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河，心图

何菲

都市情感作家

专为本刊撰写熟男熟女的奇情美食

塞纳河把巴黎分成左岸和右岸，巴黎因而妖娆。苏州河、黄浦江把上海分为北岸和南岸、东岸和西岸，上海因而旖旎。

以苏州河为界，这是上海的两个世界：北边是中国式的上海，南边是有着精致生活流天分的上海。以黄浦江为界，这更像是两个全然不同的城市：东岸是广袤、现代而写意的新兴城市，隔江而望，西岸是密集而微妙的上海。

两河绝对是城市区域性格的分野，把城市切割得很妙趣。这些区域性格贯彻在饮食上也有着许多只可意会的差别。

河北面，人们习惯以相对恣意自在的生存方式喧闹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一样的酒楼却没有惊艳和骄矜，更多云集着草根派饭馆茶楼点心店的街面，有着最世俗的生活，充满人间暖意。

江东岸，马路宽阔笔直，玻璃幕墙的高楼和新式社区整齐排列。这些社区有着庞大的绿地面积、后现代雕塑和富丽堂皇的会所。著名的连锁饭店面积是对岸的至少两倍，咖啡馆也多为连锁型，体量庞大，特点模糊。夜上海，这个意象，在江的对岸。

多数人认为，真正的上海，在黄浦江以西苏州河以南，两者缺一不可。真正的上海在淮海路，在静安寺，在徐家汇，在复兴公园旁边，在西区的花园洋房里，在千沟万壑的人心深处，沉渣起一段段韵事，那才是真正的中西文化的融合。尽管在这个区域里，上流社会和底层生活是如此近在咫尺。从高级商务楼里走出的男女晓得如何浸淫在都市的节奏、氛围、人情世故里，懂得平静自如的享用珍馔，也会告诉你：开在莘庄家附近的仿苏式面馆才是他们的归宿。上海人，理智而雍容……曾被遗失的奢侈而传奇的东方情调在这个区域里首先复活了。这个区域里的上海和上海人，更接近人们想象中的上海味道。

上海人爱讲“经纬度”，做人做事，举止行为都精细到刻度，你的坐标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经纬度。你是五角场的风格，他是淮海西路的做派，因为经纬度的不同而导致的习惯和思维差异，细微而固执。

其实这是我们的痼疾。一边叫嚷着没地方去，一边却又跑不过苏州河。以延安路为横轴线，活动区域几乎都固定在静安长宁徐汇和过去的卢湾一带。跑到长寿路吃东西，是要有点思量的，仿佛太北了，虽然还在苏州河南岸。跑到陆家嘴，动力不足的人会推委，更别提深入浦东除陆家嘴以外的广袤腹地。

年初，北京人C先生来沪开会，住在花木某酒店，前后发了几个短信给他住在宛平路的老同事和我，请我们去他的酒店喝下午茶，却都被我们以某种理由推脱。事后他的老同事跟我说起这件事，“……跑到浦东那么远，没有主题，也没说吃饭，没说派车来接，也没说带来什么礼物，啥人高兴去……”我笑他说得直接，——却也深入我心。

轴线生存是那么实惠，缺乏浪漫。其实，我们对于这座城市的轴线，就像衣服上不小心蹭上的灰，一拍就掉了。而轴线对于我们，却是抹不去的心图。

某友人是景德镇人，在上海15年，口味依旧是赣菜的热烈闹猛混混沌沌，每只菜样子都差不多，味道差别也不大，似乎都有辣椒大蒜和小花生米，全然不习惯江浙沪籍人士习惯的青是青红是红汤是汤羹是羹的眉目清爽。他自忖自己在上海生活的时间越长，对家乡口味的坚持越深。其实进入上海，路径和悟性都很重要，可以肯定的是，若初期选择在两河的西南，这个进程将大大提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