,以企业新产品的产值为产出。因此,企业知识创造过程与知识商品化过程是既关联又存在差别的两个阶段。与以往研究相比,这种划分使我们可以更细致的探讨企业创新绩效存在的差异以及深层次原因,可以更为有的放矢的为企业创新绩效的改进提供决策参考。
(三)数据说明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04年与2008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与《中国统计年鉴》中关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数据统计。
主要变量说明如下:
样本企业的产权性质。按照《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对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产权性质的划分,本文将样本企业划分为9类,分别是:国有企业、集体企业、股份合作企业、联营企业、有限责任公司、股份有限公司、私营企业、港澳台商投资企业以及外商投资企业。
投入产出指标。知识创造过程的产出为专利申请数,投入为R&D经费内部支出、R&D人员全时当量;知识商品化过程的产出为新产品产值,投入为新产品开发经费支出、年末从业人员数。
此外,企业的研发周期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另外一个关键问题。目前,对于企业研发周期的长短并未形成统一的结论(Wang和Huang,2007)。基于已有研究与本文数据特征,我们定义为4年。因此,本文知识创造过程的创新投入指标来源于2004年,产出指标来源于2008年;而知识商品化过程的专利投入来源于2004年,其余投入与产出来源于2008年。
测算结果的解释说明
(一)不同产权性质企业创新投入的比较
已有研究往往以创新体系的建设表征企业创新绩效。表1列出了2004与2008年,不同产权性质企业的创新体系指标的比较。其中,以有科技活动企业的比例表示不同产权性质企业参与创新活动的积极性,以科技项目人员占从业人员的比重表示企业创新活动的人员投入力度,以科技人员中工程师和科学家的比重表示企业创新人员的素质,以科技活动经费占产品销售收入的比重表示企业创新活动的经费投入强度。不同产权性质企业的创新投入力度存在显著差异。在企业参与创新活动的积极性方面,股份有限公司积极性最高,其次为有限责任公司、外商投资公司与国有企业,而集体企业最低;在企业创新活动的人员投入与经费投入方面,同样是股份有限公司的投入力度最高,其余依次为有限责任公司、国有企业、外商投资企业,而私营企业的力度不足;而在企业创新人员的素质方面,国有企业的表现则最好,而股份合作企业、私营企业以及港澳台投资企业的表现却不尽人意。
由上述分析可知,无论是从企业参与创新活动的积极性,还是从企业创新人员与创新经费的投入以及创新人员的队伍素质分析,国有企业均有不俗的表现,这与部分学者的的观点相一致。他们认为,国有企业体制上(Atkinson和Stiglitz,1980)以及资源禀赋上(Hu,2001)的优势,会促使国有企业开展更多的研发创新活动(李春涛和宋敏,2010)。此外,股份有限公司的表现同样优异,这也证明了股份有限公司创新过程中在企业决策、企业管理方面的优势。与国有企业以及股份有限公司比较,外商投资企业、私营企业与港澳台投资企业的表现不佳,这可能与私营企业重生产轻研发的经营理念、外商与港澳台企业“研发在内”的经营布局密切相关(察志敏等,2004)。然而,企业的创新投入指标并不等价于创新绩效,企业创新活动的高投入也并不必然带来高产出,创新投入指标无法完整描述企业创新的整个过程。从效率的角度分析,以绩效指标全面衡量企业的创新活动,探讨同等要素投入下企业创新活动中产出的差异,显得更为必要。因此,后文我们将针对企业的创新绩效进行测算,分析我国不同产权性质企业在创新绩效方面的差异。
(二)企业全过程创新效率
基于公式(1)-(3),首先按照企业创新绩效的传统分析思路,将企业创新过程作为多投入多输出的“黑箱”,对企业创新全过程的效率进行测算与分解。
结果如表2所示。在9类不同性质的企业中,股份有限公司、私营企业和外商投资企业的创新活动位于效率前沿面,即与其它性质的企业相比,这些企业投入相同数量的要素可以获得更多的创新产出;联营企业、港澳台商投资企业与有限责任公司的表现尚可,位于中游;而国有企业、集体企业以及股份合作企业的效率值仅分别为0.416、0.334和0.310,与效率前沿的差距较为明显。这说明国有企业虽然创新投入规模大,但要素的利用效率过低、浪费严重;而私营企业、外商投资企业的表现则与之相反,虽然这些企业的创新投入并不高,但创新的高效率却弥补了创新投入的不足。
进一步,我们将企业全过程创新绩效分解为技术效率与规模效率。可以看到,不同性质企业创新绩效存在差异的原因有所不同。其中,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创新绩效低下的主因是创新技术效率较低,即企业的“消化吸收再创新能力”薄弱;股份合作企业和有限责任公司创新绩效低下则是由企业创新规模效率较低引起的,即企业缺乏“集成创新能力”(李平和随洪光,2008)。
(三)企业知识创造过程的创新效率
企业的创新过程是由知识创造与知识商品化两个阶段组成,企业全过程创新绩效的测算与比较,忽视了企业创新过程内部流程的复杂性。本文首先对不同性质企业知识创造过程的创新效率进行了测算和比较(见表3)。
横向对比分析,在企业知识创造环节,私营企业位于创新效率的前沿面,即与其它性质的企业相比,为获得相同数量的专利申请,私营企业投入了最少的R&D人力与R&D经费。而港澳台商投资企业、外商投资企业、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责任公司、股份合作企业、集体企业、国有企业以及联营企业知识创造过程的效率分别位于2至9位,且与效率前沿的差距均较为显著。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国有企业参与创新活动的积极性很高,但参与的效果并不理想,知识创造效率仅为0.131,高投入低产出的创新绩效与私营企业的表现形成鲜明的对比。港澳台投资企业与外商投资企业在知识创造环节的创新效率并不突出,这说明中国大陆范围内的知识创造并非它们在创新过程中的优势环节,也说明分阶段的创新绩效研究确实可以使我们更加细致的分析不同企业在创新各环节的差异表现。
进一步,我们将企业知识创造过程的效率进行分解。由结果可知,不同性质企业效率差异的原因不尽相同。其中,国有企业、外商投资企业、港澳台商投资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以及有限责任公司效率的低下是由技术效率低下引起;股份合作企业、联营企业的低效是由规模效率低下引起的;而集体企业无论是技术效率还是规模效率,均表现不佳。
(四) 企业知识商品化过程的创新效率
本文进一步对创新过程中的知识商品化环节的效率进行测算与分解。由表4可知,外商投资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以及联营企业位于创新效率的前沿面,即与其它性质的企业相比,其知识储备转化为企业经济效益的能力更高。其余依次为国有企业、港澳台投资企业、有限责任公司、集体企业、私营企业以及股份合作企业,且与效率前沿差距较为显著。值得注意的是,私营企业在知识商品化环节的表现与前一环节形成鲜明反差,效率仅为0.341,位于所有类型企业的第8位,这说明我国私营企业尽管十分重视知识创造能力的建设,但商业转化能力薄弱;而外商投资企业创新效率的变化趋势则与私营企业恰好相反,知识商品化阶段是其企业创新活动中的优势环节,这与此类企业“研发环节在内,生产环节在外”的发展策略息息相关;国有企业知识商品化阶段的效率与知识创造阶段相比虽然有所提升,但仍具有差距。本文进一步将企业知识商品化阶段的创新效率进行分解,发现不同性质企业效率存在差异的原因大致相同,均由技术效率的低下与规模效率的低下共同引起。
结论
本文采用了2004年与2008年中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创新投入与产出数据,对不同产权性质企业的全过程创新、知识创造过程与知识商品化过程的全要素效率进行了测算和比较,结果显示不同产权性质企业在企业创新中的表现存在显著差异。其中,尽管创新投入的积极程度很高,但国有企业与集体企业无论是全过程创新效率,还是分阶段的知识创造效率和知识商品化效率,均表现不佳,与效率前沿面的差距明显,企业的高创新投入并未带来高创新产出;与之相比较,私营企业尽管创新投入偏低,但全过程创新效率与知识创造效率表现优异,说明我国私营企业尽管十分重视知识创造能力的建设,然而知识商品化效率偏低的结论,也说明私营企业知识商业转化能力薄弱;外商投资企业的创新效率测算结果与私营企业恰好相反,知识商品化阶段是其企业创新活动中的优势环节,这与此类企业“研发环节在内,生产环节在外”的发展策略息息相关。因此,产权性质的不同引致的经营、管理理念的差异会对企业的创新绩效产生显著的影响,如何弥补这些薄弱环节以提升我国企业的创新绩效,是建设国家创新体系过程中值得特别关注的问题。参考文献:
1.Schumpeter, J., "Capitalism, Socialism and Democracy" [M], New York: Harper Press, 1942
2.Guan J. C., K. Chen, "Modeling the relative efficiency of national innovation systems" [J], Research Policy, 2012, 41: 10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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