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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界·融合·超越:马克思与斯密生产概念比较辨析

2013-08-15覃志红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斯密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

覃志红

(河北省社会科学院 经济论坛杂志社,河北 石家庄 050051)

关于生产的观点是马克思哲学一个基础性的理论问题。马克思对生产问题认识的不断深入与其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继承与批判密切相关。马克思不仅沿用了生产概念,而且把它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性概念,进而展开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深层批判。一些学者据此质疑马克思生产理论,认为对生产概念的沿用,恰恰与生产理性占主导地位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相趋同;也有人担心,在今天,继续坚持马克思生产理论,只会一味强化重视工具理性的生产主义,进一步恶化生态环境,加剧人的生存异化。我们通过对古典政治经济学代表人物亚当·斯密与马克思的生产概念的比较辨析,可以探究马克思生产理论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与继承关系,对上述质疑作出回应,并对当前的生产理论研究进行反思。

一、划界:斯密对生产问题研究的学科限定与整体架构

亚当·斯密作为古典政治经济学的集大成者被公认为现代经济学的鼻祖,他为杂乱的经济思想带来秩序,建立了经济思想的系统性和完整性。“生产”是斯密经济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同时也被限定在这一学科范围内,作为一种经济分析工具服务于其经济自由思想。斯密所处的时代是封建宗法式生产关系向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过渡的时代。封建宗法式经济的特点是:生产规模狭小、生产手段落后、市场分割、劳动力受封建人身依附关系的束缚,这些都阻碍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这一时期产业资本刚刚兴起,新兴的各社会阶层的现代意义上的阶级本性还没有充分展现出来,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虽然蕴涵着矛盾,但总体上还处于充满活力的上升时期,资本运作的内在矛盾尚被与封建主义的制度和观念对立的外在矛盾所遮蔽,新生的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迫切需要与之相适应的思想道德的支撑和辩护。以斯密为代表的古典经济学就是当时新兴阶级的利益和立场在经济理论上的反映。在古典政治经济学家那里,生产是一个合理性的概念,是为了正面论述资本生产合法性的范畴。1776年斯密发表了《国富论》,从理论上系统地论述了资产阶级经济自由的思想,这也是第一部系统地论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揭示自由竞争市场经济内在运行机制的划时代的著作。斯密关于生产理论的思想就集中体现在《国富论》当中。

从该书的原标题——《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可以看出,在生产问题上,斯密更多的是关注如何提高社会生产力,合理配置资源,增加社会财富。斯密指出,“被看做政治家或立法家的科学的一个分支的政治经济学,提出两个不同目标:第一个目标是为人民提供充分的收入或生计,更恰当地说,是使其能为自己提供这样的收入或生计;第二个目标是,为国家或社会提供足以提供公共服务的收入。政治经济学的目标是使人民和君主都富裕起来。”[1](P309)当然,这种共富,并非均等的富裕,而是一种有差别的共富。在斯密看来,社会财富来自劳动,社会财富的增长,不单是取决于参加生产的劳动量,更重要的是取决于更大的劳动生产率。斯密在《国富论》开篇便指出,一国国民每年的劳动,是供给他们每年消费的一切生活必需品和便利品的源泉。一国所需要的生活必需品和便利品供应情况的好坏取决于产物和消费这些物品的人数的比例。而这种比例又主要受两种因素制约:劳动的技能和有用劳动者的比例。他明确将劳动生产力改进的原因和劳动产品自然分配的顺序作为《国富论》第一篇的主题。前者涉及生产过程中生产效率的提高,后者关涉生产性劳动的规定。对于资本主义社会来说,劳动的生产性,表现在它不只为劳动者本身生产作为劳动价格的工资,还为资本家的资本生产利润,为地主提供的土地生产地租。事实上,这三种收入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别。在斯密看来,这种差别似乎是很自然的,对于其形成的原因似乎无需探讨。他注意到了大量不从事劳动的人消费的产品远大于大多数劳动者所消费的产品这一社会不公现象,但又将这一问题的解决简单归于劳动产品的丰富而不再触及。[1](P2)一方面,在斯密的时代,社会公正问题突出地体现在封建旧势力与新兴产业阶级之间。斯密在《国富论》第一篇第十、十一章关于社会财富分配的相关论述中将工资和利润合并而与地租分开来谈就可以看作一点明证。事实上,当时的新兴产业阶级在很大程度上自身就是劳动者,这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另一方面也可看出,在斯密的理论视野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是作为理论前提而非研究主题存在的,他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事实上持一种非批判的态度。这样,斯密就将生产问题的讨论局限在了简单增加劳动产品,增加社会物质财富的范围里,也即限定在政治经济学的学科范围内。

斯密这种学科划界的思想也体现在他对分工在生产中作用的强调。他把分工作为生产研究的起点,肯定分工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并以哲学研究为例,认为细分的专业可以使研究更精细,推动研究的进一步发展。[1](P11)在人生较后的几年里,斯密有意识地专注于分别论述道德的、政治的、经济的领域,并且打算以其各自本有的特殊本质为指导原则来建立每一个种类。客观地讲,这种划界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只有限定能力的范围才能更充分有效地发挥有限的能力。然而,现实的生产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机整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也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撇开具体的生产关系,单单聚焦于物质财富的增加,显然是回避了生产极其重要的内容和层面。

与生产研究主题上的彻底划界不同,由于缺乏一种一体化的哲学观,斯密在生产研究方法上的多元性和矛盾性则表现较为突出。斯密所处的18世纪,笛卡尔式的纯粹演绎已经受到普遍排斥,人本主义、机械力学自然观盛行。斯密和当时的启蒙学者一样,都接受了注重分析与归纳的牛顿方法。同时,休谟的人性理论、洛克的经验主义哲学和“自然秩序”思想以及哈奇逊的道德哲学也深刻地影响了斯密。他尝试将经验归纳法和抽象演绎法这两种相互对立的研究方法结合起来。一方面,受经验主义影响,斯密不是从先验的原理出发演绎出各种生产现象,而是力图在生产过程各种现象的相互联系中发现某种内在规律。他认为,在一个经济自由的社会中,财富增长不但表现为社会生产物绝对量的增加,而且表现为按人平均的相对量的增加,影响财富增长的基本因素是分工引起的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资本积累决定的生产性劳动人数的增加。这样,他的生产理论就与分工理论、社会再生产理论联系在一起,深入到了现实的生产和交换过程。另一方面,他又从人性论出发,将分工的起因归于人类源自利己心的一种互通有无的交换倾向,进而认为整个社会的生产受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支配。从而将对生产规律的探讨最终止步于“自然女神”面前。基于这样一个理论基调,斯密既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各个环节(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给予了不同程度地涉及,同时也将生产限定为在政治法律保障下的、个人基于谨慎这种美德之上的现实经济行为问题。它作为一种经济分析工具服务于其经济自由思想,并可以看作其“道德哲学”①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

以斯密为代表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开创了通过对经济范畴的分析来实现对对象的研究的方法,但并未明确将范畴理解为经济关系的物化形式。斯密在对生产问题的研究过程中从大量的经济现象中抽象出了一般,但又往往将一般等同于特殊。如,他在许多场合混淆了财富的生产(或来源)与财富的分配、劳动和劳动的产品、剩余价值与剩余价值的特殊形式,等等②。而斯密生产研究的上述特点也为以后的研究者割裂斯密思想的整体性提供了机会。

二、融合:马克思在历史视野下对生产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马克思批判地继承了黑格尔辩证法所蕴涵的积极内容——把世界看作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和辩证发展的过程,并使其真正立足于历史现实,这就为生产问题的探讨开辟了新的更为广阔的研究视野。马克思研究生产问题是从学习、继承、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开始的。同时,他虽然沿用了“生产”这一概念,却在历史视野下对生产诸问题进行了深刻反思,建构起独特的生产理论。在马克思那里,生产并非一个纯粹的经济学概念,他对生产问题的探讨始终在哲学与经济学之间保持着一种辩证的张力。马克思不仅把生产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性概念,而且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展开了深刻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是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已经普遍确立的时期。与封建落后的宗法式生产方式相比,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生产体系的形成,工厂制度的推行,国内和海外市场的开拓与扩张等,极大地推动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的国民财富如同“呼风唤雨”般地神奇增加。机器化的大生产,既创造了比人类有史以来所创造的更多的物质财富,也确立了新的社会关系和道德关系。随着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巩固,建立在财产私人占有制的雇佣劳动根基之上的资本运作的内在矛盾也不断显现出来。原来为斯密所颂扬的自由竞争逐渐被垄断性组织破坏;原来为斯密所推崇的增加国民财富的有效途径变成了资本家贪婪逐利的手段。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也日益尖锐并上升为主要矛盾,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也日益尖锐与复杂化。在这种条件下,资产阶级经济学为了维护资本对劳动的统治,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背离了古典学派在生产研究方向上所实现的转变(从流通过程转向生产过程),把研究范围又恢复或缩小到抽象于一定社会生产方式的交换关系,走向了庸俗化。如何科学地理解和研究生产问题,就成为马克思时代的一个重要的理论和现实课题。

基于古典政治经济学在生产规律、生产范畴以及研究方法上的思想局限,马克思开始重新审视生产问题。继莱茵报时期开始看到物质利益在历史上的作用之后,马克思在克罗茨纳赫和《德法年鉴》时期,又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批判,开始认识到市民社会决定国家,并找到了“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这把历史钥匙,为日后的生产研究定下了唯物主义的哲学理论基调。早在1843年马克思移居巴黎开始研究经济学时,生产问题便进入了他的研究视野。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不满于古典政治经济学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却没有对这一事实进行说明的做法,明确强调自己的研究是“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2](P267)即“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2](P267)这样的社会经济现实。不同的生产出场语境就决定了马克思与斯密不同的研究主题。这时,马克思开始从副本的研究转向原本的研究,并把观察社会问题的出发点从混沌的“市民社会”转到“物质生产”领域。通过在对鲍威尔的批判中将历史的发源地归结为粗糙的物质生产,以及对李斯特生产力研究中抽象性和非历史性的批判,马克思实现了从抽象生产向现实生产的过渡。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更是立足于新的世界观,提出全面生产思想,并从历史的角度对生产内部矛盾运动规律、生产发展内在动力机制等内容作了集中阐发。随着马克思立足于科学方法论基础上的经济学研究的深入,马克思开始在微观上深入分析特定社会生产的内在结构和运动机制。《哲学的贫困》从现实社会结构层面挖掘生产的历史性生成,而《共产党宣言》则从世界历史的视角定位生产。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更是通过深入考察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生产、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各自的本质特征及其相互关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以其物质生产方式为基础的包括着许多相互关系的活的有机总体,突出强调了生产的具体的社会关系性质,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生产过程,并揭示了其内在矛盾运动规律及其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关系。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里指出,“摆在前面的对象,首先是物质生产。在社会中进行生产的个人,——因而,这些个人的一定社会性质的生产,当然是出发点”[3](P1)在《资本论》开篇马克思更加明确说道,“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4](P8)可见,同样是立足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背景,与斯密不同的是,马克思没有将生产局限在增加产品和社会物质财富的范围,而是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一个整体,将其纳入一个总体性的大视野中来进行研究。

马克思生产理论是马克思经济学研究与哲学研究相互结合、相互促进的理论产物。在马克思的历史视野中,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关系构成了生产方式的历史性运动。为了更深入地研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马克思把理解触角伸向了前资本主义社会,他要考察的是像生产方式、货币、资本、交换价值这样的概念是如何从比较简单的范畴向比较丰富的范畴演变的,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历史性地解读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经济学家们向我们解释了生产是怎样在上述关系下进行,但是没有说明这些关系本身是怎样产生的,也就是说,没有说明产生这些关系的历史运动。”[5](P137-138)在马克思那里,劳动力成为商品,是劳动者与人身依附关系和生产资料相分离的结果,是历史的产物,正是这两个分离,才使得小商品生产者沦为雇佣劳动者,从而解决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因何”产生的问题。对资本作为一种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生产关系的科学分析真正解开了阶级的生产之谜,只有从这个生产的社会历史形式的角度看问题,才能全面地、透彻地揭示庞大的资本主义财富所由此产生的源泉。

三、超越:马克思生产概念的历史性、批判性和总体性

事实上,斯密和马克思都将经济和生产作为研究主题,体现出他们对各自时代特征的准确把握,这也是由资本主义社会这一共同的研究对象的性质所决定的。然而要理解和洞察资本主义这一典型的经济型社会的既定经济事实和现象,仅仅依靠概念的批判和对既定存在和精确量化的同质事实的感性直观是不够的,必须深入这些经济事实和现象本身,寻找其内在联系和本质差异。而由于理论基础、研究立场和研究方法的不同,马克思和斯密在对资本主义生产的结构和规律的把握上却显现出明显的不同。在马克思那里,生产作为一个历史性、批判性和总体性的概念,实现了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生产概念的双重超越。

生产概念在唯物史观创立、发展、完善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尤其对于探寻历史源头、揭示历史发展动力和解剖历史现象等提供了基本的原则和方法。正是通过对人的生产实践活动的历史性生成的探讨,马克思找寻到了解开历史之谜的钥匙;通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的分析,马克思把握到了历史发展的动力;而通过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人体解剖”,马克思则透过商品、货币、资本等历史现象,洞察了历史发展的深层规律。只有对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有了正确的认识和把握,才可能有科学的社会批判理论与方法。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制度的出现,并不是人们认识上的差错,或是对什么永恒正义、不变理性的偶然背离,而是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由于生产力的发展,由客观经济规律决定的一个必然阶段。因而,对资本主义社会真正的批判也不可能通过概念或话语的批判来完成,而是要通过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来实现。而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解剖,主要是通过对其生产方式内在矛盾的分析展开的。从生产力的发展进程来看,资本主义社会的出现具有历史的必然性。但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又必然要超出这一环节的限定性。马克思生产概念的彻底批判性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社会是历史上最发达、最复杂的生产组织,要对它进行彻底的批判,必须有科学的方法。马克思曾明确表示:“不论我的著作有什么缺点,它们却有一个长处,即它们是一个艺术的整体。”[6](P135)马克思的生产概念坚持一种总体性的方法,就是要对人类的社会生产进行整体全面的理解,不能以单纯的自然因素或经济因素来解释生产,也不能以孤立、静止的眼光抽象地来审视生产,而是要在关系中、过程中和系统中动态地把握生产。

马克思生产概念的这种特性就使得他能够在研究生产问题时超出当时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学科框架,走出物的局限。这也是马克思生产概念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第一重超越。古典政治经济学虽然也从生产的事实出发,但由于限定在经济学的视野,将生产劳动诸要素进行同质化地考察,从而将生产劳动过程中体现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历史关系抽象为物与物的关系,将资本生产条件下的资本家与工人之间因为基于不同的生产位置而隐秘地存在着的剥削、奴役关系幻化为体现自由公正的交换形式和理性秩序,从而也将资本主义社会的暂时的社会关系抽象为人类社会的永恒关系。

马克思的生产概念主要涉及的并非一个有关人与自然之间的工具关系的问题,而是立足于生产的自然基础,具体概括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及其历史性发展问题的辩证历史的范畴。面对自由资本主义的社会现实,马克思并没有停留在简单的经验事实层面,而是剥离开纷繁芜杂的表面现象,指出资本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以物为媒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即体现了资本家剥削雇佣工人的关系,从而探索出资本主义社会的实质和社会发展的规律。马克思在肯定生产的历史积极意义的同时,从深层上论证了资本主义生产与人的发展的内在矛盾,这就是人的发展与资本增殖之间的根本对立,并最终表现为人的生产力与资本的生产力之间的根本对立,而对于这二者的不同侧重也构成了马克思与斯密等古典政治经济学在生产概念上的根本区别。对于人在生产中的地位具有不同的看法,使得马克思能够真正超越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界限,这是马克思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第二重超越,也是更本质性的超越。

在斯密那里,人在生产中的定位是依从于资本的,他对工资的理解,体现着他对人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地位的看法。斯密认为劳动需要三件东西:材料、工具、工资,三者都是资本。于是,劳动本身不见了,作为生产主体的劳动者也不见了。尽管斯密多次谈到人的自然倾向、本性、性格等,但并未把劳动者真正当作处在具体社会关系中现实的个人来看待,只是看作和资本、生产资料、工具和牲畜相等同的生产性因素,只是在促进资本的生产和财富的增加时才有意义。他更多地关注的是孤立的个人的心理和情感层面,抽掉了人在特定社会生产关系中的地位,完全从技术感性的角度研究单个人的心理与行为,而没有看到在经济活动中呈现的社会关系,而这正是马克思生产研究得以茁壮成长的土壤,这也使他的生产批判能真正走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

在马克思看来,财富并非生产目的本身,最终目的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因而马克思非常重视人在生产中的主体性地位。他认为,剩余价值的真正来源是工人的活劳动,资本主义生产的条件同时就是工人的生存条件和生活条件。资本主义生产的当事人是他所属阶级的代表,其行为和动机是由其一般存在条件,即阶级属性所决定的。在马克思看来,古典政治经济学家视域中的“经济人”作为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经济关系的人格化,反映商品交换普遍存在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居于支配地位的历史条件下经济活动者的行为动机和观念。而包括斯密在内的一切西方经济学家则把“经济人”及其观念、动机看成是永恒的、超阶级的。

因此,肯定现实生产的基础性地位和作用,以生产为研究主题,并非就是认同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那种因马克思沿用“生产”概念而将马克思生产理论视为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同谋的观点其实仍未跳出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永恒化的思想局限。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共产主义不是现实必须与之相适应的理想,而是基于“现有的前提”来消灭资本主义状况的现实运动。承认作为社会现实的生产就是承认基于生产内在矛盾的生产的批判逻辑。人类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终价值诉求并非依据某种道德要求和价值准则的意识形态想象,而是一种现实的历史活动,它需要客观的社会条件。马克思终生追求的是通过改变生产方式为人类的自由解放和全面发展提供生产的可能性,而非简单地否定生产、取消生产的内在矛盾。批判的生产内在地包含着生产的自我反思与重构,而这恰恰是马克思生产理论的核心意义之所在。

注释:

①斯密时代的道德哲学与我们现在所说的道德哲学或伦理学区别很大,它是一个由自然神学、伦理学、法学和政治经济学四个领域组成的内容广泛、带有百科全书性质的学科。当时,近现代意义上的科学或学科体系尚处于形成和初创时期。斯密在格拉斯哥大学担任道德哲学教授时的授课内容在上述四个领域均有涉及。其中关于伦理学的讲义形成为一本独立著作,即1759年出版的《道德情操论》。第四部分政治学讲义包括我们现今称为经济政策和政治经济学中的若干问题的部分,可说是1776年出版的《国富论》一书的胚胎。现在出版的《亚当·斯密关于法律、警察、岁入及军备的演讲》,据英国经济学家埃德温·坎南(1962)考证的结果认为是斯密讲义的第三、四两部分的笔记(坎南:《亚当·斯密关于法律、警察、岁入及军备的演讲》,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斯密本人在《道德情操论》末尾以及1790年刊行的第六版《道德情操论》的绪论中都提到要对政治和法律做专门研究的打算(参见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

②关于这一点,马克思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用大量篇幅对斯密的思想进行了评论。

[1]亚当·斯密.国富论[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资本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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