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烽烟的文学解读——评李战长篇小说《血雨潇潇》
2013-08-15林超然刘凤兰
林超然 刘凤兰
(绥化学院 黑龙江绥化 152061)
《血雨潇潇》是对年代并不久远然而已在后人记忆中渐自漫漶的一段历史的回望,它重又掀起几处哈尔滨城史的深刻留痕,能够让专注于追逐商业文明的一些人倏然想起现代幸福的由来,从这个角度上讲这部小说具有唤醒的意义。这部作品中的历史又可以拆分为城史、革命史、文化史、风俗史诸种。雷蒙·威廉斯注意到“在早期英文的用法里,history与story(两者源自同一个词根)这两个词不是用来记述想像的事件,就是用在记述被认定为事实的事件。”[1]现代人已然发觉了历史的某种修辞性、可编辑性,所以用小说来记录历史应该可能。
作品依托岁月的断面,写1932—1937年在腥风血雨中颠扑的哈尔滨,写一群中国文化思想精英特别是沦陷区作家群的呐喊与抗争。作品没有去强调声名煊赫的萧红、萧军的故事,而以金剑啸的生平作主线,旁及罗烽、姜椿芳、舒群、白朗等,二萧并未占有很大的戏份,也就不会因此遮蔽太多人的生命光彩,这符合历史的实况,也表明了作家的基本态度、基本判断,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我们是服气的。
在具体的追记过程中,作家大胆地以个人体验接近历史真相,让人物的个人生活,有时甚至是私生活与他的革命行动并置,两者同样耀眼,人物也由扁形而圆形。比如小说写到二萧、罗烽夫妇时,也用了较多的笔墨写他们的感情生活。作家更为关注的是金剑啸们为民族命运奔走时,常伴有的个人幸福的牺牲。这部作品贯穿着作家李战这种更为人性化、人情化的理解。“小说表现为‘自我’的揭示的一种缓慢过程的成果。”[2]透过这部小说,我们也就能隐约读到作家的人生态度。在写金剑啸刚性人格的同时,作家有意披露他性情的温柔部分,借用他那首荡气回肠、缠绵绯恻的诗歌《白云飞了》,也道出了许多革命者内心不为人知的一隅。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至于多数恋情的无果正显示了人生的复杂、社会的动荡和革命形势的严酷。舒群在革命与小萧之间也作了没有选择的选择,只给小萧丢下一个绝决的背影。此处作家加上了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体悟:“世上有一种爱是天长地久的陪伴,有一种爱是一生一世的等待,也有一种爱是对爱负责而选择离开。”我们能够从中读到一点释然,也能够读到几许无奈。
对于负面人物作家也没有做简单化处理,小说中的武田秀夫、山口一雄等都呼之欲出,而孙晗昌这个人物形象尤为丰满。当初他也是一个孝敬父母的人,让他们离开小村庄到城里享福;他也是对朋友有情有义的人,帮过包括金剑啸在内的许多人。但贪利贪名的本性使他越走越远,最后由人变鬼彻底成了日寇的鹰犬。虽然他的恶行并不为革命者所知,但他始终没有逃掉良心的啃啮,最后不得不接受来自内心的道德审判,或者说是中国人脉管里固有的道德感宣判了他的死刑。而且他的生命恰是终结在他刚刚接到《滨江日报》社长兼总编的任命之际,也就是他所有的阴谋设计得逞之时。作家不是在写一种果报,而是在写中国传统文化的特殊作用,它的强大常常超乎我们的想像,可以说孙晗昌的失败是中国传统道德的胜利。
《血雨潇潇》显然是哈尔滨城史的一个章节,透过乱世的迷雾,在无数仁人志士救亡怒吼的尾音里,我们仍能看到哈尔滨作为一座城市的艰难成长,仍能看到它特别的、姓名一样的文化符码,商市街、山街、喇嘛台、东兴顺旅馆、欧罗巴旅馆、尼古拉大教堂、极乐寺……如今其中的许多地方已成了我们残存的记忆,只能在档案馆里才能获得确证了。极富特色的自然地理、乡风民俗,加上外来文化的温和融入或强硬犯境,那时都曾程度不同地改写过这座城市的历史,形成独有的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形态,这些也为这部小说留下了无比丰富的写作素材。
这部作品的情节叙述没有小说标题那样激烈,作家始终以一种严肃但并不暴怒的心态来面对那段烽烟历史、那种恶劣的文化环境,她的陈说因为沉静而更见力量,这自然比剑拔弩张的文字更为奏效。作家还用相同的心态写到了当时文学的特殊境遇,步履维艰的窘况却造就了众多文学巨子,报刊等新兴的文化据点“你方唱罢我登场”,已开始确立了自己的位置,显示了哈尔滨这座国际化都市的文化先声。那时的文学有着极为突出的社会功能,它是斗争的利器,是团结民众的精神食粮,它让敌人心惊肉跳,让他们虽拼命剿杀却枉费心机,文学愈挫愈坚,在抗争中不断壮大。文学在困境中越发顽韧,也在困境中发挥出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而在和平的日子里,特别是在当下,文学却陷入了边缘化的尴尬泥淖,这样的处境恐怕文学自己也要负一半责任,这也是作家流露出的一种焦虑。
小说“移步换形”的结构方式给人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象。作家认定“存在模式即结构模式”,一切自当顺其自然。除金剑啸外,余下人物都有自己的场次,随上随下,有的遵从了历史的某些时空顺序,更多的是依照作家的心理脉络,根据故事、主题的需要进行取舍,好像用了“洗牌”结构,却又眉目清楚,心灵虚构与历史真实性结合巧妙,不见痕迹,这一切都得益于作家的匠心设计。“现代形态的小说在结构上无休止的尝试,使我们现在很难再对它的结构加以描述了。”[3]没关系,这也许正是它的一种跨越,要知道传统的小说结构理论曾经要命地束缚过小说家的创作。
《血雨潇潇》作为哈尔滨城史长篇小说系列丛书之一种,自然要遵循编者“总体上必须做到艺术上的真实,忠于历史并再现历史的本来风貌”[4]的特别要求,捆缚了虚构的施展和想像力的自由收放,一如作家李战在“后记”中坦言的,一些内容因“现存史料极其简略,又不能随意虚构,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作品的深度和力度”。小说过分倚重史实,文体感嫌弱,也使作品流失了不少灵动性。
“历史”通常都带有过去的含义,“历史”可以是过去的事实,可以是对过去事实的记录,一段历史可以有不同的解读方式,所有的深情凝望都会带来心灵的震颤,《血雨潇潇》也一样,它富于魅力的文字帮我们再一次重拾了属于哈尔滨的那段城市史、心灵史,让我们以别样的感怀向历史深处、精神深处的哈尔滨行了一次注目礼,这无疑就是小说的成功。
[1]雷蒙·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M].刘建基译.三联书店,2005:204.
[2]雅克·马利坦.刘有元等.译.艺术与诗中的创造性直觉[M].三联书店,1992:297.
[3]曹文轩.小说门[M].作家出版社,2002:399.
[4]李战.血雨潇潇[M].哈尔滨出版社,2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