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栎树》看莱斯·默瑞的创作风格
2013-08-15刘蕾
刘 蕾
神秘的内地,澳洲的特征
英国媒体曾经专访过莱斯·默瑞,当问及“澳大利亚特征”是否真的出现在他诗歌创作中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我的诗歌创作中确实是存在‘澳大利亚特征’的,这一特征是无法用一句话来说明的。要想亲身感受这些特征,就要更多地了解澳大利亚的诗歌。千万不要忘记:她的社会与其他国家的社会有着微妙的差异,而她的自然风景也与其他国家迥然不同。”那么,澳大利亚的特征是如何体现在莱斯·默瑞诗歌中的呢?
就主题内容而言,诗歌创作要体现澳大利亚特征,毫无疑问,就必须是采用能够呈现澳大利亚本土文化特征的题材,或是必须描绘澳大利亚的风土人情。这一点被莱斯数十年的诗歌创作实践所证实,同时,在莱斯的《圣栎树》诗歌中也得到了鲜明的例证。
《圣栎树》中艺术成就最高的诗篇是《晌午伐木人》。国际权威网站(Britannica)把这首诗歌和另一首题为《悉尼与丛林》认作澳洲文学的经典:“澳大利亚人的心理特征在这两首诗歌都被揭示了,同时也描绘了充满神秘色彩的澳洲风情,抒情方式发人深思。”
诗人在《晌午伐木人》中,从历史角度出发,对澳大利亚移民在过去一百多年里的艰苦拼搏进行了艺术探索,并且非常深入。诗人用他惯用的澳大利亚传统文学——“家族史”,这一方式开始:
我的老祖先,满嘴的苏格兰方言,
率领一群同样有生老死别的儿女,
从此再未能回到日思夜想的高地,
一百年的沧桑!我默默地吸着烟。
在诗人看来,“内陆地区”的丛林人是最能体现“澳大利亚特征”的,所以在这儿选择描绘澳大利亚的伐木人,位于原始森林中的内陆地区,广袤荒凉,从澳大利亚最初的移民时期开始,就缺乏人类赖以生存的合适条件。“内陆地区”仍然是一个难以涉足的地方,即使对于许多年后的绝大多数的澳大利亚人也是如此,因而是一个不断能够创造出民族神话的世界,也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在文学史上,早在19世纪,亨利·劳森作为澳大利亚民族文学的奠基人,为揭示荒凉孤寂的原始丛林在人们心理上造成的恐惧,就创作了大量的短篇小说。“注重伙伴情谊,浓重的本地腔调,顽强的生活能力,乐观的处世态度,平静的心态,粗犷的外表”是他们所塑造的内陆地区的“丛林人”形象。这些个性特征后来被看作澳大利亚的民族个性。
莱斯·默瑞一直认为丛林人的个性是澳洲本土文化的特色所在,即“原始、粗糙、未开化”。因其是澳大利亚传统文学的现代继承人。因而他在诗歌创作中不断刻画那里的山山水水,不断地讴歌“丛林人”的精神。当然,早年的丛林地区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日的澳大利亚,早已是一个发达国家,科学进步,技术发达。但是,民族传统作为一种文化积淀,却渗透于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深深镌刻在人们的心灵上。
莱斯·默瑞联想到澳洲民族的形成,联想到所有早期移民的艰辛创业,总之就是一部家族史。
一百年的拓荒开垦:斧劈、锯割;
一百年的伐木、剥树皮、筑篱笆;
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女人拨旺炉火,
为孩子唱着古老民歌,年复一年。
广袤原始的丛林也是早期移民赖以谋生的地方,是澳大利亚的一个鲜明特征。
“丛林的寂静”这一在另一层面上最具澳大利亚的特征在诗人的《晌午伐木人》中被成功地刻画,原始丛林的寂静在澳洲历史的起始阶段,使人发疯,感到恐惧。多少早期移民,结果不是渐渐地死去就是逃脱到城市,因为他们实在无法忍受这残酷的寂静。
广袤的荒野开拓为人类的栖息地,
可耕种的田地尚未跨过那座山脉。
寂寞的岁月却把人逼疯。
多少人已安葬入土?
多少人逃向了城市?
莱斯在《晌午伐木人》中刻画的澳大利亚民族形成的过程是非常成功的,文中主要描述早期澳洲移民从不适应丛林到逐渐离不开丛林的演变过程。当今的澳大利亚人,早年被流放,流落他乡的感觉大大淡化,对这个“新家”已经认同,在这块土地上业已生活了两百多年了。在诗人的笔下,丛林人仍然热爱这片土地,仍然存活于许多人的心目之中,他们渴望纯朴的田园生活的愿望,表现出“独立、直率、务实”的个性。
“我”作为一个永远无法离开淳朴的田园生活的鲜明例证,还出现在一首题为“远去的火车”的诗中。“我” 坐上火车,火车带着我驶向广阔的世界,完全是为生活所迫。随着火车渐行渐远,而“我” 的灵魂却仍然留守家园,禁不住浮想联翩。
《春天的冰雹》的主题采用的是美好的田园农村生活,如诗一般。在澳大利亚,民风淳朴,景色优美,到处是神奇的土地。就连春天里一场不期而遇的冰雹,也让人能够流连忘返,让田野里风光无限,生机盎然。
河坝上的桃树,枝叶盛茂
凹陷的甜鲜果,四处垂挂
淡淡的鲜果液,好似泪痕
在冰雹击碎的叶子上流淌。
诗歌的题材以“家族、民族”为主题的在莱斯·默瑞创作中占据了很大比重。一些评论家认为,莱斯·默瑞是受了英国湖畔派诗人华兹华斯对他的影响。当然,“家族、民族”题材的艺术创作,他既继承了本国的传统,但也没有局限在“家族、民族”这一题材中。还是作品的主题,他的诗歌创作,近些年来,都有了令人惊喜的变化。他在国际文坛上拥有一席之地,已经走出了国门,获得了新的深度,已从数十年的诗歌创作实践中探索出一条新路子。
奇特的比喻,生动的意象
莱斯·默瑞常常为自己拥有广大的“读者群”感到欣慰,他认为现代主义诗歌拒绝了广大的普通读者,他并不赞成现代主义的诗歌创作。因此,他的诗歌艺术风格,既不同于现代主义的急先锋,也不属于墨守成规的传统派。他在艺术上既承接了写实手法,这一澳大利亚的传统文学,又融入了英美文学的优秀传统。他在不断努力发掘新的样式,追求艺术表现的多样性。莱斯·默瑞的许多诗歌艺术特征都体现在《圣栎树》这一作品中。
莱斯·默瑞的诗歌,奇特的比喻令人读后难忘,意象丰富生动。他对诗歌意象的注重程度是非常强的,他曾说过他创作诗歌,总是从某个“初始意象”出发的。
首先,一个主题意象是莱斯·默瑞的诗歌通常都要塑造的。
莱斯·默瑞在《乡村的鳏夫》一诗中,生动地刻画了一位丧妻男子的无奈的日常生活,就以自己的父亲为“初始意象”。一位现代“丛林人”的形象则是在《晌午伐木人》中塑造的。
应该说着火的卡车在现实生活中并不罕见,而“一团火似的卡车” 就是诗歌《燃烧的卡车》的开篇意象。然而这一意象又有所转变,在本诗的结尾之时,“自由的获取” 转变成了主题意象。这种发展和转换,让人深感意外,显得非常特别,可是,读者只要仔细推敲,就会发现这可谓匠心独运,令人折服,诗歌的主题因此而得到奇特的艺术升华,这些意象的运用准确贴切。
其次,莱斯·默瑞诗歌中的具体意象,总是源于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丰富多彩。
莱斯·默瑞在他创作的诗篇中,特别擅长于生活细节的描写,在他的诗篇中比比皆是具体而生动、真实可信的意象。例如,一只“旋转不停的盘碟”成为了在《燃烧的卡车》中刻画的意象,以此来形容飞机从民宅上空掠过所带来的巨大震动。
在《乡村的鳏夫》中,诗人则利用家庭日常生活中每日早上“收拾床铺”这一细节,不着痕迹的描绘了丧妻男人对逝去妻子的怀念。
我会立刻就起床,
但是床铺不整理。
莱斯·默瑞更是调动了视觉、听觉等各种意象,在描绘树木即将倒地的瞬间状况,运用这些意象共同呈现场面的壮观。
精湛的修辞,传神的动词
“很久以来,他就被看成是一位修辞艺术精湛和意象塑造令人难忘的大师。”文学评论家约翰·特兰特是这样评论莱斯·默瑞的。莱斯·默瑞在诗中笔调娴熟,所采用的艺术修辞手法之巧,令人称奇。
在《远去的火车》中,主人公痛苦万分,内心充满矛盾,对田园诗般的家乡的恋恋不舍之情,当他离开可爱的家乡,乘坐在疾驰的火车上时,他的灵魂以比火车更为迅疾的速度飞回家乡,他的脑海里浮想联翩,尽管他的身体坐在疾驰而去的火车上。这首诗歌,好似我们的“庄周梦蝶”,梦幻的境界与真实的世界水乳交融,仿佛主人公既坐在火车上,又同时留在家乡,迷人的修辞效果,轻易地使人产生错觉。火车轮子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以表达主人公乘坐火车远离家乡时的痛苦之情。
冬雨寒风擦亮的铁轨上
滚滚向前的车轮在呻吟
为表示主人公的“疾首之痛”,诗人巧妙地借助火车的自然晃动,同时为暗示主人公的思乡之情,诗人以“鼻子压着鼻子”的奇特艺术进行了描绘。随着火车渐行渐远,主人公的内心也越来越痛苦。
火车风驰电掣穿过丛林,
我心猿意马地环顾张望,
玻璃窗映照着我的面孔,
鼻子压着窗子里的鼻子。
莱斯·默瑞诗歌中修辞效果总是非同一般,无论是刻画人物,还是描绘景物,他准确选用动词,在下面三行诗歌中,为了描绘雨后山岩的清晰轮廓,诗人在第一行里用了动词“凝视”,为了描绘出“风雨同行”的神态,诗人在第三行里用了动词“走”。诗人的艺术可谓是炉火纯青,此处两个动词的使用已产生了不是通常的拟人手法可比的艺术效果。
雨水冲刷后的岩石正注目凝视,
满山遍野的蓟草一股劲地疯长,
雨水陪伴着风一道走过了田地。
动词的使用在《春天的冰雹》的第三小节里使用更为频繁。这一节平均每行诗歌就有两个动词,动词或动词短语就多达十八处,尽管这一节只有九行组成,莱斯·默瑞的诗歌富于动感,充满活力,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在这节里描绘黏黏的果汁用的是weeping pale juice,描绘香甜的水果是sweet dented fruit。显而易见,他在修辞艺术中所体现的表现力,动词的使用是莱斯·默瑞所特别青睐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善于采用各种修辞手法,能够产生强大修辞艺术表现力。事实上,动词的选用、修辞手法和具体意象在他的诗歌中,常常是“三位一体”的共同效果。在诗人的后期创作中,这种诗歌风格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传统的继承,现代的借鉴
莱斯·默瑞秉承了澳大利亚的传统文学,他自觉地继承了传统的主题内容与写作技巧,也是一个自愿的行为。他并没有在继承传统时墨守成规,抱残守缺。事实上,尽管艺术手法的借鉴不可能是自觉的行为,但是莱斯·默瑞的独特艺术风格自一开始就包含着对现代主义创作手法的某些借鉴。
在诗歌《燃烧的卡车》中,其主题意象的发展具有鲜明的象征主义创作手法的影响,例如,在诗歌开头“一团火似的卡车”是诗的中心意象,而“自由的获取”却在诗歌结束之时,成为了中心意象。在《乡村的鳏夫》中,诗人细致地刻画鳏夫的梦幻般的心理活动,通过类似现代主义文学的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再现了鳏夫的日常生活的孤苦难耐,生动地刻画了那位丧妻男人的日常生活。亦真亦幻的意境还在《远去的火车》和《春天的冰雹》中被诗人成功地塑造出,梦幻的境界与真实的世界达到了水乳交融,特别是《远去的火车》诗歌中的主人公让人觉得既逗留在家,也坐在火车上,能使读者轻易地产生错觉,其修辞效果如此迷人。
莱斯·默瑞通常被人们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希尼相提并论,他也是当代国际文坛具有影响力的诗人。被认为是当今采用英语进行作品创作的最好诗人之一。1965年他出版了《圣栎树》,这是他个人的第一部诗集并获得奖项,此后一发而不可收拾几乎年年都有新作品,且奖项不断增多。列数最近几年所获得的国际文学奖项有:欧洲的彼德拉克文学奖(1995)、T.S.爱略特诗歌奖(1996)、女王诗歌金奖(1999)。奖项说明实力,莱斯·默瑞的作品被越来越多不同国家的人所认可,作品被译为多种语言在许多国家发行,深受好评。此外,读者并不满足文字上的欣赏,他被许多高等学府邀请,亲自朗诵他自己的作品;或者与一些作家和学者共同探讨诗歌的创作。现在他当之无愧地成为澳洲的“桂冠诗人”。
《圣栎树》不仅奠定了他的诗歌创作基础,更为重要的是预示着他未来诗歌创作的发展方向。
[1]Matthe,Steven.Les Murray[M].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1.
[2]Alexander,Peter.Les Murray,A Life in Progres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
[3]Murray,Les.Collected Poem[M].Sydney:Angus &Robertson Publishers,1991.
[4]黄源深.澳大利亚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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