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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富足观念的变迁——以徐湖田野调查为例

2013-08-15杜明才徐光有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13年12期
关键词:理性主义村子理性

杜明才,徐光有

(湖北文理学院 经济与政法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按照理性主义的观点,城市化标志着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发展和进步。当前我国正处于城市化的过程中,城市化的规模和进程在世界各国的城市化过程中都前所未有。城市化实际上包含着城市和乡村两个方面。城市化的过程也是城市文化通过各种方式向乡村广泛地扩散和渗透,并影响乡村生产生活方式的过程。伴随着我国快速城市化进程,乡村社会也不再是以前的乡村社会了。乡村的变化引起了社会广泛强烈的关注和困惑。针对乡村社会面临着强势的城市文明,2005 年中国共产党在十六届五中全会上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近年来学界对城市化背景下乡村社会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学者们的视线主要聚焦于物质和制度层面,鲜于城市化背景下乡村思想文化的思考。本文在对中部地区村庄——徐湖田野调查的资料上通过富足观念的变迁来揭示在城市理性主义的影响下,乡村传统文化价值观念的崩析与异化,并对城市化背景下乡村文化的建构提出一些思考。

一、乡村传统富足观念

乡村富足的源头是“勤”和“俭”。作为一个在传统上以农耕为主的社会,“勤”和“俭”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价值观念。勤劳的传统在中国延续数千年,“舜发于畎亩之中;舜发于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孟子·告子下》)劳动是财富的来源,是人类一切社会活动的基础。尤其是直接物质资料的生产。“……不耕耨,则国何得焉?”(《韩非子·八说》)即使是孔子,因其鄙视体力劳动和体力劳动者,“小人哉,樊须也”,被时人所诟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论语·微子》)勤劳,几千年一直是中国社会主流价值观念,中国普通老百姓一直是这种价值观念的践行者。这有别于欧洲。马克斯·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论述欧洲资本主义早期的“计件制”时说,“提高计件工价常常导致在同一时间内劳动生产率的降低而不是提高。”因为“挣得多的机会对他来说不如干得少的观念来得诱人。”人们劳动“仅仅因为人们贫穷,并且只有人们仍然贫穷,他们才会工作。”[1]在中国传统观念下,“计件制”显然能极大地提高同一时间劳动生产率,并且能最大限度地延长每一个工作日的劳动时间。

社会思想观念在一定程度上支配着人们思考角度和社会行为,尤其是基本的思想观念。在乡村,家庭收入几乎都来源于劳动,各家各户劳动的方式基本相同,区别在于劳动的时间和强度。在一年最热的七月份,抢种抢收的“双抢”季节最能体现村子居民的勤劳。在30 多度的高温天气里,每天进行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劳动,并且基本上是户外劳动。此时就是平时公认在村子里懒惰的人,也一样要进行长时间的高强度的劳动。村子里最勤劳的人在走路时看见一根小树枝也要顺手捡回家当作柴火。因为拾柴需要花费功夫,顺手拾柴就节约了时间以便干其它活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劳动内化成一种习惯。在劳动成为一种习惯以后,闲下来一方面不自在,另一方面“懒”也被村子里的舆论所鄙视。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观念,田地的活儿是干不完的。雨天也不能浪费功夫,能安排好雨天和晴天的活儿被看作是精明的表现。一根小树枝并不能顶什么用,顺手拾柴只不过是劳动成为一种习惯后无意识的表现,并且这种行为在村子里是被赞誉的。

“勤”能创造财富,“俭”可以积累财富。俭朴也是中国文化基本价值观念之一。“礼与其奢也宁俭。”(《论语·八佾》)中国农民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是社会艰辛的最大承担者。底层老百姓生活的艰辛导致他们自古就养成一种极端的俭朴。春秋战国时期,底层社会的代表墨家主张“……节用……趋于极端”。[2]46

在传统上村里人的生活是极其俭朴的,生活高标准就是一家人吃饱穿暖。这在东西方文化中是相同的,“(欧洲)几千年来,经济的功能是提供日常必需——维持生活所需要的东西。”[3]徐湖是中部地区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居民以徐姓为主,有几户张姓人家。在20 世纪80 年代初,徐湖有居民83 人,到2012 年,有居民60 人,常住居民30 多人,多为老人和小孩,年轻人在外打工。村庄中的土地有湖区、水田、旱地,农作物以水稻为主,油菜、小麦、红薯、豆类、芝麻等为辅,各户种植供自家食用的蔬菜。吃的主要是自家所产,偶尔能吃上一次肉。一般人一个月能吃上一次肉就非常满足了。基本上是家里来了亲戚才会去买肉。村子里徐知学的母亲病重在床,想吃肉,知学都舍不得买,对母亲说,隔月吃一次肉就行了。因为一家人特别辛苦,偶尔也会买一些补品,主要是麦乳精、人参蜂王浆之类的大众化、廉价的物品。这算是最大的奢侈,并且似乎特别迷信这类补品的功效。买了一些补品一家人心理特别的满足,在消费这些物品时有一些掩饰。这些廉价的补品也许是一年辛勤劳动的心理另一种补偿,因为村子里极少有人舍得购买。穿的也是非常朴素,一家人一年难得添上一件新衣服。村里人习惯捡亲戚朋友家的旧衣服给自己的孩子穿。儿子小时候穿的衣服,一般都洗干净放到柜子里,留给孙子或送给亲戚。在日常生活中,节俭的观念和行为习惯无处不在。吃饭不准在碗里有剩饭粒,食物掉到地上,捡起来吹吹上面沾的灰后吃掉。节俭反浪费的习惯体现在一种普遍认同的天谴观念。尽管他们并不知道《涅槃经》讲:“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与经书相对于通俗化的因果报应观念在村子里的人思想中是生了根的。老人们经常讲1958 年人民公社后吃大食堂,有人用馒头砸人闹着玩,结果出现了三年困难时期,很多人被饿死的报应。小孩浪费食物,大人会对他们说,浪费粮食,会遭天打雷劈的。通过这种神、恐怖、暴力的方式强化节俭的正当性。与节俭相对应的是铺张浪费。在农村铺张浪费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是极其少见,偶见于比较特殊家庭的婚礼中。

在农业社会里,劳动和节俭是财富的根源,劳动量最大和最节俭的家庭往往就是村子里最富足的家庭。劳动和节俭也是人们思维活动的中心,精明能干意味着怎样的劳动安排能提供最大的劳动量和怎样的操持家庭既体面又能最大限度减小家庭的开支。在2000 年之前,徐湖比较富足的家庭是徐水权家。徐水权四世同堂,有祖母、父母、妻子和两个儿子。徐水权的父亲是村小学的校长,徐水权是20 世纪70 年代的高中生,祖母、母、妻勤劳能干。80 年代初,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徐水权家人口多,分的田地多。祖母在家带小孩,做家务事,徐水权和妻、母将主要的精力和时间用于田地,遇到田地农活多的时候,父亲也来帮忙。由于家里劳力多,全家人精明勤劳,徐水权家里粮食无论是每亩的产量还是总产量,在村子里都是最高的。由于善于操持,勤俭节约,加上父亲的收入,徐水权家经过慢慢积累,被认为是村子里富足家庭的代表。

在传统上富足首先表现为一家人吃饱穿暖。吃住穿一般不讲究,一个村子里的人相差不大。富足其次表现为家里有小许储蓄,同时家里有一些活钱,该买化肥、种子等较大的开支时不需要借贷。这主要是因为每年的收入基本上大于支出。富足还表现为家里能够负担得起婚丧嫁娶的费用,或婚丧嫁娶不需要大量的借贷。总的来说,物质上的富足体现为能够负担起家庭必需的开支并有小许储蓄。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勤”和“俭”是统一的,经过数千年的实践,“勤”和“俭”产生了一种形而上的意义。首先,在内化成一种品质、习惯后,劳动成为一种心理需要,不劳动时心里“闷得慌”。其次,在传统乡村这样一种场域中,劳动和节俭被异化,劳动在一定程度上不再单纯是创造财富的手段;节俭不再单纯是积累财富,劳动和节俭本身被异化为生活的目的。勤俭处于一种非理性状态,过于勤俭,为了勤俭而勤俭。这种异化在乡村的“双抢”时节表现得最为集中,此时正值酷暑,蔬菜也已经罢园。村民一方面起早贪黑赶活儿,另一方面舍不得买菜,以咸菜或仅蒸盐水下饭。第三,勤劳、节约、天谴的观念使富足既有精明能干的精神荣誉标签又有一种道德的意涵,因此家庭的富足也代表一种体面、尊严、光荣。富足的家庭在村子里和周围的村子里的舆论中受到尊重。富足家庭的成员在舆论和目光的尊重中能得到一种模糊的权威。第四,因“勤”、“俭”而满足是劳动领域的报偿制度和动机,进而形成物质财富来源合法性的标准。“无耕之劳而有富之实”(《韩非子·五蠹》)被视为蠹虫。富足的观念是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物质财富和勤俭的习惯,并以此获得自尊和别人的尊重。同时富足也是一种精神状态。个人(或家庭)基本需求满足和因满足而形成的满足,与生活世界处于一种良性互动而形成的一种和谐状态。

总之,在传统乡村社会,富足的本质是勤俭,勤俭源于道德、传统习惯、经济因素。

二、城市化背景下的乡村富足观念

在城市化的影响下,乡村富足观念发生了质的变化。乡村富足观念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富足直接表现为家中有钱,赤裸裸的金钱;其次是炫耀性的消费。

1.富足在一定程度由物质财富来表征,但是现在富足观念只表现为金钱本身

现在徐湖村富足的代表是张有元。张有元小学毕业以后学理发,在镇上开了一家理发店。理发店最初的业务是理发,后来有洗面、沐足、按摩等业务。因为这些业务要和派出所打交道,张有元认识了派出所的一位副所长,在其保护下,店里开始从事色情行业。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后,在镇上开了一家旅社,从事色情和赌博行业,张有元很快就成了村子里最有钱的人,也成为村子里家庭富足的代表。

富足观念的变迁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观念变迁最主要原因是城市化背景下理性主义在传统乡村的蔓延。在市场经济体制里,城市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引领点。到目前为止,在市场为主导经济体制的社会里,乡村社会变迁的主要动力来源于城市。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和城市化的深入发展,城市对农村的影响日益加深。

现代社会所探讨的几乎所有问题,实际上存在一个最重要,但又常被忽略的框架——理性。也就是说,现代社会所讨论的几乎所有问题,都是以理性为框架。新的富足观念的形成正是城市化背景下城市理性主义对农村传统文化涤荡与再塑的表现。

自欧洲古典时期(17 世纪中叶至18 世纪末)以来,理性逐渐在社会中占据统治地位,“时至17 世纪中叶……理性的时代诞生了”。[4]现代社会是一个“理性的独白”社会。现代城市是理性的产物,也最为集中地表达了理性。在传统的乡村,社会的变迁及其缓慢,社会交往范围有限,风俗、习惯差异性小。传统社会交往的前提是:人与人之间有一种预先给予的“亲密性”和人们行为方式的“熟知性”。在乡村“各种传统和制度、舆论和力量把单一个人的地位不可分割地预先作了规定,都变得十分固定和可靠,”[5]同一地区在形貌上是陌生人但在思想上是熟悉的人。因此,在传统乡村,生活主要由风俗、习惯来主导。在现代城市这样复杂及流动的社会里,社会交往主要在陌生人中间进行。人与人之间即使形貌熟悉,在心理上也是陌生的。正如鲍曼在《流动的现代性》中所说,现代城市是一个陌生人的世界,陌生人遇到一起是一件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事情。按照传统的方式,依据风俗习惯作为行动的指导显然是不可能的。真理与谎言在城市里并存,而生活和社会交往是建立在诸多信任的基础上,由于时间、精力、知识的局限性,人们不可能对所有的前提都进行论证和考察。人们的社会行动只能依照理性的指导来进行。按照马克斯·韦伯的观点,目的理性行动是一种彻底的理性行动,此类行动者不仅将其行动限定于目的、手段以及附带的结果,而且理性地权衡手段之于目的,目的之于附带结果之间的相互关系。显然目的理性依工具计算的方式关注社会行为效果最大化,行动由功利的动机所驱使。古希腊智者学派认为,理性是人性中的善,“知识即美德”。近代西方文明实质上是古希腊理性源头的脉流在市场这一现实需要的基础上谱系而成。理性的脉流汪洋恣意成如此恢宏壮丽的现代文明。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理性的洪流冲垮了传统的藩篱,功利成为理性的归宿。依据安东尼·吉登斯的观点,在一个陌生人的社会里,金钱是最典型的象征记号沟通彼此。[6]金钱成为理性的象征符号,并且将人际行为形式化和数量化,金钱成功地绑架了人性。功利主义常常会忽视、排斥情感性因素。冯友兰曾说:“由墨子极端功利主义之观点观之,人之许多情感,皆为无用,且亦无意义;须压抑之,勿使为吾人行为之障碍。”[2]51功利主义使人性摆脱了感情的羁绊。与此同时,目的理性的核心围绕着功利。传统的忠诚与惯例化的行为方式成为了人们理性计算道路上的障碍,人们为了行动的自由有意地清除这些障碍。虽然“中国旧社会是为伦理本位”,[7]25“中国社会是伦理社会”,[8]习惯常常淡化功利色彩,使社会行为带有浓浓伦理的情谊。尼采说:“一个人是被勉强地遵守还是高兴地,自愿地遵守(传统习惯),这无关紧要,只要他遵守就够了。”[9]在传统习惯浓郁的地方,社会一般更温情人性。但在目的—理性影响下,功利主义摆脱感情的羁绊,又清除传统习惯的束缚,赤裸裸的金钱成为人们社会行为的标准。城市理性主义在我国大规模快速的城市化过程中,迅速在乡村社会蔓延,因此金钱也成为乡村富足的表征。

2.其次,富足伴随着炫耀性消费

张有元回村子时,开着小车,脖子上戴一根粗粗的金链子,全身名牌,递给大家抽的烟是60 元一包黄鹤楼牌子的香烟。张有元经常成为村里人谈论的主角,有人说张有元现在有多少多少钱,有人说张有元自己说他今年光打牌就输了十几万。

社会学界常用“后现代社会”,“后工业社会”或现代社会的新阶段来标注当代社会的特点,不管以何种名称来标注,消费是理解当代社会一个关键性问题。“消费社会”常被视作“后现代社会”的代名词。近现代社会是一个生产的社会,社会理论围绕社会生产进行建构。消费在当代社会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顾客就是上帝”营销理念的流行凸显了消费在当代社会中的作用。电影、电子媒体、广告、分期付款、网购等极大促进了消费社会的崛起。法国现代社会思想大师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认为当代社会是一个“消费主义”[10]的社会。“消费主义”实质上是“享乐主义”,传统文化节俭等观念和消费社会出现功能性错位。在当代社会,市场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文化,“文化每一方面都成了商品,成为市场逻辑的从属者,不管是通过一种直接的经济机制,还是通过一种间接的心理机制。”[11]222传统文化在市场面前步步退宿,甚至沦为由市场来定价的商品,“人们一向认为不能出让的东西这时都成了交换和买卖的对象……甚至像德行、爱情、信仰、知识和良心等最后也成为买卖的对象……这是一个普遍贿赂、普遍买卖的时期,或者用政治经济学的术语来说,是一切精神的或物质的东西都变成交换价值并到市场上去寻找最符合它的真实价值的评价的时期”。[12]“消费社会被公认是一个文明的社会,”[11]248拥有金钱的消费者才能享受这个文明社会的自由。没有金钱,不能消费的人注定被边缘化,成为这个社会的被压迫者。在当代社会,个人的社会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其消费能力来决定的。个人通过消费,尤其是炫耀性消费来彰显个人的社会地位,赢得社会的尊重。尊重消费就是尊重金钱,尊重金钱就是尊重理性。因此,现代消费不再仅仅是一项经济活动,而是具有文化建构的功能,通过消费建构个人的社会影响。“这种消费不同于以往之处在于,它不是受生物因素驱动的,也不纯然是由经济决定的,而是更带有社会、象征和心理的意味,并且自身成为一种地位和身份的建构手段”。[13]

在乡村,富足的家庭首先必须物质富裕,也许金钱的绝对数目不是很多,但是必须比村子里的其它家庭要多。在传统文化里,金钱本身并不能赢得尊重,并且为富不仁者常是社会鄙视的对象。在乡村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金钱的人并不能从根子里消除心中有罪的感觉。随着现代理性成为乡村主导的社会文化心理,这些通过不正当手段致富的人找到了心理安慰,并通过炫耀性消费的手段来赢得社会的羡慕以平衡心中的不安。因此金钱和炫耀性的消费成为乡村富足的象征。应该指出的是,村子里富足家庭的社会财富并不都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取得的,也有相对富足的家庭通过多种经营的方式获取财富。只是在乡村里通过不正当手段比较容易在短时间里迅速积累财富,并更能集中地体现乡村社会对现代理性的接受。与此同时,在客观事实上张有元成为村子里最富有的家庭,有一定的代表性地成为村子里富足家庭的代表。

三、城市化背景下乡村文化变迁的反思

在传统乡村整个社会作栖于一种整体的和谐状态。贫富不均是社会矛盾产生的根源之一,也是每个人遭遇的主要问题之一,常引起社会心态的一定程度失衡。在传统乡村,有贫富不均,也有社会心态失衡,但是这种失衡非常低。在这里,富足者自尊且被尊重,贫困者有一定程度的羞愧且有一种压力。这种压力迫使他们克服自身不勤俭的习惯和行为,使整个社会处于一种向善的处境中。在传统乡村,也有通过非正当方式获得财物的行为,但是这种行为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显然传统乡村社会在自然属性上是一个祥和稳定的社会,中国传统文化在相对保守的农民身上自然地沉淀。当今人类社会的主流状态是现代理性社会,市场经济体制是现代理性在社会经济领域的体现。而传统乡村社会和勤俭相对应是保有一种尽可能谨小慎微、遇事退缩、保守守拙、不冒风险的生活态度。这种社会态度和市场经济所要求的积极进取、富于冒险、承担风险的精神相脱节。当前乡村富足观念是城市理性主义波及乡村而形成的,和市场主要关注经济利益具有内在的一致性。经济与道德相联系,在传统乡村富足观念下,经济和道德具有一致性;在当前乡村富足观念下,经济和道德相对立。传统富足观念下,讲究个性自我的克制,内心完整统一;当前富足观念则导致个性张扬放纵,内心分裂。当前乡村社会传统断裂,理性主义道德消极面在自然、自由地释放。

观念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所形成的各种认识的一种综合。观念的变迁实质上是社会运行的演变。乡村富足观念的变迁是乡村社会变迁,按照理性主义的观点,是乡村社会发展的反映。恩格斯说:“我们的猿类祖先是一种社会化的动物,人,一切动物中最社会化的动物”。[14]由猿类祖先到人和原始人群,到早期人类社会,到今天社会,人类社会总的发展趋势是发展和进步了(也许不需要评判的体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既有社会自身运行内在逻辑的作用,也有人类自身主观的选择。乡村社会的变迁是一种自然的趋势,面对乡村社会的变迁,我们既要顺应又要主观能动。乡村社会变迁的动因是理性主义,乡村社会变迁也表象为理性主义的呈现。如果以乡村的传统来承接理性主义,所建构的新乡村社会将是一种新伦理社会。前面已经论述过,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伦理社会,这种传统在乡村延续的时间更持久。新伦理社会既是对传统的某种延续,又顺应了当代世界潮流。这种新伦理社会将理性主义和中国传统相结合。中国传统伦理社会和理性主义相结合构建新乡村社会,民国年间进行乡村建设的梁漱溟先生已有论述,“理性主义有两种:一是法国的理性主义,是一个冷静分析的理智;一是中国人的理性主义,是平静通晓而有情的。”[7]166此处法国的理性主义是指欧洲启蒙运动时期,西方近代文化由人文主义发展至理性主义兴起。梁漱溟先生更清晰地指出这两种理性主义的区别和联系,“西洋人之所谓理性,当然也是平静通晓,但是只差‘而有情’三个字;中国人的理性,就是多‘而有情’三个字。”[7]166梁漱溟先生的‘而有情’实质是伦理关系,“伦理关系即是情谊关系”。[7]26

总之,乡村富足观念的变迁实质是乡村社会的变迁。中国正值乡村社会巨变塑形时期,我们既要顺应时势,又要发挥人类智慧对社会发展的建构功能,以乡村社会传统伦理来承接理性主义构建乡村新伦理社会,把我国乡村社会建设成美好的栖居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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