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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危难岁月 钩沉“抗战文学”:胡兰畦与国统区报告文学

2013-08-15张立国

怀化学院学报 2013年10期
关键词:国统区战地报告文学

张立国

(济宁职业技术学院,山东济宁272037)

中日两国人民应该世世代代友好下去,但15年抗日战争我们世世代代也不能忘记,如果连民族苦难都能忘记,这个民族还能有什么不能忘记?得了失忆症的民族还能有什么希望?从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至今已近70年,从九一八事变开始算起,已过去80多年,要想拾起历史的记忆、历史的碎片,一是去寻找85岁以上的老人,听老人说往事,讲述过去的故事;二是翻阅当年的历史档案,看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三是翻检当年报刊上的新闻稿件、报告文学,那里不但有历史理性,更有历史的丰富性。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人们相继谢世,在寻找当年的鲜活历史上,报告文学越来越显示其存在的重要性。

抗战开始后,首先形成热潮的是诗歌。悲愤出诗人,在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诗人们首先发出愤怒的呐喊。《义勇军进行曲》不但铭刻在我们的记忆里,还几经周折成为我们的《国歌》,世世代代传唱下去。但是,诗歌能够成为一个时代人民情绪的主调,却无法真实细致地记录时代风云。小说、戏剧虽能表现时代风云,但却需要积淀、构思、创作,所以抗战开始时小说、戏剧是以历史小说、历史剧的面目出现的,其中加入影射抗战的话语,以鼓舞人民奋起抗战。惟报告文学,在抗战初期就已显示出了它的文体优势,从各个角度迅速及时地记录着民族的苦难、动荡的生活、残酷的斗争。

在抗日战争时期作为先导而轰轰烈烈发展起来的报告文学,在其发展过程中,渐次形成三大模块:根据地报告文学、国统区报告文学和孤岛报告文学。因孤岛报告文学历时较短,前后仅四年时间,而根据地报告文学在我们所有的现当代文学史中均有记载,广大读者和学人所陌生的是国统区报告文学,本文拟对此进行适当钩沉,以飨读者,更期盼对研究者起到抛砖引玉之效。

国统区报告文学与孤岛报告文学,客观地讲有一个时间差。抗战初期一方面是生死抗战的血与火的拼杀,一方面是国民党政府的内迁。1937年芦沟硝烟弥漫上海浴血奋战时,广大国统区因其地大而相对平静,而进入1938年后,上海激战结束,孤岛又相对平静,正面战场却炮声轰轰,血肉横飞。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孤岛不复存在,抗日战争却进入相持阶段,沦陷区、国统区、解放区各自取得了相对的对抗中的平衡。所以,孤岛报告文学是不完整的,相对遗憾的抗战报告文学,国统区报告文学和解放区报告文学才是真正全面记录抗日战争完整历史的报告文学。

以群的《抗战以来的报告文学》和蓝海(田仲济)的《中国抗战文艺史》中的《长足进展的报告文学》一章,对这一时期的报告文学有着较全面、较系统的评说。后人对此较少涉猎,尤其是国统区(大后方)的报告文学,长期以来成为禁区,唯朱子南、杨如鹏等少数专家有所探讨,这几乎成为空白。所以我们只好引用以群的话:

它们(报告文学)写出了前方战士英勇和牺牲的战斗,也写出了后方民众的忠诚和热心的服务;写出了伤病的将士的凄惨和痛苦,也写出了颠沛的难民的悲哀和苦难;写出了敌人的凶残和横暴,也写出了沦陷区的民众的惨痛的殉难和坚决的反抗;写出了战区落后的民众的胆怯和贪婪,也写出了前方进步的民众的奋勇和慷慨;写出了敌后的艰辛和苦斗,也写出了敌后武装的发芽和成长;写出了胜利的进军的神威和勇迈,也写出了溃败的退却的仓皇和镇定;写出了后方政治的腐败堕落的一面,也写出了后方生产的突进的断片;写出了旧人物的垂死的暮气,也写出了新人物蓬勃的生机;写出了知识青年的不惧艰苦的逃亡和流浪,也写出了知识青年的不知疲倦的学习和工作……这一切反映在报告文学里的活生生的素材,不是足够交织成一幅抗战的中国的缩图吗?[1](P684)

而田仲济的《中国抗战文艺史》第五章《长足进展的报告文学》共分八节,第六节是《大后方的剪影》,第七节是《根据地的报告》,他就将国统区与根据地分开写了,但并未列出“孤岛”报告文学。田先生对国统区报告文学的总体勾勒是“开拓了题材领域,除了着眼于前方的情形及中华民族的受难外,更注意到大后方的建设和生产以及国统区的腐败现象”[2]。根据以上的介绍,我们不妨寻访一下国统区报告文学的踪迹:

1937年7月在四川采访水灾的范长江,听到卢沟桥的枪声,匆匆赶往战地,1937年7月23日《大公报》刊载了范长江的《卢沟桥畔》 系列之一《无从说起》;7月 24日《大公报》又发表了《卢沟桥畔》系列之二《太息唏嘘》;7月25日该报再发《卢沟桥畔》系列之三《问题重重》,使范长江成为第一个以报告文学形式报告“七·七事变”的作家。

1937年8月10日,上海杂志公司迅速汇集反映卢沟桥事变前后情况的报告文学作品,出版了《卢沟桥之战》一书,书中收有10篇作品:长江的《卢沟桥畔》;田风的《卢沟桥上》;刘诚的《在龙王庙受伤的》;江羽的《白刃战》;钟士平的《宛平抗战线上》;方采的《到朝阳门去》;金芸的《救亡途上》;白晓光的《参加战区服务团》;刘白羽的《这几天在北平》;袁荣声的《烽烟中的故都》。这是报道抗日战争的第一本报告文学选集,此书的成功与轰动,促成了出版界一时争相出版报告文学选集之风。

1937年9月,上海杂志公司出版梁穆的报告文学集《华北——魔掌下的地狱》。

1937年12月5日,上海时代史料保存社出版了华之国编辑的《闸北血战史》,内收15篇作品:杨纪的《闸北退却记》、申记者的《火中的闸北》、张常人的《梵皇渡头》、胡兰畦的《大战东林寺》、胡兰畦的《军中三日记》、诚的《陈家行血战十日记》、吴大琨的《前线两昼夜》、胡兰畦的《战场一角的鏖战》、冰莹的《血战三日记》、冰莹的《血的故事》、许华的《南翔夜行记》、薛祚光的《蔡将军罗店血战殉国记》、汤德衡的《殉难营长周鉴》、匀秋的《闸北孤军指挥官长访问记》、问津的《孤军退出记》。

1938年1月,范长江、方大曾、孟秋江、邱岗四人出版了报告文学合集《西线风云》。所收《大战平型关》和《平型关的胜利》是两篇在《大公报》发表的完整报告平型关战役的报告文学作品。

1938年1月,汉口大时代书店出版了田丁编辑的,收有徐迟、冰莹、王亚平、长江等人的 19篇报告文学作品的《在火线上》。

1938年2月,汉口生活书店出版了长江主编的,收有胡兰畦、冯英子等人的10篇报告文学作品的《淞沪火线上》。

1938年3月,由天行选编,华中图书公司出版报告文学集《东北记痛》。

1938年3月,由王耀东编选,广州亚东图书馆出版的《战地随笔》,收郭沫若、胡兰畦、徐迟、曹聚仁等人作品20篇。

1938年3月,汉口生活书店又出版了收入长江、胡兰畦、靳以等人8篇报告文学作品的《东线的撤退》。

1939年3月,由胡兰畦编辑,汉口生活书店出版了报告文学集《战地一年》。共收作品47篇,卷首有战区副司令长官罗卓英的《做大事》,卷末有《本团在前线工作报告》的附录,是“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一年战地工作与生活的写真集。

范长江不但是首先报告“卢沟桥事变”的报告文学作家,而且还是首先报告“台儿庄战役”的报告文学作家。出席中国青年记者学会成立大会后,4月4日范长江与陆诒返回徐州,5日去前线指挥所,6日到离台儿庄3华里的三十一师池峰城师长的指挥所,4月7日台儿庄大捷,他写下了,《台儿庄血战经过》(《大公报》1938年4月12日)、《慰问台儿庄》(《大公报》1938年4月13日、15日)、《台儿庄血战故事》(《大公报》1938年4月18日)等报告文学。

台儿庄血战后一个月,台儿庄终又陷入敌手,徐州失守,抗日战士不得不在苏鲁豫皖地区大突围。1938年5月26日,周恩来致信范长江:

长江先生:

听到你饱载着前线上英勇的战息,并带着光荣的伤痕归来,不仅使人兴奋,而且使人感念。闻前线上归来的记者正在聚会,特驰函慰问于你,并请代致敬意于风尘仆仆的诸位记者。

专此,祝健康!

回到后方的范长江提议,由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发起,编辑一本《徐州突围》集。登报公开征稿,欢迎参加徐州突围的文艺工作者、新闻记者、军中人员以自己的亲见亲闻执笔为文。征稿于6月下旬结束,7月份编辑完成,9月份由生活书店出版,全书16万字。这次征文活动与《中国的一日》、《上海一日》 明显不同之处在于它把征文范围限定在文艺工作者、新闻记者、军中人员,这样其文字质量就相对高一些,其出版的周期也相对短一些,也就更切近报告文学具有新闻性的本质功能。

1938年4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派盛成理事代表“文协”,郁达夫则代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一块赴台儿庄劳军。同年6月,以王礼锡为团长,宋之的为副团长的“作家战地访问团”由重庆出发,奔赴华北前线访问抗日将士。这些劳军的作家和随军的作家记者都写了大量的报告文学,如郁达夫写了《平汉陇海津浦的一幕》、《黄河南岸》;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秘书臧克家写了10万字的《津浦北线血战记》;谢冰莹写下了《踏进了伟大战场——台儿庄》、《曹县给我的印象》、《战士的手》;以群写了《台儿庄一勇士》、《台儿庄战场散记》;王西彦写了《被毁灭了的台儿庄》;李乔写了《活捉铁乌龟》等。

当时影响较大的是由汉口、上海杂志公司联合出版的《战地报告丛刊》。作为报告文学丛刊,以单行本形式,出版了张庆泰的《东西战场》、姚雪垠的《战地书简》、李辉英的《军民之间》、张周的《中华女儿》、田涛的《黄河北岸》、碧野的《北方的原野》、曾克的《在汤阴火线》、师田丁的《背叛祖国的罪人》、黑丁的《沁河岸上》、石光的《鲁北烟尘》等报告文学作品。

从上述开列的作品中,有一名被湮没多年的作家,我们不得不重新提起,那就是胡兰畦。

胡兰畦1901年6月22日生于四川成都一胡姓世家,先祖胡大海是明代开国功臣。其父参加过袍哥会,一直从事“反清复明”活动。其母颇有文化,从小教她背诵诸葛亮的《出师表》、文天祥的《正气歌》。1920年,胡兰畦从成都毓秀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因不满封建婚姻,只身从成都逃到川南,当了一名小学教员,开始独立谋生。1923年,经过亲友的证明,胡兰畦和杨固之正式解除了婚姻关系,恢复了自由之身。在此期间,四川军阀杨森 (1884年至1977年)曾想纳其为妾,遭到拒绝。后来,秦德君 (1905年至1999年)把胡兰畦的故事讲给茅盾 (1896年至1981年)听,引起茅盾的兴趣,茅盾稍事加工,创作了长篇小说《虹》中“梅女士”的形象。不久,胡兰畦又考入川南师范学校读书。在这所学校任教务长的是共产党早期著名领导人恽代英。1922年5月4日,胡兰畦加入恽代英组织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会。1922年,从法国勤工俭学回来的陈毅担任了重庆《新蜀报》的主笔。写出了思想激进的大量诗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抨击时政,激浊扬清,在四川知识界特别是青年学生中产生了广泛的积极影响。胡兰畦就是受他文章鼓舞的青年中的一个。她直接到报馆寻找陈毅,从此他们成了亲密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1925年3月,经人介绍,胡兰畦和川军青年军官、川军第三师政治部副主任陈梦云结婚。1926年春,胡兰畦和陈梦云奔赴当时的革命中心广州。在广州,胡兰畦结识了周恩来等中共代表人物,也结识了国民党左派领袖廖仲恺的夫人何香凝女士。何香凝对胡兰畦的一生有重大影响,称得上是她的引路人和保护神。1926年秋,在北伐战争高潮中,胡兰畦离开以何香凝为部长的中央妇女部,考入武汉中央军校,被编入女生队。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前身就是原来在广州的黄埔军校。在中央军校,胡兰畦见到了好友陈毅。此时,陈毅的公开职务是校政治部的准尉文书。大革命失败后,胡兰畦追随国民党左派何香凝,代理汉口市特别党部妇女部长和武汉总工会女工运动委员会主任,同时兼任湘鄂赣妇女运动指导委员。1929年,她被蒋介石亲自点名驱逐出江西省。是年,在何香凝帮助下,胡兰畦以江西省救济院孤儿所兼妇女教养所主任的名义,赴德国考察社会救济事业。1930年由廖承志介绍加入德共中国语言组,并经何香凝介绍结识宋庆龄。1932年12月,根据德国共产党的决定,胡兰畦在柏林体育馆举行的反法西斯大会上发言,控诉日本侵华罪行。1933年春,希特勒上台,大批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被捕。胡兰畦也被捕,关入女牢。宋庆龄和鲁迅等人以“民权保障大同盟”的名义,向德国驻上海领事馆提出抗议。三个月后,胡兰畦得以获释,流亡到了巴黎,在那里写出了《在德国女牢中》。这部作品先在法国著名作家巴比塞主编的《世界报》上以法文连载,很快又出版了单行本,并被翻译成了俄、英、德、西班牙文。在国际上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和普遍赞扬。

俄文版《在德国女牢中》出版后,被当作中国文学的一个标本,引起了前苏联文学界的广泛关注。其时中国作家的作品被译成俄文的几乎是空白,在俄国知名的中国作家几乎只有鲁迅一人。在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密切关注德国纳粹动向的情况下,这部纪实性的作品生逢其时。不久,留苏的中国学生肖三给胡兰畦来信,说苏联准备召开第一次作家代表大会,将邀请她作为中国的作家列席会议。1934年8月26日,高尔基在莫斯科郊外的消夏别墅宴请作家代表和外宾。在晚宴上,高尔基把胡兰畦安排坐在自己右边第一个位置上。左边第一人是莫斯科市苏维埃主席莫洛托夫。高尔基指着胡兰畦说:“这是一个真正的人。”高尔基讲了胡兰畦最近的遭遇,然后写了一张纸条给在座的莫洛托夫说:“现在她不能回去,照顾她住一些时候。”高尔基讲完话后,莫洛托夫等前苏联党和国家领导人都过来和胡兰畦握手。翌日,在住房十分紧张的情况下,莫斯科市苏维埃政府在普希金广场附近给胡兰畦分了一套住宅。1936年高尔基去世,斯大林亲自主持了高尔基的丧事,最后由斯大林亲自圈定,“来自中国的著名女作家胡兰畦”被钦定为执绋人之一。

1936年7月,胡兰畦回国来到上海。全面抗战爆发后,1937年10月5日由何香凝及上海女青年劳工夜校发起组织,上海劳动妇女战地服务团成立,胡兰畦任团长。该团任务是:深入前线,在部队中开展抗日宣传,组织演出,在士兵中普及文化教育,协助军队整肃军风纪;战时参加运输工作,传递信息,救护伤员,为战士服务。1937年底赴第十八军罗卓英部从事战地服务,后随该部辗转浙、苏、皖、赣、湘、豫、鄂、闽等省,行程两万余里,受到抗日将士普遍欢迎。

战地服务团的经历,给胡兰畦的文学创作提供了条件。她在服务、慰问之余,写下大量战地报告文学。1937年12月由上海时代史料保存社出版的《闸北的血史》,选收胡兰畦的《大战东林寺》;1938年 2月由汉口生活书店出版的《淞沪火线上》,选收胡兰畦《火线上的双十节》;1938年3月由汉口生活书店出版的《东线的撤退》,收胡兰畦《火线上的女割谷队》等。1938年至1940年,胡兰畦亲自编辑了《战地一年》、《战地二年》、《战地三年》 等三本书,其中有胡兰畦的《回顾二年》、《见到云南妇女战地服务团》 等战地报告文学作品。

1938年初,服务团来到南昌。此时,项英、陈毅等新四军领导人正在南昌组建新四军。自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胡兰畦与陈毅已经有10年没有见面了。陈毅在南昌与胡兰畦彻夜倾诉思念,遂订白首之盟。陈毅禀告父母,得到同意。然而组织上却不同意,新四军大当家的项英,亲自找胡兰畦谈话,说二人倘若结婚,则胡的党员身份就暴露了。二人只好痛哭而别,陈毅致信胡兰畦说:“马革裹尸是壮烈牺牲;从容就义是沉默牺牲,为了革命,我们就吃下这杯苦酒吧。假如我们三年内不能结合,就各人自由,互不干涉。”1947年6月,国民党的报纸用触目惊心的大幅标题刊登“陈毅阵亡”、“陈毅毙命”。胡兰畦得知后十分伤感。后来她又接到陈毅父母来信询问,便决心赡养二老,把成都东门外的一处果园、田地、房屋,全部给二老做养老之用。1949年,上海解放,陈毅当了市长。胡兰畦写信要见他,接待她的却是副市长潘汉年,这时,陈毅已儿女成群了。新四军军部顾问兼战地服务团团长朱克靖曾写过一首调侃陈毅的诗,其中有两句是:“将军为何多憔悴?半为兰畦半为茜。”

1939年夏,胡兰畦来到陪都重庆。不久,蒋介石给胡兰畦颁发了一张委任状,任命她为国民政府军委会战地党政委员会少将指导员,并派她到第三、六、九战区工作。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的第一位女将军。胡兰畦利用国民党少将这个特殊身份,为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但她的共产党员资格却被地下组织轻率取缔。解放后,她被安排到北京工业学院从事后勤工作,命运多舛的她,成了历次政治运动的牺牲品。

1994年12月13日,胡兰畦在成都逝世,享年93岁。胡兰畦革命的一生历经坎坷,在感情方面亦是个悲剧,正如她自己在回忆录里所说:“这辈子只知道赶着时代大潮走,在浪尖上奔呀、跑呀。有时被礁石碰得头破血流,也只能独自舔着流血的伤口。”[3]

日寇的狂轰滥炸,使中国所有的城市几乎都不能幸免,而报道各个城市被炸情景的报告文学,每个城市都有:写苏州的《敌机轰炸中的苏州》 (惜梦)、《日本飞机和中国小孩》 (刘良模)、《苏州——炸弹》 (柏山);写郑州的《郑州在轰炸中》 (臧克家);写武汉的《江汉的风雨 (武汉空袭实记)》;写广州的《敌机轰炸下的广州》 (江天)、《遇难者的葬礼》 (草明)、《广州在轰炸中》(夏衍)、《在轰炸下生活》 (司马文森)、《残杀之后》 (靳以);写延安的《空袭延安的二日》 ……对陪都重庆的轰炸是最厉害的,千百万平民惨遭杀害。最早是《七月》 (1937年7月)在“当重庆在血火中的时候”总标题下,刊登了一系列报告文学作品。其后是《抗战文艺》以合刊的形式集中刊发了一批敌机轰炸重庆的报告文学作品。如陆晶清的《重庆在烈焰中》、徐中玉的《××岗在燃烧中》、白朗的《在轰炸中》、梅林的《以亲爱的团结答复敌人的狂炸》、任钧的《火血小记》、安娥的《炸后》。

论及国统区的报告文学,不能不提到子岗。1938年子岗进入《大公报》任记者,写有近百篇反映重庆实况的报告文学,被人誉为“重庆百笺”,《重庆的孩子们》、《重庆新春》、《陪都近闻》、《陪都文化风景》、《薄雾重庆》、《重庆心声》、《毛泽东先生到重庆》、《重庆四十四日的毛泽东》等,这是对国统区情况最有代表性的报道。

另一有代表性的是芜言的《上海人物》,全文分“重庆大人物”、“原来的大人物”、“日本的大人物”、“上海的小人物”四节叙写,“八年间一切的抢劫掠夺霸占的行为竟然合法化了,事实化了!”“过去开口皇军闭口 `汪主席',现在开口`党国'闭口 `中央',也是变。这种变的结果,自然绝对不改变其为时代权威的地位”。从汉奸,到国民党大佬,再到接收大员,作者揭露得淋漓尽致。

对于国统区的腐败,蒋经国在其报告文学《在赣南各县视察》(见1940年7月7日《十日文萃》新1卷1期)中有很好的概括:“在赣南还遗留着:一、土豪劣绅把持地方;二、贪官污吏敲诈人民;三、流氓土痞扰乱地方;四、富户奸商垄断市场”,这使我们每一位读者不禁要和现实对照,难道腐败也能沿袭和承传?国民党从清政府那儿沿袭了什么——沿袭了封建的等级制度;沿袭了封建的土地所有制;沿袭了统治者腐朽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虽然仁人志士拼死抗争,也难撼动腐败的根基。腐败传承到今日,包养情妇、高级轿车、公费旅游、豪华别墅、生活秘书、迎送礼品、桑拿按摩、行贿受贿……一切都在公开化、合理化、合法化,这种生存状态的腐败是深层的腐败,决不是杀一两个贪官就能纠正的。更有趣的是,蒋经国视察安远中心小学,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小学也相当腐败”,腐败的依据之一是“孔子的相片”也还挂在大礼堂上。这对我们今天大倡儒学、大倡尊孔的人,岂不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从“五·四”的“砸烂孔家店”到今天的尊孔读经,革命者岂能自己否定了自己,真让人感到心冷齿寒,历史的积淀与惯性太可怕了。

从以群的《抗战以来的报告文学》一文中,我们不难分析出整个国统区报告文学的状况。从其题材看:

一、伤兵的生活以及为伤兵服务的感受;

二、难民的生活以及为难民服务的体验;

三、作家及知识青年的逃亡生活及在逃亡中的经历;

四、控诉日寇猛烈轰炸中国不设防的城市;

五、撼动人心的前方军民的抗日战争;

六、形形色色的放弃各大城市的历次大退却;

七、遍及全国的沦陷区血污的图画;

八、大后方的生产与建设;

九、大后方地方政治与行政的腐败的恶迹;

十、俘虏的转变、伪军的悔悟、巨奸的形姿、平民的生活、边荒的开拓、侨胞的归国、留日学生的苦难。

我们看到国统区的报告文学题材相当丰富,初期亦是轰轰烈烈,但随着国民党新闻检查日趋严格,舆论控制不断加强,言论自由日渐萎缩,最后出现了文化上的白色恐怖,所以后期的报告文学越来越少,1946年几近空白。

我们还是用以群的话来结束对国统区报告文学的概括吧:

报告文学是中国新文学当中的一个最年轻的兄弟,它的产生和发展,永远和中国民众的反日运动、抗日斗争密切地结合着。它是从民众反日抗日运动的土壤上产生,吮吸着抗日斗争的乳浆而成长起来的[1](P677)。

[1]王荣纲编.报告文学研究资料选编[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3.

[2]蓝海.中国抗战文艺史 [M].北京:现代出版社,1947.

[3]胡兰畦.胡兰畦回忆录 [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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